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之戰開始的並不突然，結束的卻很突然。酆都大帝嘴角噙著玩味的笑容，望著麵前浮世鏡中的影像，薄唇輕啟：“哎，竟然就這樣結束了？還真是無趣。”
“那你想要怎樣的結局？六界拚個你死我活？”水華自他身後出現。酆都大帝對她的到來並不驚訝，聞言輕笑道：“什麽樣的結局都是無趣的。”
“那你還不厭其煩的看幾十萬年？”
酆都大帝笑而不語。他目光停留在龍嫣與陌上桑身上，眸光如海底般深不可測。
水華捕捉到他的視線，眉梢輕挑帶著幾分戲謔：“看了幾十萬年的戲，如今終究是看入戲了嗎？”
酆都大帝沉默一瞬，狹長的眼尾微微彎起，三分涼薄，三分坦然：“有時戲看得多了，難免會代入自己。”
……
龍嫣望著麵前這雙溫柔遣倦的俊目，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她苦苦追尋了近兩萬年的愛人，此時真的就在自己麵前，與自己交頸相纏，互訴衷腸。
情到深處，她忍不住嗚咽出聲，呢喃著他的名字：“阿桑……”
他親吻著她動情的眼角，帶她一起踏入雲顛。
濃情蜜意之後，兩人相擁而臥，龍嫣用手指描繪著陌上桑完美的五官，心中止不住的歡欣：“若這隻是一場夢，我願意沉溺其中，一夢不醒。”
陌上桑抓住她作亂的小手，眸光深邃，低下頭與她咬耳朵。龍嫣被他大膽的言語說的臉上一臊，嬌嗔著捶打他的胸口：“好生不要臉，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哼。”
陌上桑笑著誘哄佳人開心，兩人打鬧夠了便起身沐浴。霧氣蒸騰，兩人在浴中又是一陣嬉戲，總算淨身穿衣。龍嫣先穿戴好，回頭看陌上桑拿著一件絳紅色騰蛇紋袍穿上，不由有些奇怪：“我記得你以前素不愛穿這種紮眼浮誇的顏色。”
陌上桑麵上有了些寂寥：“在那種暗不見天日的鬼地方呆了數萬年，如今看著這紮眼的顏色倒覺得親切起來。”
龍嫣聞言心疼不已，湊過去抱住他的腰身：“都怪我沒能早點找到你。”
昔日覆坤盤和引魂香曾指引了她真相，她卻絲毫沒有察覺，如今越想越覺得難受，她眼角又濕潤了起來。忽然想到什麽，她抬起頭望向他，嘴角帶著討好的歡喜：“你最愛吃我做的‘千絲媚’，我這就去做給你吃！”
陌上桑溫笑點頭。他本以為是什麽菜肴，卻原來是甜點。陌上桑幽深的眼眸不辨神色，在龍嫣期待的目光中，他緩緩拿起一塊置入口中咀嚼起來。
真是甜的發膩。
“裏麵放了杏仁？”
龍嫣點頭：“是啊，你最愛吃的，我特意放了很多杏仁碎，好吃嗎？”
眉毛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陌上桑眉眼彎彎：“還是那麽好吃，多謝。”
他吃了兩塊便將盤子推到一邊。龍嫣見此不由困惑：“你以前能一口氣吃兩盤的，怎麽隻吃兩塊就不吃了？”
陌上桑一頓，笑道：“待會兒再吃。”
察覺到他掩藏在眸底的一抹厭惡，龍嫣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桌子下的手指揪在一起，龍嫣垂眼遮住目中神色：“我許久不曾聽過你唱歌了。”
陌上桑聞言表情變得有些尷尬：“你知道我唱歌很難聽的，真的要聽嗎？”
龍嫣抬眼看向他：“還記得你許諾過我什麽？”
陌上桑無奈的歎了口氣：“當然，我說要去尋鮫人族學唱歌，學好了回來唱給你聽。”
回想起往事，龍嫣心中悲傷：“可你一去就再也沒回來過。”
