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所有的事,這些自然也都忘了。”


    蒹葭看著那麵無表情的亡魂,想起百年前符咒的餘火掉在彼岸花上的模樣。


    鬼界的火,都是陰火,猶如人間的月光,陰冷昏暗,隻能照見一點微光。


    而她的符火,隻是星星之火,卻在瞬間燃紅了整條忘川河。


    ——


    從鬼界出來,蒹葭這才發現除陸仙君外,另一人原來是喬裝之後的付朝生。


    付朝生告訴她,陸吾在一間小院內暫時休養生息,這間小院是此前他為那傷勢嚴重無法禦劍而行的小師妹所安排的。


    也是奇怪,平日聽到陸吾的名字,再消沉的情緒蒹葭也能高興幾分,可如今聽到陸吾的名字,她竟覺得有些陌生,激不起她任何的情緒變化。


    是因為鬼王從她身體內抽出的一魄嗎?


    蒹葭有些茫然。


    院門從內打開,陸吾依舊穿著那日趕路時的衣服,隻是臉色比之之前還要蒼白許多,想來為了她的事,昨日該是擔心得一夜未眠。


    還未等蒹葭說話,喵一聲,一團黑色一躍跳進蒹葭懷裏。


    蒹葭穩穩當當抱著團子,撫摸著他的短毛,“團子,我回來了。”


    團子在他懷裏喵了一聲。


    這兩天團子可嚇壞了,自蒹葭被鬼王娶親帶走之後,自己就被帶到了這個地方,遇到的兩個女人好可怕,逮著他擼,皮都快擼掉了。


    安撫了一會團子後將他放了下來,看著麵前的陸吾,微笑道:“夫君,我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看到蒹葭,陸吾緊繃的臉色鬆懈不少,似是終於鬆了口氣,想與她一個擁抱,卻被蒹葭稍稍後退躲過。


    看著蒹葭疏離而平靜的眼神,陸吾怔在原地,“怎麽了?”


    蒹葭後知後覺自己竟然後退了幾步,自己都感到詫異。


    可她剛才見到陸吾想給她一個擁抱,第一反應就是後退。


    抽取了一魄後,真的將她所有的七情六欲都抽去了,就連從前那股令她怦然心動的感覺也不知是何滋味。


    “我有點累。”


    陸吾看著蒹葭臉上不同往常的表情,是從未見過的冷漠。


    他眉心微蹙,卻並不多說,隻是溫聲道:“那你今日先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彼岸花一事時間緊迫,容不得明日再說。


    她跟著陸吾走進院內,邊走邊對付朝生道:“付仙君,彼岸花之時我們隻有七天時間,付仙君是修仙之人,自然比我這等凡人要神通廣大,不知仙君能否幫忙尋找彼岸花?”


    “此事我義不容辭。”


    “那付仙君可有什麽辦法?”


    付朝生沉思道:“蒼穹劍宗弟子遍布天下,我傳訊回師門問問是否有弟子見過彼岸花,你放心,隻要彼岸花曾經出現在人間,那麽必定有所記載。”


    “那我靜候付仙君消息。”


    付朝生頷首,大步朝外給師門傳訊。


    蒹葭鬆了口氣,回頭卻瞧見陸吾正瞧著自己,那眼神分外奇怪,像是審視,又像是在沉思。


    她眨了眨眼睛,“夫君,怎麽了?”


    “你在鬼界,究竟發生了什麽?”陸吾從蒹葭的言行舉止幾乎可以判斷,這和之前的蒹葭如同判若兩人,可眼前之人又確實是蒹葭,做不得假,那麽唯一的答案,便是他不在的時候,蒹葭與鬼王發生了什麽。


    蒹葭掐頭去尾,“鬼王娶親把我給抓了去,說要娶我為妾,幸好有那位付仙君出現救了我,鬼王說,隻要我七日內找到遺失在人間的彼岸花,就會放過我,不再執意納我為妾。”


    “就這些?”


    “嗯,就這些。”


    陸吾盯著蒹葭的眼睛,“沒有其他了?”


    蒹葭想了想,搖頭。


    “不害怕嗎?”


    “當時害怕,但是現在我已經不在鬼界,所以不害怕了。”


    陸吾想起之前在不周山時,蒹葭聽到他說有妖魔除魔,都嚇得躲進他懷中瑟瑟發抖。


    在鬼界時,也曾膽怯躲在自己身後。


    如此這般淡然自若的模樣,實在不像她從前分毫。


    過多思慮和在鬼界一戰調動了真氣,舊傷未愈,陸吾撐著桌沿悶聲咳嗽起來。


    蒹葭還在思索著自己百年前從鬼界出來,究竟將彼岸花隨手扔哪了。


    人間通往鬼界的通道不過四處,一處在金陵,一處在長安,一處在幽州,還有一處在琅琊。


    好像,她當年就是從金陵出來的?


