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風信稚遞來的酒盞,神情微妙地看著清澈酒液中上下沉浮的淺緋色花瓣,像是綻放了全部的物哀盛景一般。


    清冽的酒香不斷勾動著他胃裏的酒蟲,福地櫻癡自然選擇一幹而盡,濃烈辛辣的滋味頓時在口中彌散開來。


    「大暴君。」


    這是他最愛的酒名,哪怕喝到耍酒瘋也會樂此不疲來上幾罈子。


    福地櫻癡視線直視著對坐的風信稚,眸色漸深,聲音帶著一點滄桑之感。


    「你是怎麽知道的?」


    風信稚輕抿著酒液,任由酒液潤濕了嘴唇,露出了細嫩而艷麗的櫻紅色。


    他聲線清淺,微涼的淡漠之意仿佛融化在了溫酒之中,隻餘下醇厚的清麗姝色。


    「該知道的,總歸會知道。」


    「就比如,所謂的——「天人五衰」。」


    話音未落,和室的氛圍頓時就冷凝了起來,平靜的表象之下,激烈焦灼的戰鬥似乎一觸即發。


    微風拂來,樹上淺色的櫻花緩慢飄落。


    福地櫻癡沉默著用握拳的單手抵住了下顎,視線如鷹隼一般鋒銳,整個人好似一柄出鞘的軍刀,隨時都有斬首之意。


    「你知道——?」


    「所以為了這個,你把森鷗外安排進了軍警?」


    無從查證的罪行、幹淨嶄新的履歷、塵封消失的過去……


    從化名為森林太郎的森鷗外進入軍警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對方來意不善。


    風信稚放下了酒盞,眸光平靜地對上了福地櫻癡的視線,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不止如此。」


    「我更想藉助您的影響與力量鎮壓住軍警、政界、乃至這個國家。」


    「以骨為刀,以血做刃——剷平、屠殺、滅絕那些身為「天人」的執政者。」


    每字每句如同暴雨敲擊著鼓麵一般,不斷激越著福地櫻癡內心深處的渴求,像是久旱之地落下了甘霖。


    他審視般地看著對麵如櫻花般綺麗的少年,發覺自己竟找不到一個詞彙能夠契合風信稚,好似絕無僅有一般。


    是——同類?


    不,更像是神明從高位俯視人類,不含悲喜,無關善惡。


    福地櫻癡看向了外麵昳麗的櫻花之景,像是陷入了思考之中,在衡量著風信稚的言語。


    半晌,他緩緩開口。


    「你會怎麽做,像上次橫濱的混亂一般,將一切暴力破除嗎?」


    聞言,風信稚輕聲發笑,微微垂落的目光順著酒盞裏的櫻花沉沉浮浮,襯得袖口的晚櫻瑩白如月。


    他姿態隨意地將酒盞端起,神色間流露出了淺淡的疏狂之意,與清艷綺麗的美感混雜著交織在一起。


    舉盞,一飲而盡。


    清澈的酒液順著酒盞的邊沿滑落,勾住了他修長的指尖,似落非落。


    風信稚輕輕挑起眉梢,極為冷靜的瞳孔深處蔓延出一絲驚艷的綺麗笑意,仿佛在對弈的棋局之中沾染上了危險又刺激的狂徒氣質,冷艷又暴虐。


    「自然是——從裏到外,完全顛覆。」


    指尖處的酒液順勢砸落在地,綻開了一簇淺淺的水花。


    風止,花落。


    和室裏有一瞬的死寂。


    單手托腮的風信稚歪著腦袋看向了對麵的福地櫻癡,像是篤定對方會接受他的邀約,成為共犯。


    「嘖。」


    靜默了很久的福地櫻癡像是發牢騷一般地撓了撓後腦勺,看向風信稚的視線中無端夾雜著些許微妙的嘆氣與妥協。


    他接過風信稚再一次遞過來的酒盞,臉上浮現出隱隱的鬱悶之色,小聲嘀咕著。


    「福澤是哪裏找來這樣的學生,真是的……」


    風信稚眨了眨眼睛,衣擺順著斟酒的動作微微前傾,聲音輕輕。


    「您知道這件事?」


    在他那個世界裏,他的劍術確實師承自福澤先生,這個世界嘛,大概是亂步先生看出了再告訴福澤先生的。


    要說福地櫻癡是怎麽知道的,大概是橫濱那日被福澤先生攔截下來之後發生的事情吧。


    福地櫻癡點完頭就撇了撇嘴,覺得命運這東西就是如此反覆無常。


    兒時摯友因為理念不同和自己分道揚鑣,而福澤的學生卻找到他邀約合作,成為踐行不容於世理念的共犯。


    「那麽,你想得到什麽?」


    財富、權柄、或者這個國家?


    風信稚沉吟了片刻,鳶色的眼眸裏盛滿了櫻落的景象,像是印刻出了綻放於富嶽之巔的月見草花。


    他低低笑出了聲,眼底是揉碎了的細膩溫柔,燦若星辰。


    「還不太清楚,就是想知道這樣做的結果如何而已。」


    藉助顛覆咒術界的力量順便清剿一波執政者,這是很順手的事情。


    或者說在節奏徹底被打亂的情況下,世界就會演變出千萬種可能,修正彌補的辦法才不止跳樓自殺一種。


    您會明白的吧,治先生?


    風信稚的眼裏匯聚了星河般深邃的笑意,隱晦的瘋狂之意在無聲蔓延,但下一刻便消失地幹幹淨淨。


    他冷靜自持的姿態中不著痕跡地透露出淡漠的艷色與疏狂,風雅華美到極點的西陣織和服領口微散,暴露出的白皙肌膚被纖長的髮絲半遮著,如櫻雪一般。


    福地櫻癡大口喝酒。


    「愉悅犯嗎?」


    「才不是,是有一定要這麽做的原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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