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大方從沈之鴻手上接過隱約散發著藥香的木盒,微笑望著陸仙君,“剛才若不是你將那妖魔切成好幾塊,我一把火就能把他燒完,所以這次除魔有你沒你都一樣,想必你拿著這靈芝也於心不安,既如此我就收下了,多謝沈大人。”


    “你……”這位陸仙君明顯不善言辭,半晌才憋出四字:“巧舌如簧!咳咳——”


    沈之鴻看了眼陸仙君,而又飛快收回目光,尷尬笑道:“幾位請便。”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那麽今日就不叨擾大人嫁女,有緣再會沈大人,我先走了,告辭。”百年靈芝已到手,她已經迫不及待想回家將這靈芝熬藥給陸吾喝。


    果然,隻要行善積德就能得到上天的庇佑。


    至於那位陸仙君。


    蒹葭側眼瞥他。


    有我夫君的病,沒我夫君的命。


    臨踏出沈府,蒹葭餘光所見那位初進沈府如病入膏肓的新郎,此刻正扶著匆匆而來的新娘相視而笑。


    ——


    小院外,兩隻紅眼的小白兔正抱著兩個胡蘿卜在啃,雪白的大鵝悠閑地遊蕩在小院前的湖泊裏,微風自不周山拂來,吹起水波蕩漾。


    “夫君,我回來了。”


    小兔子驚得蘿卜都掉了,抱頭瑟瑟發抖,大鵝嚇得翻進了水裏,不敢撲騰。


    蒹葭笑著將大鵝從水裏救起,撈了條魚給它,又給小兔子扔了兩隻胡蘿卜,埋怨似的語氣說:“我有這麽嚇人嗎?我知道你們怕我吃了你們,不過別擔心,現在不會吃你們的,你們現在都太瘦了不好吃,等你們長胖點,想紅燒還是麻辣,我都滿足你們。”


    “……”大鵝嘴裏的魚突然就不香了,小兔子食之無味,抱頭痛哭。


    嚇唬了一番小妖怪門,蒹葭心情大好,推開門,正想將靈芝的消息告知陸吾,卻發現房內空無一人。


    “夫君?”興高采烈帶著靈芝回來的蒹葭撲了個空,疑惑之餘推開廚房的門,廚房灶台幹淨整潔,燒火的柴木整齊壘在角落,陸吾不在這。


    “團子,我夫君去哪了?”


    團子趴在院子裏養傷曬太陽,他傷勢重,懶得動彈,聞言隻懶洋洋甩了甩尾巴,有氣無力道:“出去了。”


    “出去了?你怎麽不攔著點他?”


    自她將陸吾從不周山救下後,陸吾一直在家中養傷不曾外出。


    陸吾也說過,他是長安人士,經過此地誤入不周山,人生地不熟,他能去哪?


    更何況這兒離不周山不遠,不周山上妖魔無數,陸吾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萬一真遇到妖物豈不是無還手之力,隻能任人宰割?


    無數血腥的畫麵在腦海裏盤旋,蒹葭不敢再想。


    顧不得與妖魔纏鬥後的疲憊,她轉身就準備出門尋人。


    剛準備出門,院子裏傳來虛浮的腳步聲。


    蒹葭撲進陸吾懷裏,後怕不已,“夫君你去哪了?擔心死我了。”


    陸吾身體本就虛弱,出去一趟臉色蒼白更甚,對上蒹葭擔憂的目光,緊蹙的眉心這才得以舒展,溫聲道:“無事,隻是在附近隨便走走,別擔心。”


    “我怎麽能不擔心?你說這附近有妖魔讓我不要外出,可你自己一聲不響就出門,若是遇到妖怪怎麽辦?”


    屋外傳來公雞咯咯咯的聲音。


    蒹葭往外望去,昨天那隻逃竄的雞精正簌簌發抖地帶著三隻小雞,一隻接著一隻走進豢養飛禽的木欄裏。


    “夫君,這是那天逃走的公雞嗎?他怎麽還帶了三隻小雞回來?”


    陸吾往外望去,一眼認出。


    “嗯。”


    公雞瑟瑟發抖,“我給你找了其他小雞回來給你燉湯喝,這些小雞仔又鮮又嫩,你你你……你放過我,你不能吃我。”


    蒹葭推開木欄,將那隻剛出生不久黃燦燦的小雞放在手上輕輕撫摸,對陸吾說:“夫君你看,小雞好可愛,以後我們養著他們吧。”


    還這麽小,一口一個都不夠。


    養大點,給夫君燉雞湯喝。


    陸吾心底一陣酥麻的暖意襲來。


    天下女子並非人人都如蒹葭一般善良單純。


    有了對比,他才發現蒹葭的嬌俏可愛是多麽的難能可貴。


    “你開心就好。”


    黃燦燦的小雞在她手心咕咕咕地亂啄,剛生下來的小崽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將麵對長達十個月的圈養,然後拔毛燉湯,全屍都不能留下。


    “對了,有件特別重要的事我忘記告訴你了,夫君你猜,我找到什麽了?”蒹葭一臉驕傲的喜悅,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靈動又狡黠。


    陸吾與她對視,恍惚看到了今日那個在自己耳邊巧舌如簧的嬌媚女子。


    “……”怎麽會想到她?


