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名看了看謝薄聲,對方的手始終沒有從他肩膀上移開。


    他和人打過架,隻這一下,就知道兩人力量懸殊,絕沒有反抗成功的可能性。


    而江不名也聽說過,小桑葚——大班長有一個十分關心她的表哥,她身體不好,每天晚上最後一節晚自習都不會過來上課,一直是這位表哥接她上下學。


    江不名生硬地轉過臉,硬邦邦,語氣也極其不好:“什麽事?”


    小桑葚仰臉,看謝薄聲:“你可以讓開一下嗎?”


    謝薄聲默然不語,鬆開手。


    這是小桑葚和她同學之間的關係,也是“班長”的職責所在。謝薄聲退開兩步,走到一旁,在確認江不名沒有跑走的打算後,才提高聲音,對小桑葚說:“我就在這邊等你,一有事情就叫我。”


    小桑葚朝他揮揮手,比了個ok的手勢。


    這是大班長的職務,小桑葚望著江不名,在沒有毛毛的抵抗下,她的臉頰還是不適應驟然的冷空氣,雪花飄飄,連帶著她的臉頰也被風吹出一點微紅的痕跡。她深深吸一口氣,涼颼颼的空氣如冰霜在她咽喉間徐徐融化,漸漸消失,她咳了一聲,喉嚨有點痛。


    江不名麵無表情,他看著不遠處的公交站牌,這麽晚了,末班車已經開走,他等會兒要去公交站牌對麵的共享單車區騎一輛共享單車回家。


    “班級裏麵有人丟了錢,”小桑葚說,“這件事給我們班的團結造成了嚴重的影響。”


    江不名說:“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麽?我又不知道是誰拿的錢。”


    “嗯,”小桑葚用力點頭,她說,“我相信不是你拿的錢,所以才來找你。”


    江不名的睫毛動了一下,一粒雪花飄進他的眼睛中,他不眨眼,如石膏像,佇立在道路之上。


    “上次江明偉和體委吵架,也是你主動過去勸的呀,”小桑葚說,“我相信你,江不名。所以,這次我想將這個重要的事情拜托給你。”


    “……什麽?”


    “你可以幫我一起留意一下嗎?”小桑葚笑了一下,雪花落入口中,她說,“我知道,你最愛學習了,無論是早上還是午餐、晚餐,你都是早早到學校的那一個……教室裏麵沒有監控,你可以幫助我和老師,注意一下,有誰接近江明偉的課桌嗎?”


    江不名皺眉,他說:“我是來學校學習的,又不是來搞無間道當間諜的。錢丟沒丟,和我有什麽關係?”


    小桑葚說:“但是警犬能夠嗅到錢的氣息。”


    這句話令江不名抬起的腳硬生生落在地上,他轉身,盯著小桑葚。


    “貓貓和狗狗的嗅覺都超厲害的,”小桑葚指指自己鼻子,提到這點,她站直身體,仰起臉,“它們能聞到錢的氣息,找到錢在誰身上。警犬和人類不同,它們才不在乎是誰拿了錢,隻知道,錢在誰身上,就是誰偷的。”


    江不名嘴唇翕動,一言不發。


    小桑葚猜測,他應該是想說“你怎麽知道的”。


    電視劇中一般都是這麽演。


    但現在不是電視劇。


    “老師們也會這樣認為,”小桑葚說,“班主任說了,大家都還沒有成年,有時候也是一念之差。她不想讓同學們背上小偷這樣的名字,也不想真的讓警察介入,到那個時候,事情會變得非常不受控製。”


    江不名說:“我知道了。”


    他沒有要走的意思,盯著小桑葚。


    小桑葚向他鞠了一躬,露出大大的笑容:“謝謝你呀江不名。”


    ……


    謝薄聲站在雪地中,他沒有去聽小桑葚和對方說了什麽。


    大約是一種油然的信任,還有鄭不凡別有深意的提醒——


    「難道你想將她一輩子藏在溫室裏、不讓她接受外麵的風吹雨打?」


    因小桑葚的特殊身份,實際上,謝薄聲很難“放手”。


    如何放手呢?她那異於常人的思維,喝了啤酒後就忍不住變貓貓,還有那一腔熱血……


    但她總要獨立。


    愛她,應該是讓她學會、了解人類社會的種種法則,應該是適度的放手。


    就像謝薄聲,要耐心地等她理解男女之間的愛和親情。


    在此之前,哪怕有確定將她綁定在身邊的手段,謝薄聲也強忍著,絕不會過早掠奪。


    就像方才,縱使憂心那個男同學會突然跑掉,謝薄聲也隻能讓她獨自去處理。


    幸好,事情進展非常順利,謝薄聲看到小桑葚慢慢地朝著自己走過來,她臉上是一種事情輕鬆解決的愉悅:“謝薄聲,我回來啦!!!”


    謝薄聲笑著,扶住撲過來的小桑葚:“小心點兒,別滑倒。”


    他相信小桑葚能處理好這件事。


    但還是無法確信,她會隻愛他。


    謝薄聲牽著她的手,好似擁抱著一件並不屬於自己的寶物。


    榮幸有之,不安亦存。


    貓貓和人類的差異,不僅僅是思維和感情,今日份的小桑葚喪失了近半小時的睡眠時間,撲到次臥床上就喵喵大睡不起,直到次日清晨被謝薄聲叫起,睡眼惺忪地摸到手機,才發現一條來自白貓先生的短信。


    “哇——!!!”