陌上桑也有些落寞：“是啊。都怪我大意，以前明知那刈芻君有野心卻因瞧不上他而未曾有過提防，誰料偏偏就栽在一個小人手裏，害了我自己，也連累了你受罪，對不起。”
說到這裏龍嫣問出了一直有的困惑：“你怎會進入乜缺門之中？”
陌上桑搖頭：“我也不知，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已經在那裏了，想來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注定我命不該絕，注定我要……重歸於世。”
“罷了，都過去了再想這些也沒用。屋中有些水氣，我燃香蓋一蓋。”龍嫣起身走到香爐前挑起了香薰，待香氣飄散，她笑意盈盈的扭頭問向陌上桑：“這個味道好聞嗎？”
陌上桑點頭：“不錯，馥鬱而不膩，讓人心安。”
嘴角的笑容凝固，龍嫣看陌上桑的眼神表得怪異。陌上桑心頭一跳：“怎麽了？”
緊緊絞著袍袖，龍嫣臉色越發慘白起來。她後退一步，眼中滿是防備。
兩人默默對視良久，一聲短促的輕笑從陌上桑嗓子裏發出：“大意了。”
臉上的溫情瞬間消失不見，陌上桑猛然掐住龍嫣的脖頸，手指輕輕放在唇邊，高高在上如訓教獵物的獵人：“噓。”
第131章 兩清
龍嫣熟悉陌上桑的每一個細枝末節。陌上桑看似瀟灑不羈實則容易害羞, 他喜歡一切甜的東西，尤其喜歡“千絲媚”，那是龍嫣知道他喜歡特意學來的。他坐著時喜歡兩腿平行放置不會點著一隻足尖, 他拿茶杯會用五個手指一起而不是三根，他最厭惡的就是葵腹香因為他最敬愛的師父就是帶著這個香慘死在他麵前。
他擁有陌上桑的記憶, 可行為習慣與陌上桑不盡相同。他即便再怎麽偽裝成陌上桑，無意識的行為習慣是改不了的。
望著眼前這張明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表情卻陌生至極的臉，龍嫣發不出聲音, 眼淚卻止不住的翻湧。她本以為自己真的找回了他, 可到頭來還是泡影。
這具身體明明就是陌上桑的身體，他的氣味明明就是陌上桑的氣味, 可他卻不是陌上桑。
“陌上桑”鬆開了對龍嫣的鉗製，居高臨下的睥睨著癱軟在地的龍嫣, 嘴角掛著玩味。
“你是誰？你為什麽……占據著陌上桑的身體，陌上桑……阿桑呢？他呢？他在哪裏？”龍嫣斷斷續續的說著。
“我是誰？”他笑的恣意，“告訴你也無妨，吾乃甘庥, 算起來也能算你半個祖宗。至於陌上桑……那個可憐蟲鬥不過我，已經徹底被我吞噬了。”
他俯下身，狀似溫柔的撫摸著龍嫣的臉頰：“既然美人兒什麽都知道了，就不能讓你離開了呢。”
……
昆侖太虛境, 這是天地間最為神聖之地, 即便是妖魔邪祟, 也會對這裏充滿敬畏, 絕不敢踏足半步，亦不敢動半分歪心思。
原因無它, 隻因這裏是天地間唯一連接六界的地方。遠處那高聳入雲不見首尾的巨大鎖鏈——栓天鏈，便是連接六界的神物。
若鎖鏈被破壞，天地將會被顛覆，五行六界九天八荒將一同毀滅，無人可以幸免。因此再是邪佞險惡之徒，也不會想著來這裏造次。
水華行走於昆侖太虛境中，身後還跟著她的仙侍歸人。他們來這裏的目的自然不是為了栓天鏈，而是水華聽聞這裏有女媧補天時遺留下的神土，故來此地尋找。
無堅不摧的戮魔劍如今被她毀的多了好幾道裂痕。水華平複下來頓生愧疚，便想修補好戮魔劍。可戮魔劍並非普通的神劍，想要完好如初唯有用那能補天的神土才行。她翻閱遍了古籍，得知昆侖太虛境或許存在神土，便來此處尋找。
隻是昆侖太虛境內存在著混沌之力，踏入其中元神將會受到壓製。靈力低微者到這裏來無異於自尋死路。
