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平地裏忽然起了一道驚雷,四太太失蹤了,竟日流連金陵城的萬二老爺也失了蹤跡!同時,萬家所有能提走的現銀忽然丟失,竟像是一夜之間刮了一陣龍卷風般的全部卷走……


    事實那樣殘酷的擺在麵前,似乎容不得了半點兒回旋的餘地。即是,二老爺跟四姨太合謀,悄不動聲色的偷了萬家的錢、即而遠走跑路!


    有道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萬家即便再大不如往昔,庫房裏的銀錢於普通門戶來說,還是極豐饒的。這一次,所有現錢居然全被卷走,也是不小的一筆天價……


    這樣一個將亂未亂的世道,自是各家自掃門前雪,守好各自該守的便也是了,若要說理、若要主持公道,又能找誰人去?


    同時看清的還有一件事,即是,這四太太跟二老爺之間有苟.且!這兩個人狼狽為奸,如狼一樣盯著萬家的資產伺機而動、全都沒有安著好心。


    老爺覺的自己整個身子都僵硬了!他呆呆的跌下去、癱軟在椅子裏,即便身邊有瑾煜、有大太太伴著安慰,還是半天都沒能緩過這神誌來。


    事到如今才恍然一下子明白,原來當初看到賬目房裏的火光,那火光是真的並不是眼花、也並不是鬧鬼,那是四太太偷看了萬家的賬目、知道了萬家家底兒虧空的事情!再聯想起後來二老爺突然提出的接手茶葉產業一事,便不難理解了,這必定是四太太告訴了他,他動了趁火打劫、並趁機試探的心思!


    萬家的產業還在,隻是沒有了現錢,故這一時半會子的一大家子人委實難過日子。其實捱過這一陣子便也好了。


    老爺是個要體麵的人,即便出了這樣的事情,他也告誡家人嚴守口風、不得聲張,更不會去向誰人借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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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大太太不動聲色的翻出了自己當年的嫁妝,囑咐鳳鳳偷偷拿去當;又取出早先積攢下來的壓在箱子底下的錢,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無異於雪中送炭的幫助萬家渡過這難關。


    大太太做這些的時候都並不張揚,她是真心誠意幫助萬家、幫助老爺。這一切老爺都看在了眼裏,心中說不出的溫暖;聯想自己這半生都是如何對大太太的,便又是說不出的隱隱疼痛……


    大太太轉身時,剛好撞見了老爺雙目中這一縷滋味沉澱的目光,她隻當是老爺為四太太的事情心中慨歎,便轉念安慰他,佯作頗不上心的隨口叱了句:“我呸!她不過就是個‘暗門子’,還指望她守家?”王八戲子吹鼓手,裝煙倒茶下九流!這是素為人們所不恥的,更何況是這等高門大戶的望族?顯然,名門之後的大太太對四太太的出身一向都是不屑的,甚至連詬病都覺的她不配。


    老爺聞了這話,又惱不得就牽引出彌深的感慨來。他心裏的難過沒法俱數言盡,他也是念著舊情的,即便四太太這樣傷害他,他聽得大太太這麽說的時候心中也有著異樣的感覺。


    這感覺被大太太瞧了出來,脾氣便惱不得的跟著起來:“怎麽,老爺你時今還想著那個下等的胚子?”她心中念力躥動,也是滋味百般,“嗬,你想吧,你就想她吧!就等著她把你的家業都給你霸了去你就高興了!”到底是大太太,真的著了急時說出的話、拿捏出的姿態沒有半點兒卑躬屈膝,是那麽自然而然的跟老爺站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


    老爺心中疼痛更甚,他不生大太太的氣,他似乎也不生四太太的氣了,越想著便越是覺的恨他自己!惱不得長歎徐徐:“唉!”搖首反倒笑起來,“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走到時今這麽個地步,禍福無門、為人自招!”這是他的感慨,承載了涓涓的心曲。


    大太太便心軟了:“行了!”亦歎了口氣,抬目看定著老爺,“你也別這麽說,這世上的諸般事情委實無常,又哪兒能全都怪人自己?”側目又歎,“因果中的規律,宿命裏的事情,還不都是注定好的!”


    瑾煜在一旁看著,心裏也不是滋味。他抬手覆上了父親的肩膀:“爸,大媽媽說的對,您千萬別太上心了,事情過去也就過去,要往前看、要擔待著身子!”


    鳳鳳亦感染著這份心緒,立在大太太的身邊,頷首蹙眉、模樣哀怨。


    瑾煜抬目,堪堪瞧見了鳳鳳這眉梢眼角濡染的一脈惆悵,那顆心沒防就動了一下!他那風流的癡病又在這個時候犯起來,頗覺她此刻這模樣愈發的嬌俏可人、入目堪憐了!這麽看著,目光不由就溫潤了。


    老爺耳聞兒子真摯的勸慰,心裏當真覺的受用了一些,不再感到悶鬱的打緊。他頷了頷首,卻始終無法把全部的心緒都釋然:“我也知道萬事難由人,也知道是因果輪回、此言不虛。”他斂目,“但即便是宿世宿世之緣所至,今生這一切的招至也都是與我脫不得幹係的,橫豎也是我自己的因果和孽業……唉!活該領受。”他緩口氣,麵上不無動容,“但我一人領受倒也罷了,卻要連累了你們這些家人跟著我一起受苦,這又是許多的負重、許多的報應了!”