    小桑葚激動地叫出聲音:“謝薄聲謝薄聲,白貓先生和同事租了新的房子,是很漂亮的兩層小樓耶!還有小閣樓,還有小魚塘!!!”


    謝薄聲看了眼。


    是近郊的老房子,有一點偏,房租不高,但環境好。


    謝薄聲說:“挺好的——你喜歡?”


    “嗯啊,”小桑葚低頭,繼續看白貓先生的短信,“哇!他邀請我過去抓魚耶!”


    謝薄聲圍著圍裙,將購買的小蝦餃從打包盒中取出,放在兩人各自的小盤子上,一人一半:“你還要上課,沒有時間。”


    小桑葚說:“對,所以白貓先生說,可以等我上完晚自習耶。他的同事有駕照,可以開車過來接我們。”


    謝薄聲分完蝦餃,去廚房,開始盛煮好的、熱騰騰的紅豆粥:“和陌生人類在一起不安全。”


    “不是陌生人類,是白貓先生之前工作時候的好朋友,好像是暹羅貓貓,”小桑葚眼睛亮晶晶,“很安全的,你放心呀謝薄聲。”


    之前工作,暹羅貓貓。


    謝薄聲已經能想象到是什麽工作了,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副畫麵,隻穿著三角小褲褲的暹羅貓,姿態優雅地叼著玫瑰花,在一群人類的目光下,妖嬈地跳著鋼管舞,搔貓弄喵。


    “不行,”謝薄聲說,“危險,他曾經是不良行業從業……貓。”


    “啊,可是他現在已經不做了呀,”小桑葚說,“你之前不是告訴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嗎?”


    謝薄聲:“……”


    “隻是過去抓抓魚,然後睡一晚啦,”小桑葚說,“白貓先生說了,他們還有空餘的房間給我住,所以你也不用擔心啦。”


    謝薄聲將兩碗粥端過來,輕輕地放在餐桌上的蔬果沙拉旁邊,除此之外,還有一份水煮雞胸肉和西蘭花的沙拉,四個水煮蛋,一份涼切鹵牛肉,一盤雞蛋薄餅。


    小桑葚餓壞了,洗幹淨手,乖乖地過來吃飯。


    謝薄聲遞給她筷子後才坐下:“你一定要去?”


    小桑葚有點苦惱地皺鼻子:“不可以嗎?”


    她湊過來,用力看謝薄聲眼睛:“為什麽你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謝薄聲望著麵前的餐桌,白瓷盤中,盛著幾隻玲瓏的小蝦餃。


    他說:“可能是吃醋。”


    謝薄聲並不想承認目前的心情,但這是事實。


    可能兩個字也不過是欲蓋彌彰,究竟是不是,他心裏麵再清楚不過。


    “咦?”


    小桑葚若有所思。


    她站起來,雙手壓著桌麵,認真地問謝薄聲:“你想吃什麽醋?蘋果醋?還是米醋?”


    “……”


    謝薄聲說:“吃你這個小笨蛋貓崽子釀的醋。”


    小桑葚:“喵?”


    貓咪不會釀醋,她隻會發呆。


    然後。


    謝薄聲深深歎口氣,已經不期許這個小貓可愛小腦瓜中有除了吃之外的情感。


    “吃飯吧,”謝薄聲說,“等會送你去學校,昨天你睡得太晚了,午休時候多睡一會兒,知道麽?”


    小桑葚點頭:“知道啦。”


    她努力吃早餐,已經做好了今天晚自習下課後去和白貓先生吃飯的準備。


    偷錢的事情應該可以得到解決,到時候班主任也不用再為了這件事情而發愁,班級裏的秩序仍舊能夠回到丟錢以前,而且,晚上白貓先生還會和她一塊兒抓魚,再請她吃烤魚……


    這麽多開心的事情疊加在一起,小桑葚多吃了一個蝦餃。


    然後。


    小桑葚聽見謝薄聲捂著胸口,他皺起眉頭,好像有點不舒服,發出輕微的一聲悶哼。


    這一聲讓小桑葚緊張壞了,對方上次生病時候的模樣仍舊深深刻印在腦海之中。


    她連美味的蝦餃也不吃了,跳過去,緊張不安地扶住謝薄聲,連聲問:“你怎麽啦?謝薄聲?”


    “沒什麽事,”謝薄聲冷靜地說,“就是心口十分堵,呼吸嚴重不暢通,頭非常疼,胃極其不舒服,身體發寒而已。”


    在小桑葚擔憂的目光下,謝薄聲垂著眼睛,瞧著她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他嗓音清淡。


    “沒關係,你去好好玩吧,不用管我。”


    第87章 喵喵喵喵


    教授醋意


    哪怕謝薄聲微笑著說自己沒有事情,小桑葚也絕不會認為他真的安然無恙。


    在此之前,小桑葚從來沒有聽謝薄聲說過自己身體哪裏不舒服。他是人類,可是也好像貓咪,哪怕痛苦、不舒服,也不展現出來,而是默默地忍耐著。當貓咪發出聲音的時候,那一定是嚴重到不能忍受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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