“歸人，你其實不必幫我一起尋找的，在這裏呆久了對你並無好處。”昆侖太虛境中的小秘境內，水華扭身對身後的歸人道。
歸人臉色發白，卻頑強地搖了搖頭：“殿下放心，歸人撐得住。昆侖太虛境漫無邊際，小秘境數不其數，多一人尋找便多一分希望，我想幫殿下。”
水華明白她是覺得這段時間以來發生了這麽多事，而她什麽都沒能幫到自己，心中不舒服才會執意跟來幫她。
水華暗歎一聲，幫她擦拭掉額頭上的虛汗，往她身體裏注入些靈力又在她身上架起一道結界，最後捏了下她的臉，看到氣色才滿意的笑起來：“我的桃美人真貼心。”
兩人說話間，忽覺天地一個震蕩。困惑的對視一眼，又是一陣劇烈的動蕩，小秘境的空間竟然開始崩塌扭曲。心中不祥之感頓生，水華拉起歸人的手往秘境之外狂奔。本以為出了秘境便逃脫了危險，卻不想秘境之外更是驚駭。
蒼穹之上如同海中漩渦，無數草木被拔地而起，吸入那可怕的漩渦之中。水華察覺源頭來自於栓天鏈，吩咐歸人立即返回北辰之地，便匆忙趕了過去。
栓天鏈在微微晃動，好在並無損壞痕跡。曠野之間，唯有一個身穿絳紅色衣袍的男人站在那裏，抬頭默默望著動蕩的天際。水華認出他是陌上桑，秀眉蹙起：“陌上桑？”
聽見她的聲音，陌上桑偏頭看向她，嘴角掛起一抹笑意：“來的還真夠快的。”
“你怎麽在這裏？栓天鏈怎麽回事，是你做的嗎？”
陌上桑並未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靠近栓天鏈幾步，緩緩開口：“我考神君一個問題如何？你說，六界為何而存在？”
“陌上桑，離栓天鏈遠一點。”水華緊盯著他，“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神君但請回答便是。”
水華沉思片刻，答：“沒有為何，太古時期盤古大神開天地後自然而然就存在。”
陌上桑搖頭：“我問的不是為什麽，我問的是，為了什麽，而存在。太古時期盤古大神初開天地，並未有六界，而是隻有兩界，後來才有了其餘四界。你說，他們為何而存在？”
水華皺眉：“自然是順應天意秩序自然而然就存在。陌上桑，你到底什麽意思，我懶得跟你玩文字遊戲。”
陌上桑輕笑著：“那我再問神君一個問題，相比起無知無能的凡人，神君作為天神，會覺得自己高他們一等嗎？”
不等水華開口，他先道：“別與我說什麽眾生平等的漂亮話，即便你真認為如此，然而擁有著無窮的力量與無盡的壽命，內心就從來沒有一點點的自傲得意嗎？天神憐憫凡人，然而憐憫本身就是一種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睥睨。”
“家犬為何而存在？因為凡人自知卑微，他們需要得到臣服，因此馴化出了家犬；凡人為何而存在？因為無所不能的天神竟然沒有追捧沒有崇拜，故而創造了凡人。這便是六界會存在的原因，所有一切的存在都是為了滿足上位者的欲望。隻是天神虛偽，一邊為了滿足欲望要站在六界之巔受萬靈臣服，一邊卻從不願正視自己的欲望，認為欲望是邪惡的。”
“不得不說，這個觀點是正確的。正是因為有欲望的存在，才會有這種不平等的秩序存在。”
“拐彎抹角的說來說去，你終究也是想做那六界共主？”水華冷嗤一聲，祭出戮魔劍，“陌上桑，看來是我高看你了，你與那刈芻君乃是一丘之貉。”
陌上桑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戮魔劍，笑著搖頭：“不不不，我從未想過要一統六界做什麽六界共主，我的誌向，遠比這高遠多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水華不耐煩。
