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薄聲擁抱著她,忽感先前所有心血都未付諸東流。


    瞧,小桑葚這樣好。


    謝薄聲觸碰著小桑葚金色的馬尾,還是他親手梳理的。


    他低聲:“你會長命百歲。”


    是的。


    小桑葚會長命百歲,她不是可憐的、沒有家的流浪貓貓。


    謝薄聲就是她的家。


    小桑葚沒有說話,她仰起臉,正在好奇地看著煙花,以人類的視角,驚歎地看著人類所創造出的、如此美麗、瑰麗的景象。


    千頃萬丈,煙火絢爛。


    此時此刻,貓貓和他一同欣賞。


    煙花好美呀。


    謝薄聲聞起來也好棒。


    棒到讓小桑葚短暫地忘掉貓貓的生命居然隻有十五年這種事情。


    人類的新年果然十分熱鬧,除了貼對聯、大掃除等活動,還會做年糕,蒸豆包。


    年夜飯上,小桑葚終於吃到了美味的餃子,不過太燙了,她還是貓舌頭,吃不了太熱的,謝薄聲拿了個小碟子,放在她麵前,先將餃子放涼到幾乎沒有熱氣,再讓小桑葚用叉子小心翼翼地叉著吃。


    用叉子給小孩吃餃子,是謝文朗童年家鄉中的習慣。年紀小的小孩,筷子用得不利索,夾不穩餃子。


    在謝文朗小的時候,物質貧瘠,一年吃不了幾次葷腥,更不要說叉子了。在這種情況下,給小孩吃餃子的時候,就用刀將彎了、快被丟棄的筷子從一端豎著開始劈,劈開一條縫後,橫著卡進去一點小木片,就成了簡易的、二分叉的叉子。


    謝文朗也這麽給謝薄聲做過簡易的叉子,煮水餃時偶然提起,謝薄聲還真的給小桑葚也做了一個。


    家裏沒人守夜,早早便睡下了,不過小桑葚一覺醒來,收到好幾個信封——壓歲錢。


    這還是小桑葚第一次收到人民幣,謝薄聲給她買了一個漂亮的小盒子,有個金色、貓貓模樣的小鎖,教她如何使用,讓她將壓歲錢都放在裏麵。


    “等你上學後,我每周還會給你生活費,”謝薄聲說,“你需要學會理財。”


    小桑葚愣住:“為什麽呀?不是還有你嗎?”


    “倘若我出意外呢?”謝薄聲笑,摸摸她的頭,“你要學會自理。你要讀書,上學,找工作……總有一天,你會離開我。”


    小桑葚不喜歡這樣的說法,但又找不到反駁的話。他說的東西聽起來很有道理,隻是她都不喜歡。


    貓貓不可以聽這些。


    她說:“我不會離開你。”


    貓咪不會離開自己的信徒,她發過誓,要一直保護信徒到死去。


    謝薄聲什麽都沒說,他隻輕輕歎口氣。


    現在時間還早,他不想在這時候就開始教會貓貓離別。


    少說話多笑、經常睡覺和黏著謝薄聲的小桑葚憑借著甜甜的嘴巴成功俘獲二老的心,尤其是方珍玉。她之前一直渴望有個女兒,隻可惜那時候提倡獨生子女,工作單位也不允許多生孩子,她也就隻有謝薄聲一個孩子。現在的小桑葚完全符合方珍玉對女兒的全部要求,聰明,偏偏又有不世俗的天真,直率。方珍玉喜歡她喜歡到差點帶著小桑葚一塊兒去打麻將,幸好謝薄聲發現得早,才及時攔下。


    新年前後總是忙碌的,倒不是工作,而是人情世故,迎來送往,謝薄聲也不例外。


    謝文朗年紀大了,有些親戚,則是謝薄聲代為開車拜訪。這些倒還好,他給小桑葚捏造了一個“靦腆”的性格,讓她隻負責跟著自己,少說話,倒也輕鬆蒙混過關。


    隻是初三晚上的密友聚會,思考良久,謝薄聲決定還是不帶小桑葚,自己獨自去。


    他朋友不少,不過男人嘛,朋友之間開玩笑往往混不吝的,沒有什麽忌諱。帶著小桑葚不妥當,多說多做多錯,謝薄聲也了解自己那些狐朋狗友的性格,天曉得他們還會做出什麽事情。