    蒹葭搖搖頭,好像又不是。


    畢竟已過去百年,這事太過久遠,當初也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如今回憶起來,簡直如大海撈針。


    咳嗽又重了幾聲。


    蒹葭終於回神,看著咳嗽不止的陸吾,問道:“怎麽咳成這樣?是不是昨晚一夜沒睡?”


    陸吾終於將體內真氣抑製住,點頭。


    見他不咳了,隻一眼,蒹葭收回目光,道:“那你要多喝熱水多休息,別熬壞了身體。”


    作者有話說:


    來啦~


    第28章


    茶壺的水盡了, 陸吾起身準備去院中倒水。


    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孩提著滾燙的水壺到屋內,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陸吾殷勤笑道:“是要水嗎?”


    女孩看上去年紀不大,耳邊發髻上各別有兩搓白色的絨毛, 臉上盡是討喜的笑。


    陸吾點頭。


    女孩將滾燙的茶水給陸吾倒了一杯,又倒了一杯給蒹葭,“你們慢慢喝, 我就在外麵,有什麽事可以叫我, 我叫琳琅。”


    “多謝。”


    琳琅連連擺手,“不用謝,付師兄吩咐過我要好好照顧你們,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琳琅?蒹葭回想起之前,似乎沒在付朝生身邊見過她。


    不, 第一次她喬裝打扮成說書人,帶付朝生去不周山時曾經見過她, 當時她躲在付朝生身後不說話,以至於蒹葭並未過多注意到她。


    和付朝生那位驕橫跋扈的小師妹不同, 琳琅乖巧可愛,有些嬰兒肥的臉頰看起來分外討喜,咧嘴一笑還有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蒹葭見她那兩顆小虎牙可愛,笑問道:“你叫琳琅, 也是付仙君的師妹, 蒼穹劍宗的弟子嗎?”


    琳琅低下頭,搖了搖頭,道:“我不是蒼穹劍宗的弟子, 隻是付師兄見我可憐, 一直把我帶在身邊照顧我。”


    “看你年紀不大, 應該比我小吧?”


    “我……”琳琅對這個問題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師兄?師兄!”


    屋外似乎有人在喊付朝生,琳琅似乎鬆了口氣般,連忙將手中水壺放下,“霓裳師姐受傷了,我去看看她,待會我再過來。”


    蒹葭看著她進了東邊的那間房,問陸吾:“付仙君師妹的傷很嚴重嗎?”


    “看傷勢是挺嚴重的,隻能臥床修養。”


    “那我去看看她。”


    看著蒹葭的背影,陸吾欲言又止。


    一封書信憑空而現,是蒼穹劍宗聯絡各弟子的靈符,上麵隻寫有一個字:無。


    東邊房內,霓裳臉色煞白坐躺在床上,接過琳琅倒來的茶水喝了一口,她是蒼穹劍宗長老的掌上明珠,向來順風順水,從同門師兄弟護著,沒受過一丁點的傷,性格被養得驕縱,不久之前幽州城那場大戰為救付朝生深受重傷,身體裏傳來的疼痛讓她輾轉反側,性情更是喜怒無常。


    “師兄呢?”


    琳琅輕聲道:“付師兄出去了,有什麽事你可以吩咐我。”


    霓裳委屈看她一眼,倒頭將自己悶進被子裏,“出去出去出去!”


    琳琅知道生病的人心情不好,也不敢再招惹她,輕聲道:“那我先出去了,有事你叫我。”


    從房間出來,琳琅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看著趴在台階上的團子,笑著把他抱在懷裏擼。


    蒹葭朝她走來,剛想說話,琳琅朝她噓了一聲,壓低了聲音說道:“霓裳師姐身體不好,在休息。”


    蒹葭也不進去,問她:“那你幹嘛坐在台階上?”


    “我坐在這,萬一霓裳師姐有什麽事叫我,我就能在第一時間出現在她麵前。”


    這樣一個逆來順受且毫無心機的女子引起了蒹葭的注意,“我剛才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什麽問題?”


    “看你年紀不大,應該比我小?”


    琳琅看著蒹葭的眼神猝然收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看向地麵,支支吾吾不肯回答蒹葭的問題。


    “難道和我一樣大?”


    琳琅還是不敢說話。


    蒹葭托腮看著她,笑道:“既然你和我一樣大,以後你叫我蒹葭就好了。”


    琳琅目光怯弱看著她,“蒹葭?我可以這麽叫你嗎?”


    “當然可以。”


    琳琅展顏一笑,“那好,我以後就叫你蒹葭,你可以叫我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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