“我想說，”陌上桑麵上閃過詭譎之色，身形忽然出現在距離栓天鏈極其遙遠的地方，“水華神君，你為何要用戮魔劍去砍那栓天鏈呢？”
水華為防止陌上桑對栓天鏈動手腳，一直守在栓天鏈附近。陌上桑一離開，拴天鏈旁邊就隻剩下她。隨著陌上桑的話音落下，水華察覺到遠處的動靜。
栓天鏈突然的動蕩驚駭了六界，眾神眾仙紛紛極速趕來查看發生何事，剛到達此處，便見那幽冥之神竟手握戮魔劍站在栓天鏈附近，而栓天鏈此時還未恢複平常。再聽聞陌上桑之言，眾神眾仙的眼神不由變得警惕猜忌。
“你胡說什麽！”水華沒料到竟被這樣擺了一道，登時又急又怒。
若是換做別的天神，興許陌上桑這番言語並不會有人相信。可水華的存在一直都是天界眾神眾仙心中的一根刺，眼下這種局勢，他們首先下意識產生了懷疑。
人群中的洞淵瞧見栓天鏈旁邊的人竟是水華，衝到她麵前上下焦急打量著她：“水華！你怎麽在這裏？你可有事？”
水華心頭一暖：“我……”
“水華神君？你……你做了什麽？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一人突然問道。
水華眸光暗下，冷笑道：“你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我便是為何。”
“我等已經是最快趕來，為何你就已經出現在此處？若說你本就在附近，也太過巧合了吧！”蛇仙大聲質問，仿佛是一下找到了存在感。
“無論你們信與不信，我確實本就在附近。我是來這裏找東西的。”
洞淵眉頭緊蹙，伸手緊握住水華的手，與她並肩而立。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水華明白，洞淵是在向她表達，他信她。
“找東西？昆侖太虛境並非洞天福地，什麽寶貝都沒有，你來這裏找什麽？”
水華本就厭惡蛇仙，聞言嗆他道：“你算個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讓我回答你？”
“你！”蛇仙登時氣的臉色通紅，他手指著水華大聲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在扯謊！邪神終究是邪神，天界就不該信你！說！你到底對栓天鏈做了什麽！你想毀滅六界不成！”
“蛇仙！你再敢口出狂言，便是與我北辰之地為敵！”桓玉一臉怒容的瞪向蛇仙，“華兒她來昆侖太虛境是為尋找神土而來，此事本尊是知曉的，容不得你在此汙蔑！”
水華這才發現桓玉竟也在。他表麵不聞不問，卻原來一直都有關心著她。
蛇仙被桓玉震的一虛，許是覺得自己這樣太過難堪，抻著脖子強硬道：“那為何栓天鏈出現動蕩，她偏偏恰巧就在旁邊，手中還提著戮魔劍！這你如何解釋！”
洞淵繞是性子再清冷，也聽不得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詆毀自己心愛之人，麵色已是冰寒至極，還帶著諷刺：“魔尊陌上桑也在此處，蛇仙不該先過問一下他嗎？不信自己的族人反倒相信一個魔頭，原來蛇仙竟與魔族如此親近。”
此話表麵是在說蛇仙，實際上也是在質問其他對水華猜忌懷疑之人。那些同蛇仙一樣輕信陌上桑之言的人臉上立馬出現愧色，像是才注意到陌上桑的存在，又對他質問道：“魔尊又怎會在此？”
