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說:「那麽多學生,那丫頭若是換了件衣服,混在裏邊怎麽認?」


    「這所學校不收女學生,一個班一個班的查,總不能插翅飛了罷?」


    兩頭說法地包天都聽進去了,他睨著濟堂中學的高牆,忽一伸手,開槍擊中了一個過路的行人,齜牙一咧:「報警,說有個女孩子開槍進了學校,咱不能搜,警廳的人總行吧?」


    小「關羽」是帶雲知從後門入。本想送她從前門出去,不料鴻龍幫的人早早就在街口等著了,他隻好帶著她退回後牆,說:「他們為什麽追你啊?」


    雲知早詫異了一整路了,「你都不認識我,為什麽幫我?」


    「我哪兒顧這些旁的,就看那個大個子要欺負你一姑娘家……」少年背脊一挺,有腔有調道:「趕巧扮上關二爺,路見不平,可不得拔刀相助?」


    雲知說:「扮紅生,紅臉上可要劃一道金線,不破臉,就是對關公不敬,會出事故的。」


    少年「咦」了一聲,「你也懂演戲?」


    「我哪懂,就瞎看。」他們藏身在教學樓附近,隱隱能聽到朗誦的聲音,雲知四下張望了下,奇怪道:「你是這裏的學生,怎麽上課的時間會穿著戲服在外邊?」


    「我在這裏上學,也是戲班子的人……」


    雲知沒聽明白,正待細問,身後傳來一聲冷叱:「小廣!全都等著你一個,跑哪兒去了?」


    少年見到來人,登時支棱成一根木樁:「主、主任,我是把刀落家,剛回去取了……呃,這個姑娘是……」


    避是來不及了,雲知輕咳一聲,撓著頭不知該如何解釋,那人走近一步,「呀」了聲:「這不是雲知麽?」


    她抬起頭,眼前這穿著翠藍製服的女人有些麵熟,多瞧兩眼便想起來了,「你是孟……姐姐?」


    上回在公館花園外,那個介紹她學音標可用正音機片的孟瑤,竟然是這所學校的主任?


    「你怎麽會來我們學校?欸?怎麽還扮成報童了?」


    小廣看教務主任和這女孩認識,鬆了一口氣道:「主任,我在外頭碰上有黑西服的人要追打她,想順帶幫她繞個路,現外頭還有人盯著,正愁著……既然你們是熟人,讓她避避?」


    「好賴話盡讓你說了,還有我什麽事?」孟瑤方才走過來的時候就瞧見校門外的情勢了,「妝都沒扮全,一會兒七爺到了,被掃地出門,我們可不收你。」


    小廣伶俐,聽孟瑤口氣就知道她沒生氣,這才笑著鞠躬跑開。雲知自知是給人家添了麻煩,又不曉得能否信任這位孟姐姐,正侷促著,孟瑤一把牽起她的手說:「前兩天我爸爸還奇怪呢,你來上海怎麽都不來看我們,這下好了,我爸爸看到你來,一定很高興。」


    看雲知懵著,孟瑤笑了,「才三年不見,怎麽就生疏啦?」


    三年前的林雲知,不還跟林賦約躲在仙居縣麽?莫非林賦約和孟瑤父女一直有聯繫?


    很快,她見到了孟瑤的父親,孟淵。


    花園那次隻是遠遠看個影,這樣近距離打照麵,才發現同孟瑤一般的眉眼深邃,典型的儒商氣質,隻是瞧他臉色憔悴,說到林賦約時更是愁容滿麵。


    「我本同你爸爸約好,等他回到上海就來做濟堂教書,隻可惜……」


    雲知看了一眼書櫃上的相框,林賦約攜同妻女與孟家父女的合照,相片裏的林雲知約莫十二三歲,身後的建築物,正是這所濟堂中學的教學樓。


    孟淵:「我也沒想到你會來上海,總歸在你大伯麵前不能表露,所以在公館沒和你說話,你不會怪孟伯伯吧?」


    這樣一說,雲知腦海裏躥出了一些記憶,林賦約曾收到外來資金的信箋,署名都是孟淵,看來他雖然化名於仙居縣,並非真的與外界斷絕來往。


    孟家與林家素有交情,孟伯伯既是父親摯友,私下聯絡也不稀奇。隻是如今人都不在了,何故瞞著大伯他們?


    她心中有疑,又不好直問,隻道:「孟伯伯諸多關照,我都是記在心上的。上回您來我家,聽三姐說好像是遇到了什麽困難,不知後來,大伯有否提供一點幫助?」


    不待他回答,門外有教師敲了敲門,「校長,有警察廳的人進來了,說要搜一名……」話未說完,卡殼了一下,「……十五六歲的女孩……正、正在一間一間對著學生證來查……」


    雲知詫異:鴻龍幫的人沒走,怎麽又招來警廳的人了?


    她如何喬裝、又如何被追,方才進辦公室的時候大致解釋過,雖略了過程,孟瑤父女都是聞一知二的聰明人,也不多問,隻說那些地痞斷應當不會硬闖,讓她稍安勿躁。但警察廳的人斷是不好糊弄的,尤其還奔著她來。孟淵讓教師先回去把人穩住,略微思忖片刻,問孟瑤:「七爺今天不是要來看排練,人呢,到了沒?」


    「十分鍾前到的,這會兒人應該在廳裏。」


    孟淵踱了兩步,當機立斷:「你帶雲知過去,讓小廣他們幫著一起給她扮上,七爺的車他們不敢攔,隻要能搭著出去,警廳的人一時半會兒搜不到鸞鳳園。」


    第三十八章 可否識得


    「我爸爸喜歡看戲,和卿玉班的班主是摯友,也算看著那群孩子長大的。後來那胡班主病故,戲班子倒了,好些孤兒無處去,爸爸不忍心就都收留下來了。」孟瑤邊走邊說:「隻是這些年傳統文藝的生意不好做,公司還借了銀行不少錢,更別說辦學了……要不是後來七爺入股,濟堂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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