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察覺到這僵持的氣氛不大友好,沈一拂起身走到衣掛架邊,從包裏抽出一瓶紅酒:「不必,自帶了。」


    夏爾一眼認出了酒瓶上的標識,眼睛一亮:「插teau margaux!這是我家鄉的酒!」


    夥計接過酒瓶,「咱這兒少有客人帶洋酒來,我去瞅瞅有沒有開瓶的傢夥,各位稍候。」


    雲知這會兒仍是羞得滿麵通紅,窗外一陣風進來,吹得她一聲雞皮疙瘩,連連打了兩個噴嚏,伯昀對她說:「車上有外套,下樓找老張去拿……」


    她早就坐不住了,不等他說完,便匆匆離開了包廂。


    夏爾正打算科普法國的酒莊,沈一拂回座位時順手帶了一下窗戶,又將話題轉了回去:「林教授,我認同你的觀點。」


    伯昀一怔。


    「林小姐的答卷我批閱過了,」沈一拂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語文數學幾乎滿分。」


    反轉來的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懵了,書呆子難以置信看著伯昀道:「不會吧,你妹妹還真是羅先生第二啊?」


    「滬澄採用的還是壬子學製,就算特招,一樣要修習其他學科,林小姐如不打好理科的基礎,今後的學習反而會舉步維艱……」沈一拂看向伯昀:「此事本不難辦,不少中學都開設了預備班,一個學期用以補短,應是夠了。」


    伯昀這才會意:原來他讓我妹妹另擇他校,是這個用意。


    沈一拂說:「當然,如果我早知林小姐是林教授的妹妹,還會有別的提議。」


    眼見這兩位教授繞不開這圈,周圍的人索性也不著急轉話題了,有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用廣東腔問:「係什麽提議?」


    沈一拂似笑非笑,「離開學尚有時日,如林教授親自指導,難道不比預備班更有成效?」


    「可……」伯昀本想說實驗室忙,忽然覺得這話另有深意,便下意識改了口徑,「……就算是午休能勻出點時間,我一個人也教不過來……」


    「那有什麽的?」書呆子一拍他的肩,「你一個人忙不過來,不還有我們嘛……這中學生的物理化,還能難倒在座的誰?」


    「就係說,數學能滿分的人,點會學不好物理?」那香港口音的年輕人附和道:「組長,裏(你)放寬心吧,最多忙碌時我來帶,其他的我不敢保證,物理和英文一定穩妥啦。」


    夏爾睨去了鄙夷,「單子,你這方言味比我還濃,人家聽得明白?外文這塊還是我來,我還能教她法語。」


    一桌科學家爭先恐後的要給雲知當老師,當真是伯昀始料未及的,他心道:大家如此積極,一是不願我同沈教授鬧矛盾,二是衝著那句滿分生了惜才之心,莫非他方才故意使雲知難堪,俱是為促成此事做的鋪墊?


    念頭一起,又立刻否決:他與五妹妹並非舊識,何必如此費心?


    他笑道:「諸位有這番心,伯昀先行謝過,隻是到時我妹妹少不得會來我們實驗室叨擾,不知沈教授會不會介意?」


    *****


    雲知抱著外套在門口吹了好一陣兒穿堂風,估摸著樓上應該開始胡吃海喝的聊天侃地了,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絕不能露出懊喪的神氣,再次爬上樓梯,想著打完招呼之後就找個理由先回家去。不料剛踱到門邊,就聽到沈一拂的聲音傳出來:「隻要你們不押著我去教林小姐的功課,其他的,我有什麽可介意的?」


    這是句聰明人開的玩笑話,既拉近了與新同事之間的距離,又等同默許此事,偏偏落在不知前因後果的雲知耳裏,尤為刺耳——姓沈的當著她的麵給她難堪還不夠,竟然還背著拿她來調侃了?伯昀笑說:「話不能這麽說,我們(教學)經驗不足,雲知反而需要沈教授這樣的人來教教理(科)呢。」


    「……」


    怎麽連大哥也……


    哪個要這種言而無信、拋棄妻子的人來教自己道理的?


    好不容易才按捺下來的氣再度湧上來,她憑著想像胡亂猜他後來又說了些什麽,越想越多,越想越氣,若眼神有實質,隻怕沈一拂此刻已被洞穿成馬蜂窩。


    「勞駕……」


    夥計從後邊端著滿滿兩大托盤站在她身後,雲知側過身,見那瓶紅酒搖搖欲墜的,眼疾手快接住,這夥計沒前頭那個手腳麻利,先匆忙道了聲謝,再將其他菜品端進包廂中。


    她沒有第一時間跟進去,視線不自覺地看向身旁的醬料擺放架,聽到裏頭酒桌再次傳出笑聲,持酒瓶的雙手鬼使神差地鬆開一隻,拎起一瓶不知是醋還是油的,對著瓶口一傾。


    隻倒了一點點,她飛快把調味瓶放回去,正好夥計擺完盤,出來看她幹站著,又順手接過酒瓶,重新去為客人一一斟酒。


    等人離開,她若無其事的步入屋中,夏爾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12年的瑪歌山丘,正是葡萄園的豐收季,沒想到能在中國喝到插teau margaux,真是太令人驚喜了!」


    沈一拂微微一笑:「喜歡就好。我對紅酒了解不深,這是我外公的藏酒。」


    他又表達了兩句初來乍到的詞令,大家自是樂於捧場,夏爾在大家碰杯的時候迫不及待的先嚐起來,隻是這酒剛入口,神情立馬不對了:「這……這酒好像有點酸……」


    書呆子樂了:「虧我還以為你是個行家,葡萄果本來就是酸的,哪有不酸的葡萄酒?」說著,仰頭飲了一大口,但聽「咕嘟」一聲咽下去,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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