之戰開始的並不突然，結束的卻很突然。酆都大帝嘴角噙著玩味的笑容，望著麵前浮世鏡中的影像，薄唇輕啟：“哎，竟然就這樣結束了？還真是無趣。”
“那你想要怎樣的結局？六界拚個你死我活？”水華自他身後出現。酆都大帝對她的到來並不驚訝，聞言輕笑道：“什麽樣的結局都是無趣的。”
“那你還不厭其煩的看幾十萬年？”
酆都大帝笑而不語。他目光停留在龍嫣與陌上桑身上，眸光如海底般深不可測。
水華捕捉到他的視線，眉梢輕挑帶著幾分戲謔：“看了幾十萬年的戲，如今終究是看入戲了嗎？”
酆都大帝沉默一瞬，狹長的眼尾微微彎起，三分涼薄，三分坦然：“有時戲看得多了，難免會代入自己。”
……
龍嫣望著麵前這雙溫柔遣倦的俊目，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她苦苦追尋了近兩萬年的愛人，此時真的就在自己麵前，與自己交頸相纏，互訴衷腸。
情到深處，她忍不住嗚咽出聲，呢喃著他的名字：“阿桑……”
他親吻著她動情的眼角，帶她一起踏入雲顛。
濃情蜜意之後，兩人相擁而臥，龍嫣用手指描繪著陌上桑完美的五官，心中止不住的歡欣：“若這隻是一場夢，我願意沉溺其中，一夢不醒。”
陌上桑抓住她作亂的小手，眸光深邃，低下頭與她咬耳朵。龍嫣被他大膽的言語說的臉上一臊，嬌嗔著捶打他的胸口：“好生不要臉，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哼。”
陌上桑笑著誘哄佳人開心，兩人打鬧夠了便起身沐浴。霧氣蒸騰，兩人在浴中又是一陣嬉戲，總算淨身穿衣。龍嫣先穿戴好，回頭看陌上桑拿著一件絳紅色騰蛇紋袍穿上，不由有些奇怪：“我記得你以前素不愛穿這種紮眼浮誇的顏色。”
陌上桑麵上有了些寂寥：“在那種暗不見天日的鬼地方呆了數萬年，如今看著這紮眼的顏色倒覺得親切起來。”
龍嫣聞言心疼不已，湊過去抱住他的腰身：“都怪我沒能早點找到你。”
昔日覆坤盤和引魂香曾指引了她真相，她卻絲毫沒有察覺，如今越想越覺得難受，她眼角又濕潤了起來。忽然想到什麽，她抬起頭望向他，嘴角帶著討好的歡喜：“你最愛吃我做的‘千絲媚’，我這就去做給你吃！”
陌上桑溫笑點頭。他本以為是什麽菜肴，卻原來是甜點。陌上桑幽深的眼眸不辨神色，在龍嫣期待的目光中，他緩緩拿起一塊置入口中咀嚼起來。
真是甜的發膩。
“裏麵放了杏仁？”
龍嫣點頭：“是啊，你最愛吃的，我特意放了很多杏仁碎，好吃嗎？”
眉毛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陌上桑眉眼彎彎：“還是那麽好吃，多謝。”
他吃了兩塊便將盤子推到一邊。龍嫣見此不由困惑：“你以前能一口氣吃兩盤的，怎麽隻吃兩塊就不吃了？”
陌上桑一頓，笑道：“待會兒再吃。”
察覺到他掩藏在眸底的一抹厭惡，龍嫣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桌子下的手指揪在一起，龍嫣垂眼遮住目中神色：“我許久不曾聽過你唱歌了。”
陌上桑聞言表情變得有些尷尬：“你知道我唱歌很難聽的，真的要聽嗎？”
龍嫣抬眼看向他：“還記得你許諾過我什麽？”
陌上桑無奈的歎了口氣：“當然，我說要去尋鮫人族學唱歌，學好了回來唱給你聽。”
回想起往事，龍嫣心中悲傷：“可你一去就再也沒回來過。”
陌上桑也有些落寞：“是啊。都怪我大意，以前明知那刈芻君有野心卻因瞧不上他而未曾有過提防，誰料偏偏就栽在一個小人手裏，害了我自己，也連累了你受罪，對不起。”
