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江酌故意當著她的麵,牽了阮筱朦的手,轉身離開。楚薔就知道,他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很難再做回朋友了,他那是在堵她的嘴,讓她別說出來,也是想給她留著顏麵。


    當時,阮筱朦隻顧著胡思亂想,沒發覺江酌的用意。可是,楚薔明白了。她是個心思靈透的人,敏感細膩,其實和她交流,本無需多言。


    那晚,楚薔想過很多。她從小到大沒什麽朋友,阮筱朦是她唯一的朋友。因為她,阮筱朦困於紫霧林,險象環生,卻從沒怪過她。至於江酌,他從來就不屬於她,從前情思種種,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單戀罷了。


    阮筱朦不知道該說什麽,其實,她很怕那種為了爭一個男人閨蜜反目的狗血戲碼。還好,朋友仍是朋友。


    她握了楚薔的手,隻是笑了笑。江酌不在了,她什麽都不想多說。


    從楚薔屋裏出來,阮筱朦去了楚驀那裏。房中傳出淡淡的草藥香,她人沒進門,便聽見幾聲咳嗽。


    楚驀披了件外衣,坐在案前研究什麽文卷,他手握了拳,抵在唇下,一時咳得歇不下來。


    半晌,他抬眼看見阮筱朦,說了聲:「你來了。」


    阮筱朦手中端著碗藥,是走到門口時,從楚星手裏接過來的。她遞過去,看著楚驀把藥喝了,這才問他:「你受傷了?」


    他還想著掩飾,裝做漫不經心地回答:「不過是這兩天辦案,遇上了強敵……」


    「那強敵就是我吧。」她用漆黑明亮的眼睛盯著他。


    楚驀怔了怔,不再爭辯。「你知道了?」


    「不是杜桑她們說的,她們嘴緊得很。」她先幫著身邊的人解釋了一句,到底忍不住紅了眼圈,衝著楚驀加重了語氣,「你這麽做,到底值不值得?為了救我把自己弄成這樣,若是我活過來,你自己卻沒扛過去……」


    「即便如此,」他重重地打斷了未完的話,「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你送命,我也做不到!」


    他的臉色白得像晶瑩的雪,神情卻固執得像塊堅冰。


    「那日,牧雲峰上,你問我和葛觀塵是不是一夥的,你問我為何向你隱瞞我是襲族人。」他嘆了口氣,「若我早知道,牧雲峰上會有埋伏,江酌會為此送命,我說什麽也不會答應納吉沖喜。我承認我有私心,但我和葛觀塵絕不是一路人,江酌跳崖,我說不出有多後悔……」


    阮筱朦記得,當日她是在驚訝和衝動下問了這話,現在她當然清楚地知道,楚驀怎麽可能和葛觀塵同流合汙?


    他為她做了那麽多,又拚了命地救她,阮筱朦幽幽說道:「我可能,一輩子也還不起你這份人情。當初說好,咱們隻是合作,我不值得你這樣,豁出一切地救我。」


    「若再讓我選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楚驀看著她,麵如霜雪,隻有目光灼熱,「我後悔無意中讓江酌涉險,但我不後悔為你動的心,也不後悔為你做所的一切。」


    阮筱朦張了張嘴,流露出一絲苦笑。「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可是……我不會愛你的。戲做的再足也是戲,我一早對你說過,咱們的婚約,做不得數。」


    楚驀捂著胸口,輕咳了兩聲。他淡笑了一下,像窗外蒼白的月光。


    「於我不是戲,是一場夢。雖然,我多想叫你欠著我的情,用一輩子來還我,但是……我不要你還。」


    屋裏倆人正沉默著,楚瞻來了。


    他一進門就察覺氣氛不對,禁不住對著楚驀打趣:「郡主身子沒好,便來看你,你身子沒好,也惦記著郡主。這是怎麽的?一見了麵,反而吵架了?」


    楚驀又咳了幾下,沒說話。阮筱朦解釋:「楚伯伯誤會了,我倆並沒吵架,他精神不佳,我正準備告辭,讓他休息呢。」


    楚瞻雖目光如炬,倒也沒拆穿,親自陪著阮筱朦出來。


    阮筱朦鄭重地向楚瞻道了謝,那晚為她闖宮,這事若換了別人還做不到,虧了楚瞻位高權重。


    「你不必謝我,我是舉手之勞。」他麵帶微笑,語重心長,「你有空時,若是能勸慰一下盡虞,那是最好。這孩子心思重,喪母之痛加上江酌的事,他總是想不開。」


    阮筱朦點點頭,隻是,她不大會安慰人,況且,她現在明知道楚驀的心意,總覺得自己不該再往他身邊湊。


    溫柔從來都是治心病的良藥,奈何她給不了。再說,對於江酌的事,她也很難過。


    她心事重重地離了楚府,又調養了兩日,她到底還是強行拉著裴紜衣帶她去了牧雲峰。


    倆人帶齊了工具,順著江酌跳崖的位置下到穀底。此間荊棘密布,怪石嶙峋,野獸毒蛇時有出沒。


    她四下查找了一遍,果如裴紜衣所說,這是個絕境。鳥能飛,魚能遊,可是對於人,沒有出路。


    崖底有一條河,看起來,像是唯一能逃離的出口,但事實上,又是絕路。河水·很深且幽暗不明,隱約可見河中有許多稜角尖銳的石頭,水流異常湍急,前麵不遠處就會形成飛流直下的瀑布。


    這樣的河,人根本不可能遊出去。就算不淹死,不在尖石上撞死,也會被衝到瀑布那兒摔死。


    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做到……


    阮筱朦坐在河邊發呆,好半天沒有動一下,就像石化的雕像。裴紜衣在她的身邊蹲下,他抿著薄唇,頭一回憎恨自己是個不太會說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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