    小桑葚倒是乖乖聽話,臨走前,謝薄聲給她布置作業,背誦一篇英文短文,還有兩篇古詩詞,以及數學練習冊上的幾道題。家中方珍玉在家休息,她自己在臥室中學習,學累了就睡一會兒,謝薄聲堪堪放心。


    但謝薄聲沒想到一別幾月,狐朋狗友的損友值大幅度上升。他本身不愛喝酒,但聚會時,偶爾也會稍稍喝一些——今天就是那個偶爾。


    謝薄聲少碰酒精,喝了一小杯白酒,就開始頭暈目眩。朋友也知道他情況,眼看著他開始發暈,也不混賬地繼續勸酒了,立刻找人扶著,送他回家。


    小桑葚還是第一次見到喝醉酒後的謝薄聲。


    他看起來情緒很混亂,身上有著深深的酒精味道。她用力嗅了嗅,判斷出他現在有跌倒風險後,立刻跳過去扶住謝薄聲,和方珍玉一起,將他小心翼翼地扶到臥室中。


    書房的那個折疊床太小,也不適合醉酒後的人。


    方珍玉去衝解酒的糖水時,小桑葚就擔憂地蹲在謝薄聲床邊,臉貼在他手掌心。等到方珍玉過來,她也有些無措地站在旁邊,看著方珍玉將糖水遞給謝薄聲,聽著她叮囑謝薄聲多喝熱水,問他想不想吐。


    謝薄聲不想吐。


    他酒品還是不錯的,不吐不嘔不鬧,隻是有些頭痛,需要緩一緩。


    等方珍玉離開後,小桑葚才挪著步子,重新回到謝薄聲床邊,她這次坐在地上,貼著他的手。


    “我沒有辦法幫你,”小桑葚難過地說,“謝薄聲,你怎麽啦?我知道你現在不舒服,可是……”


    可是貓貓不知道該怎麽幫你。


    一直以來都是謝薄聲照顧她,她完全不會照顧對方——以人類的方式。


    謝薄聲笑了,他握著小桑葚的手,示意她起來,坐在自己身側。


    他緩聲:“你能這樣陪我就是在幫我了。”


    小桑葚卻陷入深深的憂慮中,她不肯坐著,而是也擠啊擠,努努力,要和謝薄聲睡同一張床。


    謝薄聲現在屬於微醺的狀態,有些慵懶,也沒有製止她的行為,反倒往旁邊讓了讓,讓她貼著自己。


    恍惚間,似乎回到她還是隻小貓的時候,睡覺時候也是這樣地依賴人,一定要貼貼,不然就不肯睡。


    小桑葚感受到他的體溫,還有他緩慢有力的心跳。這些東西讓貓貓確認他的健康,也讓她陷入那種不可名狀的難過中。


    貓貓的生命隻有十五年,那等她死後,謝薄聲該怎麽辦呀?


    “謝薄聲,”小桑葚小聲說,“我擔心自己死掉後沒有人陪你。”


    謝薄聲:“什麽?”


    他喝了太多酒,現在還沒有徹底清醒,有些頭暈,聲音透著一點懶散:“什麽?”


    半睜著眼睛,長長睫毛下,眼睛清醒地看到小桑葚。


    喝醉酒的人世界是暈的,謝薄聲此刻的世界就在天旋地轉,他看來,卻是小桑葚的身體在晃晃悠悠。微微眯眼,謝薄聲扶住她,又問:“出什麽事了嗎?”


    “沒有沒有,”小桑葚搖頭,她告訴謝薄聲,“人類的生命太長了,我怕你一個人在世界上孤單。”


    謝薄聲笑了笑:“不是還有你嗎?”


    “可是我怕我沒辦法活那麽久呀,”小桑葚認真地說,“這樣吧,我一年可以生一窩,從現在開始,你每年和我嗯嗯,我一年生一個貓崽崽給你,你就會有十五個貓崽崽啦!”


    謝薄聲:“……”


    謝薄聲按著眉心,歎氣:“傻孩子,你還沒有學到生物,我們有生殖隔離。”


    “生殖隔離?”是不熟悉的名詞,小桑葚好奇,“什麽意思呀?”