說到這裏龍嫣問出了一直有的困惑：“你怎會進入乜缺門之中？”
陌上桑搖頭：“我也不知，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已經在那裏了，想來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注定我命不該絕，注定我要……重歸於世。”
“罷了，都過去了再想這些也沒用。屋中有些水氣，我燃香蓋一蓋。”龍嫣起身走到香爐前挑起了香薰，待香氣飄散，她笑意盈盈的扭頭問向陌上桑：“這個味道好聞嗎？”
陌上桑點頭：“不錯，馥鬱而不膩，讓人心安。”
嘴角的笑容凝固，龍嫣看陌上桑的眼神表得怪異。陌上桑心頭一跳：“怎麽了？”
緊緊絞著袍袖，龍嫣臉色越發慘白起來。她後退一步，眼中滿是防備。
兩人默默對視良久，一聲短促的輕笑從陌上桑嗓子裏發出：“大意了。”
臉上的溫情瞬間消失不見，陌上桑猛然掐住龍嫣的脖頸，手指輕輕放在唇邊，高高在上如訓教獵物的獵人：“噓。”
第131章 兩清
龍嫣熟悉陌上桑的每一個細枝末節。陌上桑看似瀟灑不羈實則容易害羞, 他喜歡一切甜的東西，尤其喜歡“千絲媚”，那是龍嫣知道他喜歡特意學來的。他坐著時喜歡兩腿平行放置不會點著一隻足尖, 他拿茶杯會用五個手指一起而不是三根，他最厭惡的就是葵腹香因為他最敬愛的師父就是帶著這個香慘死在他麵前。
他擁有陌上桑的記憶, 可行為習慣與陌上桑不盡相同。他即便再怎麽偽裝成陌上桑，無意識的行為習慣是改不了的。
望著眼前這張明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表情卻陌生至極的臉，龍嫣發不出聲音, 眼淚卻止不住的翻湧。她本以為自己真的找回了他, 可到頭來還是泡影。
這具身體明明就是陌上桑的身體，他的氣味明明就是陌上桑的氣味, 可他卻不是陌上桑。
“陌上桑”鬆開了對龍嫣的鉗製，居高臨下的睥睨著癱軟在地的龍嫣, 嘴角掛著玩味。
“你是誰？你為什麽……占據著陌上桑的身體，陌上桑……阿桑呢？他呢？他在哪裏？”龍嫣斷斷續續的說著。
“我是誰？”他笑的恣意，“告訴你也無妨，吾乃甘庥, 算起來也能算你半個祖宗。至於陌上桑……那個可憐蟲鬥不過我，已經徹底被我吞噬了。”
他俯下身，狀似溫柔的撫摸著龍嫣的臉頰：“既然美人兒什麽都知道了，就不能讓你離開了呢。”
……
昆侖太虛境, 這是天地間最為神聖之地, 即便是妖魔邪祟, 也會對這裏充滿敬畏, 絕不敢踏足半步，亦不敢動半分歪心思。
原因無它, 隻因這裏是天地間唯一連接六界的地方。遠處那高聳入雲不見首尾的巨大鎖鏈——栓天鏈，便是連接六界的神物。
若鎖鏈被破壞，天地將會被顛覆，五行六界九天八荒將一同毀滅，無人可以幸免。因此再是邪佞險惡之徒，也不會想著來這裏造次。
水華行走於昆侖太虛境中，身後還跟著她的仙侍歸人。他們來這裏的目的自然不是為了栓天鏈，而是水華聽聞這裏有女媧補天時遺留下的神土，故來此地尋找。
無堅不摧的戮魔劍如今被她毀的多了好幾道裂痕。水華平複下來頓生愧疚，便想修補好戮魔劍。可戮魔劍並非普通的神劍，想要完好如初唯有用那能補天的神土才行。她翻閱遍了古籍，得知昆侖太虛境或許存在神土，便來此處尋找。
隻是昆侖太虛境內存在著混沌之力，踏入其中元神將會受到壓製。靈力低微者到這裏來無異於自尋死路。
“歸人，你其實不必幫我一起尋找的，在這裏呆久了對你並無好處。”昆侖太虛境中的小秘境內，水華扭身對身後的歸人道。
