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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府進京的馬車緩緩而至城腳,車門掛了氈簾防寒,葉悠懷抱兔子從忽閃忽閃的簾縫中隱約瞧看著外麵。


    隻不過才離了城中幾日,卻覺得像闊別了半生那般久遠。


    麗娘在馬車下隨行,胳膊上還掛了個包袱,是葉悠一些不能離身的細軟,李嫂讓她仔細收著。


    從進了城,她的眼睛就不夠使了,看著哪處都覺著新鮮,時而發出讚嘆聲,歡喜的連馬車裏的葉悠都聽見了。


    因是展府的馬車,車外掛了兩盞銅燈,上麵的一雙「展」字尤其顯眼,一路暢行無阻。


    城中路麵平坦,不似荒外那般顛簸,行了許久,終於停在了新府門口。


    李嫂在馬車外小心將氈簾掀開:「夫人,到地兒了。」


    葉悠將懷中兔子小心遞給李嫂,自行從馬車裏出來,再由麗娘扶著下了馬車。


    葉悠落地先是環顧四周,再抬眼看著頭頂漆金的匾額,一眼便認出這是展府當年的舊址,不知為何,葉悠看此便心頭髮緊,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臉色難看起來。


    「夫人,咱們進去吧。」麗娘光顧著高興,沒留意葉悠恐慌的神態。


    葉悠覺著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隻由麗娘攙扶著麻木進府。


    宅子翻修過,每處都透著新跡,從城外舊宅到城中舊府,葉悠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麽。


    即便現在葉府蕭條無人可報,展追也從未想過忘記過去,甚至......這隻是開始。


    葉悠的院子依舊叫和院,相比別苑,這裏的陳設物件講究了不少,看著院落氣派,便知展追現在在朝中地位不低,但是她從未打聽過他現在官位幾品。


    葉悠一下午沒幹別的,隻抱著兔子看著李嫂和麗娘忙裏忙外,這府裏人比別苑的隻多不少,今日又派過來幾個,人手多了,麗娘便不必再做院子裏的雜活,專門侍候葉悠。


    展追一天不見人影,直到落日黃昏才回府,聽麗娘說,展追回來時直奔祠堂。


    葉悠覺著耳膜一陣嗡響,隻看著麗娘嘴唇一張一合,全然沒聽進去她接下來的話。


    秋日黃昏短暫,葉悠倚在窗前看著天邊最後一抹橙霞被夜色所替,麗娘悄聲過來為在她肩上搭了件銀繡桂花大氅,也順著窗縫朝外探頭,隻見院中這時節已經沒了什麽可看的景致,不知她為何還這般出神:「夫人,夜涼了,奴婢將窗關了吧。」


    冷風拂麵,吹在葉悠臉上久了麵皮便有些緊繃,涼風嗖嗖鑽進衣襟,刮在雪肌上,反而讓她生出一絲痛快,暫且壓住了心頭的不安。


    她忽然想去看看展追。


    「我出去一下,不要跟來。」葉悠肩膀一抖,將大氅滑肩抖落,麗娘一把接住,目送她匆匆離開。


    家祠是翻修時候展追命人在府裏加蓋的,如今展家隻剩下他自己,他怕家人客死異鄉魂魄無歸,則在祠堂中立了牌位,好像隻有這樣,他才能擺脫錐心的孤獨感。


    葉悠悄然而至,到了門口卻沒有勇氣再近一步,遲疑片刻,將門悄悄推開了個縫隙,展追背對著她跪在蒲團上,上身筆直,輪廓雖消瘦卻如勁鬆般蒼然有力。


    葉悠目光寸寸上移,隨之瞳孔驟然縮緊,嘴巴因下意識的緊緊捂住才險未發出聲音,他麵前的,是一排排先人靈位,依次排列,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靜默又陰森。


    很難想像,四年前還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如今卻化為牌位長眠於此。


    這一刻,葉悠好像徹底懂了他的恨,展家三十餘口,隻剩下他自己,單薄又孤獨的靈魂,不人不鬼的殘喘在這人世間……


    葉悠見了這一切,再沒有勇氣進門,失魂落魄的捂著嘴逃似的離開這裏,眼淚不知什麽時候流下來。


    這些真的都是她父親做的嗎?


    她不信,她不相信父親真的會這樣殘忍,父親即便效忠南相王,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葉悠腳步匆匆踏著月色沒方向的亂跑,身後像隨了冤魂惡鬼,無處可躲,臉色慘白無血色,最後她蹲在角落雙手抱住頭,極力勸說自己冷靜下來。


    夜風越來越大,聲聲吹過她耳畔,像孤魂野鬼的哀嚎,亦像冤魂索命。


    .


    展追深夜才來,見葉悠窩在床裏側,好心沒有打擾她,自己脫了外衣便躺了下來,葉悠全然不知,今日顛簸的確實有些累了,回來又哭了好一會兒,早就筋疲力盡。


    展追合眼沒多久便又做了夢,夢裏依舊重複舊時血腥場景,蒼茫無邊的雪地裏大片大片的鮮紅,從他腳下蔓延至各處,他舉起顫抖的雙手,上麵的血還帶著溫度,再一低頭,腳邊都是他死不瞑目的家人……


    他猛地從夢境中打挺似的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目光所及是一片幽暗,借著月光目掃四周,方知又是夢。


    這夢每每襲來皆是如此,將他殘存的理智吞噬,他的表情猙獰如巨獸。


    這一出也同時驚醒了睡夢中的葉悠,她胳膊撐起上身回望,睡眼迷濛好一會兒才看清他的輪廓,方知展追來了。


    展追氣息未平,別過臉惡狠狠的盯住葉悠,身子一轉,長臂一伸,手用力掐上她的脖子。


    葉悠感到脖子一涼,是他掌心濕冷的汗漬覆蓋上來。


    第十五章 我娶她,不是因為恨她,而是……


    葉悠感到脖子上的血液卡在他手關節的位置,不得流通,頭腦發脹,像要隨時炸開,緊跟著眼前一黑,黑暗從腦後襲來,遮住她的眼,她看見展追猙獰可怖的表情被這片黑逐漸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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