    “就像貓和狗不能繁殖後代,”謝薄聲解釋,“我們也不可能生貓崽崽。”


    小桑葚:“喵?”


    “明白嗎?”


    小桑葚點頭:“明白了。”


    猶豫一陣,她貼在謝薄聲耳邊,小聲:“所以,你是狗變的人類?”


    謝薄聲:“……”


    謝薄聲用了十分鍾時間,來為小桑葚提前上了一堂生物知識課,讓小桑葚充分明白,什麽叫做生殖隔離。


    原來人和貓不能生下貓崽崽啊。


    小桑葚有些失落。


    但很快,她又振奮起來,雙手握拳,認真:“沒關係,謝薄聲,我可以和其他貓貓生呀。”


    “一次生五隻,一年生一窩,15年,你就可以有75隻貓崽崽啦!”


    謝薄聲:“……”


    “對啦,”小桑葚微微傾身,她整個人都趴在謝薄聲身上了,看著他,善解人意,“你喜歡什麽顏色的貓貓啊?你喜歡什麽顏色的貓,我就找什麽樣的貓給你生。不過最好不要找緬因貓喔,聽說像我這樣的小貓,如果懷緬因貓的孩子的話,很容易難產的。而且,據說和緬因貓會比較痛痛——”


    謝薄聲雙手撐著,咬牙切齒地將小桑葚抱起:“我隻喜歡你這隻貓!”


    第39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


    貓貓傷心


    謝文朗中午被朋友叫去打牌,方珍玉不喜歡打牌,就在家中休息。人在上了年紀後反倒會變得睡眠減少,她在客廳中看電視,是她那個年齡段喜歡的連續劇,聲音開得比年輕人要稍微大些,不過也沒有吵到臥室內的一人一貓。


    謝薄聲剛抱著小桑葚半坐起身,還沒有將她推開,小桑葚已經主動、緊緊地抱著他的上半身。整個人的重量向謝薄聲傾倒而來,直直將他重新推倒在床,然後,再親密不過地貼上他的胸口。


    小桑葚很久都沒有這樣趴在謝薄聲胸口了。


    在她還是一隻小貓的時候,經常窩在他心口處睡覺。這裏能夠感受到人類的心跳,脈搏,這些動靜和他身上的味道同樣讓小桑葚著迷。


    但在變成人類之後,這樣溫暖柔軟的相處頓時少了很多。小桑葚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人類那麽多複雜的情緒讓貓感到不知所措,她隻知道自己希望能夠離他近一些。


    就算是喝醉後的謝薄聲。


    小桑葚從不懷疑謝薄聲對她的喜愛,世界上怎麽會有人不喜歡貓呢?但在聽到謝薄聲的回答後,她還是開心地俯身,她的大腦思維,還停留在如何給謝薄聲帶來一隻貓崽崽的困擾中。


    “可是我怎麽生出我這樣的小貓呢?”小桑葚很苦惱,“他們都說,像我這樣毛色均勻的三花很少見耶。”


    謝薄聲:“……”


    下一刻,小桑葚低頭,親密地用她的腦袋蹭謝薄聲,不過現在的小桑葚頭上不再有專屬貓貓的腺體,無法分泌獨屬於她的信息素,無論再怎麽蹭,也不能標記謝薄聲。


    而且——


    被人類形態的小桑葚蹭,和被貓貓小桑葚蹭,感覺是不同的。


    極大的不同。


    小桑葚的外表已經是成年女性了,她剛才奔跑過來,再加上擔心謝薄聲,額頭沁出一層薄薄汗水,嗅起來有些淡淡的、玫瑰的香氣,那是謝薄聲剛為她換的新護發精華的味道,據說其中增加了大量的玫瑰精油,但謝薄聲認為不如上一次的椰油好用。他垂下眼,看著小桑葚用她額頭的絨絨碎發和腦殼輕輕地蹭著他的胸口。


    酒精悄無聲息化解人的意誌力。


    在此之前,謝薄聲很少用“同類”的目光或者其他來審視小桑葚,她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小貓,是自己一口奶一口肉喂養起來的可憐流浪貓,好像是他的妹妹,好像是他身上的一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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