歸人臉色發白，卻頑強地搖了搖頭：“殿下放心，歸人撐得住。昆侖太虛境漫無邊際，小秘境數不其數，多一人尋找便多一分希望，我想幫殿下。”
水華明白她是覺得這段時間以來發生了這麽多事，而她什麽都沒能幫到自己，心中不舒服才會執意跟來幫她。
水華暗歎一聲，幫她擦拭掉額頭上的虛汗，往她身體裏注入些靈力又在她身上架起一道結界，最後捏了下她的臉，看到氣色才滿意的笑起來：“我的桃美人真貼心。”
兩人說話間，忽覺天地一個震蕩。困惑的對視一眼，又是一陣劇烈的動蕩，小秘境的空間竟然開始崩塌扭曲。心中不祥之感頓生，水華拉起歸人的手往秘境之外狂奔。本以為出了秘境便逃脫了危險，卻不想秘境之外更是驚駭。
蒼穹之上如同海中漩渦，無數草木被拔地而起，吸入那可怕的漩渦之中。水華察覺源頭來自於栓天鏈，吩咐歸人立即返回北辰之地，便匆忙趕了過去。
栓天鏈在微微晃動，好在並無損壞痕跡。曠野之間，唯有一個身穿絳紅色衣袍的男人站在那裏，抬頭默默望著動蕩的天際。水華認出他是陌上桑，秀眉蹙起：“陌上桑？”
聽見她的聲音，陌上桑偏頭看向她，嘴角掛起一抹笑意：“來的還真夠快的。”
“你怎麽在這裏？栓天鏈怎麽回事，是你做的嗎？”
陌上桑並未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靠近栓天鏈幾步，緩緩開口：“我考神君一個問題如何？你說，六界為何而存在？”
“陌上桑，離栓天鏈遠一點。”水華緊盯著他，“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神君但請回答便是。”
水華沉思片刻，答：“沒有為何，太古時期盤古大神開天地後自然而然就存在。”
陌上桑搖頭：“我問的不是為什麽，我問的是，為了什麽，而存在。太古時期盤古大神初開天地，並未有六界，而是隻有兩界，後來才有了其餘四界。你說，他們為何而存在？”
水華皺眉：“自然是順應天意秩序自然而然就存在。陌上桑，你到底什麽意思，我懶得跟你玩文字遊戲。”
陌上桑輕笑著：“那我再問神君一個問題，相比起無知無能的凡人，神君作為天神，會覺得自己高他們一等嗎？”
不等水華開口，他先道：“別與我說什麽眾生平等的漂亮話，即便你真認為如此，然而擁有著無窮的力量與無盡的壽命，內心就從來沒有一點點的自傲得意嗎？天神憐憫凡人，然而憐憫本身就是一種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睥睨。”
“家犬為何而存在？因為凡人自知卑微，他們需要得到臣服，因此馴化出了家犬；凡人為何而存在？因為無所不能的天神竟然沒有追捧沒有崇拜，故而創造了凡人。這便是六界會存在的原因，所有一切的存在都是為了滿足上位者的欲望。隻是天神虛偽，一邊為了滿足欲望要站在六界之巔受萬靈臣服，一邊卻從不願正視自己的欲望，認為欲望是邪惡的。”
“不得不說，這個觀點是正確的。正是因為有欲望的存在，才會有這種不平等的秩序存在。”
“拐彎抹角的說來說去，你終究也是想做那六界共主？”水華冷嗤一聲，祭出戮魔劍，“陌上桑，看來是我高看你了，你與那刈芻君乃是一丘之貉。”
陌上桑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戮魔劍，笑著搖頭：“不不不，我從未想過要一統六界做什麽六界共主，我的誌向，遠比這高遠多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水華不耐煩。
