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中年女人爬過去,抱起剛才那兩個高中少女中的一個,摟著她的上半身,抽泣著說:“紋紋,媽媽再不逼你上補習班了……你回去,跟你姥姥姥爺,還有爺爺奶奶好好活著,媽媽就不陪你了……”


    說著,她舉起一把從地上那些死去的星盜身上拿過來的刀,就要往自己胸口紮去!


    夏初見少司命黑銀機甲的速度快如閃電,眨眼間就來到這中年女子身邊,奪走了她手上的刀。


    可這中年女子企圖自盡之後,剩下的那些幸存者裏,年紀稍大一些的,都要有樣學樣,在地上摩挲著,想找把刀。


    剛才她們隻是抓著椅子腿砸那些星盜,都沒想到要去找把刀。


    夏初見看得不忍,厲聲說:“住手!你們敢再想自盡,我成全你們,直接交給星盜得了!”


    她這一句話,震懾了所有幸存者。


    實在是死很容易,但交給星盜,那是死之前,還要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剛才那些星盜已經把她們嚇破膽子。


    所以夏初見這麽一說,她們倒是一動不敢動了。


    夏初見暗暗鬆了一口氣,依然用很溫柔的電子合成模擬音說:“你們幹嘛啊?我好不容易救了你們,你們就死給我看?你們對得起我冒的生命危險嗎?!”


    “那些星盜糟蹋你們,不是你們的錯!你們不能順了他們的心,為他們去死啊!”


    夏初見以為這些受害者,是因為被星盜糟蹋了,才萌生死意。


    沒想到她身邊那個被她奪了刀的中年女子淒苦地說:“這位少尉大人,我們真的很感謝您救了我們,我也不是因為那些畜生才想要尋死。”


    “我希望您把我女兒帶回去,可我自己真的活不了了,求您讓我死得痛快點兒!”


    夏初見看了一眼她的傷勢,又以為這女人是因為傷勢太重,才不想活了。


    偷偷在頭盔裏問七祿:“七祿,你有醫療功能嗎?”


    七祿奶聲奶氣:“沒有,但是七祿能檢測她們的身體狀況,目前來看,她們的傷勢並不是不治之症,用醫療艙就能治好。”


    夏初見大喜,忙用電子合成音對那中年婦女說:“你不用擔心,你的傷勢不重,用醫療艙就可以治好。”


    那中年女子抬頭看了看這個高大的機甲女戰士,沒有再說話。


    另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但是渾身血汙,卻依然鎮定嫻雅的女子,扶著桌腿慢慢站起來。


    她身上隻有一件被撕成碎片的上衣,可她也沒躲躲閃閃、畏畏縮縮。


    她抬頭,看著這三米高的機甲女戰士,微笑著說:“我想,我可以代表我們這些年紀比較大的成年人,說一句話。”


    夏初見單腿半跪下來,顯得自己不要那麽高。


    但是她單腿下跪,也有兩米五十左右。


    那女子見這機甲女戰士這麽體貼,喉頭像是被什麽噎住一樣,過了一會兒,才說:“少尉女士,您也看見了我們的狀況。我們的傷勢,是,還不到致命的地步,如果有高級醫療艙,也能治好。”


    “……可是,您知道,我們這種程度的傷勢,用最好的醫療艙,要治多久嗎?”


    夏初見:“……”


    她不知道,但是她可以問七祿。


    七祿的小童音悄悄告訴她:“……根據七祿的判斷,用最好的醫療艙,她們的傷勢,也要兩年才能痊愈。”


    夏初見心裏一動,頓時明白了那女子要說什麽。


    果然,那女子說:“我們都是從歸遠星出來的,歸遠星您知道嗎?那是帝國最偏遠的一顆星球,我們的工資都不高,家裏的狀況,隻能算中等。”


    夏初見心想,當然,如果不是至少中等家庭,也買不起星際飛船的票……


    那女子低下頭,接著說:“我是歸遠星一所私立醫院的婦科醫生,我知道我的傷勢,需要怎麽治,才能痊愈。”


    她抬起頭,看著夏初見,一字一句地說:“這需要最好的醫療艙,治療兩年,才能痊愈。”


    “可您知道最好的醫療艙,治療兩年的費用,是多少嗎?”


    說著,她往大廳裏看了一眼。


    這個暗紅色的大廳裏,除了那些橫七豎八死得不能再死的星盜,和已經死亡的受害者,就是她們這些還有一口氣的幸存者了。


    那些還活著的女人,特別是年紀稍微大一點的,都點了點頭。


    她們都懂這女子說的話。


    這女子閉了閉眼,繼續說:“……至少需要二十萬北宸幣。”


    “少尉女士,您知道二十萬北宸幣,對我們這些歸遠星木蘭城的家庭來說,意味著什麽嗎?”


    夏初見當然知道,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清楚,因此才更加難受。


    為什麽啊?


