羽蘭桑抬頭看著他。


    封北獵漫不經心地一笑:「既然鍾山燭龍已經出世,那底下的動作也要加快才對。待到主上回來,我要讓他看見,他的後裔依然繁盛在洪荒大地中,不僅將那時背叛的妖族踩在腳下,而且同他一樣,都是統治洪荒的主人!」


    「你讓神人軍隊出兵妖族領地了?」羽蘭桑道,「萬一他們遇到青丘那樣的修煉大族……」


    封北獵笑容更深:「有奴隸禁製在,隻要往脖子上一套,就是再有本事的妖族,還不是隻能乖乖地做個階下囚?」


    他大笑出聲,同羽蘭桑一道化作流光,帶著那麵大鼓從燭龍壓下的巨爪縫隙間竄向天際,隻留下憤怒的燭龍,沖他們離去的方向不屈咆哮,聲震九霄。


    第44章 四十四 .


    「龍君, 燭神又有動靜了。」


    雲端之上,一名身著戰甲的男子對前方停下腳步的黎淵道。


    九霄長風凜冽,但黎淵的衣袍卻絲毫不亂,他漆如烏木的黑髮束以鏍金錦帶,腰間佩著古樸素淨的昆吾雀,目如寒星,深邃眉宇下籠罩著一片冷漠的陰影。


    「我聽見了, 」他道,「繼續前進。」


    男子猶豫地張了張口。


    洪荒汪洋四通八達,幾個麵積遼闊的大澤當中都有河流連結相通, 此時,他們就正通過水路,前往赤水之北的鍾山。而其下茫茫海波,盡是吐息如林, 獠牙雪亮的蟠龍惡蛟,一眼望不到盡頭, 也不知有多少!


    昔年帝鴻氏大戰蚩尤,蚩尤不僅身具神通,手下九黎部族更是兵強將猛,能人頗多, 帝鴻氏唯有請得九天玄女傳授秘法,又有應龍女魃等掠陣相助,方才將其伏誅在逐鹿平野上。應龍主掌天下水部,在逐鹿之戰前便與四方海神平起平坐, 鎮殺蚩尤後更有功德,洪荒妖族皆以應帝稱之,海中蟠蛟虯螭等更是任他指使,逐漸以金字塔之勢組成四部精銳龍衛,隻是黎淵自出獄後就一直狀態不穩,時常發病,那四部龍衛也隨他蟄伏在東荒海中,今時今日才得以啟用。


    「怎麽,莫非太久不動筋骨,還把你們養得嬌貴了不成?」黎淵頭也不回,雲間卻驟然湧起一股寒氣。


    男子急忙道:「龍君,非是屬下瀆職倦怠,而是您……您應該休息一下了。」


    剩下三部統領互看一眼,又有一個男子站出來道:「是啊,龍君,您領軍行進這麽多天……身體不要吃不消才好啊。」


    黎淵垂眼,看著下方停滯於海麵的龐大軍隊。


    他是上古龍神,天生便有移山填海,顛覆天時的偉力,不靠修煉便能長生逍遙於天地,數千年的時光對他而言都是彈指一揮間,如何趕了幾天路,就能讓身體吃不消?


    他們這是在隱晦而恭敬地提醒他罷了,他前些日子才剛剛發作完一回,若是再有這麽一次,那便不用再費心前往鍾山了,隻怕燭龍光靠吐氣都能將他打翻在地。


    上一次發作,正是在夢醒之後。


    鍾山在北海之北,距東荒相隔萬裏,就算是訓練有素的龍群走便捷水路,也要月餘方到。在中途休整軍隊時,虯龍部的統領見他不眠不休數日,忍不住勸諫:「龍君,現在休整行軍,您也小憩一番吧。」


    虯龍部的統領名為白釋,素有謀略,做事可靠,黎淵平日亦很信任他,既然現在無事,他便微一頷首,放出先前收攏於須彌間的東荒龍宮,想要暫且休憩一下。


    但那個許久未見的夢,又於此時潛入了他的心神,並且比以往更加狡猾,更加逼真,更加不留痕跡。


    他夢見他站在龍宮外麵,正抬腿向裏走。


    他的心情十分急切,仿佛裏麵有什麽他一直等待在的人,或者物。龍宮是一個禮盒,外麵四處飄浮的鮫綃幔帳是蒙在禮盒上煩人心神的罩衣,而他是迫切想要打開這個禮盒的旅人,行走沙漠,又飢又渴,馬上就要被烈日曬成一堆幹裂白骨,急需一泓救命的清泉。


    龍宮裏就有他的清泉。


    他大步走著,以往那些軟如雲朵,流如霞霧的珍貴鮫綃都變成了擾人前進的阻礙,他一邊走,一邊心煩意亂地撕開它們;以往氣派恢宏的宮室現在仿佛永遠都走不到盡頭,他恨不得自己是住在山野間的閑散農夫,這樣好歹一推門就能看見……


    黎淵站在門口,忽然恍惚了一下。


    ……就能看見什麽呢?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房間裏有個很重要的東西,也許是一塊被人剜走又失而復得的心頭肉,也許是他的半條命,又或者是他要生世交融進骨血的什麽軟肋。


    他的龍目熔金如火,心髒亦在一下下地鼓動胸腔,可他手上的動作卻冷靜到了極點。他輕輕推開房門,又緩緩將其掩上,目不轉睛地看著臥房中央白紗蕩漾的拔步大床。


    裏麵躺著一個人,半張臉都掩在鬆軟的床褥間,露出側麵細膩的頸子。


    黎淵就像著了魔般,伸手順著他裸露在外麵的肌膚一路上攀,他的手掌熾熱滾燙,一寸寸貪戀地摩挲過那微涼溫軟的皮膚,波浪樣起伏的烏髮和寬大黑袍亦如海淵覆蓋其上。黎淵盯著他微微翕動的鼻翼,忽然嫉妒起被他枕在頭下的軟枕,墊在身下的錦被,他既心亂如麻,又喜不自禁,似乎隻要握住他的手,他就能這樣一直看到天荒地老。


    此時他的手已經環住青年肌理柔韌的腰肢,呈一種完全占有的姿態將他抱在懷中,他張了張口,想要呼喚青年的名字,或者是隨便叫一個親密的暱稱,可他的嘴唇一貼近青年的耳畔,嗅到他肌膚下氤氳清新如草木的香氣,他的心就在胸膛中亂跳起來,直砸的他意亂情迷,眼前炸開一片金燦燦的煙火,連血流震動耳膜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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