    “爸……”瑾煜再喚,“您不要這樣說。您這樣說,我們又如何能夠消受的起?”


    “行了老爺。”大太太也啟口勸慰,“你這麽說話,說的人心裏怪難受的!”


    老爺看著眼前的兒子和妻子,還有立在妻子身後的鳳鳳,忽然的,他覺的自己很幸運、很有福澤。是不是平日裏總是不覺,往往需要等到患難的當口才能感受到真摯的情動?這浮生歲月輾轉磨洗、大浪淘沙之後沉澱下的一顆顆珍珠,令萬老爺瞧見了人生中最真摯的東西,他覺的有這樣的家人不離不棄陪伴在身邊,真的是幾輩子修來的好福氣,更又是大太太和……唉!他覺的他這一生夫複何求啊!


    老爺握了握瑾煜的手,麵上動容之色無法言喻。即而又握住了大太太的手,且歎且肅的感念道:“都道‘夫妻是緣、兒女是債’,可我倒是心甘情願沉溺在這宿緣的和合裏,永遠不要醒來才好呢!”


    氛圍終於鬆緩了一些,瑾煜也是動容的:“爸,此生跟您成為父子委實是福分,但願這路可以走的更長一些,再長一些!”


    大太太卻被勾起彌深的回憶,樁樁件件的在眼前浮光掠影。她心念躥動,一時情.潮湧動的湍急,話也不能說的囫圇了!抿唇緩緩間,不由自禁的側目看了身後的鳳鳳一眼。


    鳳鳳被這一家和樂的場麵作弄的心裏委實動容,並沒有察覺出大太太看向自己時那一道熱切的目光。但這個微小的動作卻被老爺瞧了真切,他隱而不發,隻在暗中又深深歎了口氣、起了諸多感念!


    老爺起身散步,身邊伴著瑾煜和大太太。這時老爺的心中突然起了一脈衝動,他行到萬府門外,抬目定定的看著那一道書了“萬”字的牌匾,竟然出了神!


    這匾額可是當年皇上禦賜,是皇上親筆書寫的!這麽世世代代的傳承至今,雖然已經不知道是哪一位皇帝了,但這一直都被萬家奉為至高的榮耀,素得老爺的重視。


    “蘊珩。”怔怔出神間,老爺忽然喚了大太太一聲。


    大太太抬目瞧他。


    聽他繼續定定然的道:“若是一朝我先你而去,你且叫人把這萬字匾額取下來,打成我的棺材蓋兒、讓我帶到土裏去吧!”他聲音裏有著許多沉澱,語速不緩不急的,“便是百年千年的榮耀,到了頭什麽不是虛的?祖上的東西,還是早日入土為安、還給祖上的好!”


    不知道他何以就有了這樣的感慨?聽的身邊的瑾煜心裏異常難受。


    大太太不說話,不應也不否,隻是抬目哀憐的望著自己的丈夫。


    一陣風起,暮夏的風兒最是熏醉,可此時掠在身上卻帶來了一脈寒涼。眾人沒禁住身上一嗦。就這麽立在風口裏頭,身子骨終究是不受用的。老爺回身準備往回走。


    這時忽然看見瑾煜正跟鳳鳳眉眼傳神、深情脈脈。


    這兩個年輕而鮮活的生命,無疑是這森森的宅院裏一道清新的春風、亮麗的風景,在他們身上充斥著與舊日時代、往昔歲月那麽不相同的陽光與希望!這樣久久的看著這兩個年輕人,似乎心靈能開出美麗的鮮花。他們真的很般配,看在眼裏是這樣的悅目賞心,真個是金童玉女、成雙登對!


    大太太也察覺到了這別樣的對望,心口一緊,慌亂裏撞上了老爺的目光,二人看在眼裏,心中俱是緊張。


    不可說的秘密混雜在空氣裏,有糜爛而腐朽的氣息似乎在這一刻被扯的綿長難絕……


    須臾停滯後,老爺重新抬步,若無其事的往回走。


    大太太目光一斂,也壓住心緒的跟上去。


    瑾煜、鳳鳳自然也跟了上去。


    在瑾煜重新跟自己並排而行時,老爺忽然側目看著兒子,神色沉澱、口吻低迷且欲蓋彌彰:“煜兒,往後……不要跟鳳鳳丫頭太過親密。”喉結動動,應該是還想說什麽,但終究沒有繼續,就止於了此處。


    這是太過無端的一句話,與前情、與情勢很不相符合,頗沒有征兆。瑾煜心中一詫,脫口問父親原因:“為什麽?”


    可老爺沒有再多理會,目光深沉的看了瑾煜一眼,一言不發的徑自加快了足步。


    瑾煜問不出個所以然,也了解父親的脾氣,知道他不願說的事情是無論如何都套不出來話的!心中登地便悶鬱下來,下意識回頭看了鳳鳳一眼,心中甫地一陣虧空,空落落的,極不踏實。


    興許,那隻是父親一時心緒悶鬱,隨口的一句無心之言吧!瑾煜這樣想著,但仍舊心緒紊亂。他壓製住這登地如麻的亂緒,強迫自己不去多想,神情卻變得恍恍惚惚,一整日都不得安寧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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