    這不是她們的錯啊!


    夏初見緊緊握著手裏的槍,用電子模擬音盡量平靜地說:“你們是在星際飛船上被劫走的,如果我記得不錯,你們買的星際飛船船票,都有保險,特別是意外險。”


    “這種重大事故,難道保險不賠錢嗎?”


    這女子點了點頭,也很溫柔地說:“會啊,當然會。可隻有死亡的情況下,他們才會給我們的家庭,一張票賠十萬北宸幣。如果我們活著回去,他們隻會賠一張船票價格,也就是說,兩千北宸幣。”


    兩千北宸幣的賠償金,和二十萬的治療費用。


    對比十萬北宸幣的賠償金,再加上沒有任何後續治療費用。


    怎麽選,這些女人根本不會猶豫。


    夏初見道理都懂,可還是覺得受不了。


    她的電子合成模擬音依然溫柔:“保險金的賠償區別真的那麽大?”


    大廳裏幾乎所有活著的幸存者,都點了點頭,除了那兩個穿著高中校服的少女。


    因為在她們以前的歲月裏,她們父母雙全,家資小康,隻知道讀書上學,放假要出去旅遊,還沒研究過保險金,不懂這些。


    這女子又說:“我們這一次,絕大部分都是一家人出來旅遊。比如我家,我的丈夫和兒子,都被那些星盜殺了。家裏除了雙方父母,也沒有別的親人了。我也不回去的話,隻有我女兒回去,保險公司一共能賠三十萬北宸幣,至少我女兒上大學的費用,和雙方父母養老不成問題。”


    都到什麽時候,還惦記著女兒上大學、父母養老……


    這一瞬間,夏初見恨不得把那些星盜碎屍萬段!


    他們根本不配為人!


    應該扔到那個閼澤星上喂怪獸!


    夏初見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這麽緊張的時刻,她其實沒有時間來解決這些事情。


    可她沒法把這些可憐的女人置之不理。


    就在她思考的時候,七祿的小童音又在她的全封閉頭盔裏響起來。


    “主人,您還有四十五分鍾處理這裏的事情。七祿建議您讓她們自由選擇。”


    夏初見皺了皺眉,說:“那怎麽行?我知道時間很緊,可也不能眼看她們去死啊!”


    讓這些人自由選擇,不就是選擇一個死嗎?


    特別是這種選擇,不是因為她們覺得被糟蹋了活不下去,也不是因為她們畏懼人言,居然純粹是從經濟角度考慮,這就讓夏初見更受不了。


    她寧願是因為她們受到自己無法忍受的羞辱,才不想活下去,而不是這麽現實而冰冷的理由。


    這種選擇的自由,實在太昂貴了。


    七祿這時提醒說:“主人,這個世界上的罪惡很多,這種事情每分每秒都在發生。星盜組織裏,菩提葉也不是唯一的一個。那麽多的受害者,您能一個個都救嗎?七祿希望您能量力而行。”


    機械智能的冷靜和冷酷這時都展露出來了。


    夏初見知道,從現實的角度,七祿是正確的。


    她不是救世主,救不了這個世界上每一個受害者。


    可是,她有自己的原則和堅持。


    夏初見冷靜地說:“七祿,我是救不了每一個受害者。可是,我隻要見到了,隻要有能力,就不能袖手旁觀。你還小,不懂的話就看著,學我的做法,做一個善良的,會路見不平可以拔刀相助的機械智能,好不好?”


    七祿半天沒有言語,仿佛在思考夏初見的話,又可能在分析她的話,有沒有違背它的底層邏輯。


    夏初見這時做了決定。


    她對那醫生女士說:“你們的飛船是什麽時候被星盜搶劫的?”


    “三天前。”


    “我這幾天根本沒有在星網熱搜上看見有這回事。”


    “……可能是因為,我們都是微不足道的底層平民吧,一船五百多人的生死,沒有貴族掉了一根頭發的意義更重大……”


    夏初見挑了挑眉,對這位醫生女士更尊敬了。


    她在頭盔裏問七祿:“七祿,你能統計一下,還活著的,有多少人嗎?”


    七祿飛快的掃描了一下這些幸存者,說:“受害者一共三百七十八人,現在還活著的,隻有三十八人。”


    夏初見閉了閉眼,臉色鐵青,說:“這三十八人,我想想辦法。”


    她確實沒能力安置她們,可讓她眼睜睜讓她們去死,她也做不到。


    況且,她是沒有辦法安置這些人,可她認識一些人,這些人隻要抬抬手,就能給這些可憐的受害者們一條生路。


    夏初見對那女醫生說:“請問您貴姓?”


    那女醫生說:“免貴,姓常,叫常盛楠。”


    夏初見說:“常女士,隻要你們不回去,那些人就不會知道你們還活著。有沒有想過隱姓埋名,繼續活下去呢?具體細節我們以後討論。但我現在有急事,能不能請你們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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