“我想說，”陌上桑麵上閃過詭譎之色，身形忽然出現在距離栓天鏈極其遙遠的地方，“水華神君，你為何要用戮魔劍去砍那栓天鏈呢？”
水華為防止陌上桑對栓天鏈動手腳，一直守在栓天鏈附近。陌上桑一離開，拴天鏈旁邊就隻剩下她。隨著陌上桑的話音落下，水華察覺到遠處的動靜。
栓天鏈突然的動蕩驚駭了六界，眾神眾仙紛紛極速趕來查看發生何事，剛到達此處，便見那幽冥之神竟手握戮魔劍站在栓天鏈附近，而栓天鏈此時還未恢複平常。再聽聞陌上桑之言，眾神眾仙的眼神不由變得警惕猜忌。
“你胡說什麽！”水華沒料到竟被這樣擺了一道，登時又急又怒。
若是換做別的天神，興許陌上桑這番言語並不會有人相信。可水華的存在一直都是天界眾神眾仙心中的一根刺，眼下這種局勢，他們首先下意識產生了懷疑。
人群中的洞淵瞧見栓天鏈旁邊的人竟是水華，衝到她麵前上下焦急打量著她：“水華！你怎麽在這裏？你可有事？”
水華心頭一暖：“我……”
“水華神君？你……你做了什麽？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一人突然問道。
水華眸光暗下，冷笑道：“你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我便是為何。”
“我等已經是最快趕來，為何你就已經出現在此處？若說你本就在附近，也太過巧合了吧！”蛇仙大聲質問，仿佛是一下找到了存在感。
“無論你們信與不信，我確實本就在附近。我是來這裏找東西的。”
洞淵眉頭緊蹙，伸手緊握住水華的手，與她並肩而立。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水華明白，洞淵是在向她表達，他信她。
“找東西？昆侖太虛境並非洞天福地，什麽寶貝都沒有，你來這裏找什麽？”
水華本就厭惡蛇仙，聞言嗆他道：“你算個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讓我回答你？”
“你！”蛇仙登時氣的臉色通紅，他手指著水華大聲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在扯謊！邪神終究是邪神，天界就不該信你！說！你到底對栓天鏈做了什麽！你想毀滅六界不成！”
“蛇仙！你再敢口出狂言，便是與我北辰之地為敵！”桓玉一臉怒容的瞪向蛇仙，“華兒她來昆侖太虛境是為尋找神土而來，此事本尊是知曉的，容不得你在此汙蔑！”
水華這才發現桓玉竟也在。他表麵不聞不問，卻原來一直都有關心著她。
蛇仙被桓玉震的一虛，許是覺得自己這樣太過難堪，抻著脖子強硬道：“那為何栓天鏈出現動蕩，她偏偏恰巧就在旁邊，手中還提著戮魔劍！這你如何解釋！”
洞淵繞是性子再清冷，也聽不得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詆毀自己心愛之人，麵色已是冰寒至極，還帶著諷刺：“魔尊陌上桑也在此處，蛇仙不該先過問一下他嗎？不信自己的族人反倒相信一個魔頭，原來蛇仙竟與魔族如此親近。”
此話表麵是在說蛇仙，實際上也是在質問其他對水華猜忌懷疑之人。那些同蛇仙一樣輕信陌上桑之言的人臉上立馬出現愧色，像是才注意到陌上桑的存在，又對他質問道：“魔尊又怎會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