    陸吾百思不得其解,穩了穩心神,溫聲問道:“什麽東西這麽開心?”


    “我找到百年靈芝了!”


    第6章


    “我找到百年靈芝了!”


    “百年靈芝?”陸吾臉色晦澀莫辯。


    常掛於臉上溫潤如玉般的神色一點一點褪去,就連嘴角好不容易才勾起的一抹淡笑也不動聲色斂去,嘴角平直,眼底沉沉,一瞬不瞬望著她。


    但蒹葭似乎沒發現陸吾的變化,自顧自往裏走,背對著他,迫不及待打開放在桌上籃子裏的東西。


    “夫君,你知道我為了這個百年靈芝費了多少心思嗎?差點就被人搶走了。”


    陸吾音色漸涼,“是嗎?”


    “當然!雖然費了點心思,但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靈芝最後在我手裏,夫君你看!”


    她欣喜轉身,將一朵表麵焦黑、根部還沾著泥形似蘑菇的靈芝小心托在手心遞給陸吾看。


    目光觸及陸吾臉上冷漠的表情,蒹葭一愣,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有幾分不解與委屈。


    陸吾看她,仿佛從未相識的陌生人一般。


    陌生人其實形容不當,因為陸吾看她的表情不止陌生,還有幾分疏離,甚至是憤怒。


    被人欺騙的憤怒。


    “怎麽了夫君,我做錯什麽了嗎?”


    看到蒹葭手心裏靈芝上的泥,陸吾下意識便反應過來大約是自己誤會了。


    百年靈芝對於凡人而言是極為珍貴之物,整個幽州城也不過這一株,沈之鴻不可能隨意放置,更不可能讓這株靈芝沾了土。


    根部有斷裂,應該剛采摘不久。


    他臉色有所緩和,但聲音卻依然冷硬,聽著有質問的語氣,“這靈芝你怎麽來的?”


    蒹葭有些傷心,因為他冷漠的表情與質問的語氣讓她感到害怕,與之前溫和的陸吾判若兩人。


    她惶惶不安,“我在山裏采到的。”


    “那你剛才說差點被人搶走是什麽意思?”


    “我在後山采藥的時候,遇到了一隻妖怪……”蒹葭垂著頭,聲音漸漸低了下來,“為什麽這麽盤問我?”


    “妖怪?”


    “嗯,我在找靈芝的時候遇到了一隻妖怪,他也想要這株靈芝。”


    正想說話,陸吾目光在她袖口處瑩白的手腕一掃而過,發現了些許的血跡與泥漬,他握住蒹葭的手腕,“這是怎麽回事?”


    蒹葭一驚,手一抖,手上的靈芝也掉了。


    但無人在意。


    她掙紮想收回手,卻被陸吾緊緊鉗製動彈不得,隻得用另一隻手捂住袖口將傷口遮住,不讓他看。


    “別動。”


    蒹葭眼睛紅了,聲音顫抖,“沒事的,就是一點蹭傷而已。”


    “怎麽會蹭傷?”陸吾這才發現不僅是袖口,裙擺後腰上都沾了稀泥與青草。


    蒹葭齒尖咬著下唇,視線下垂,她眼睛長得圓生得亮,笑著看人時清澈又狡黠,難過時眼尾是紅的,眼淚要掉不掉全含在眼眶裏,你隻需看她淚瑩瑩的眼睛就知道她有多難過。


    陸吾歎了口氣,從隻言片語中大約猜到了事情經過,自知是自己誤會了,後悔不該在沒問清楚前對她疾言厲色。


    拉著蒹葭坐到床邊,將袖口捋起,端詳她手腕上的傷口。


    那確實是一處蹭傷,雖然未深入皮肉,但從手腕到手肘紅了一大片,冒著密密麻麻的血點。


    這樣的傷若是放在自己身上,陸吾怕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隻是對於蒹葭白嫩的肌膚而言未免有些嚴重,抬著的手疼得瑟瑟發抖。


    陸吾從房裏找來傷藥,白色粉末蜇人,蒹葭一看就不想上藥,連忙將袖口放下,“不用上藥,小傷而已,過兩天就好了。”


    “手。”


    蒹葭看陸吾緊蹙的眉心,不是之前冷漠疏離的模樣,擔心神色愈濃,這才將手伸了出去。


    末了還加上一句:“可以輕點嗎?”


    再輕這藥敷到傷口上也不會好受。


    細白的手臂不停的抖,顯然是疼極了,但她齒尖緊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陸吾看她疼得厲害,問她:“你剛才說在山上遇到了一隻妖怪,然後呢?”


    “然後?”顯然被陸吾轉移了注意,蒹葭回憶當時的情形:“哦,對,那隻妖怪當時也想搶靈芝,就在這個時候,又有另一隻妖怪冒了出來和那隻妖怪打了起來,我趁機帶著靈芝就跑了,我聽說那些妖怪是出不了不周山的,隻要我不停地跑,他們追不到我。”


    “你這傷怎麽來的?”


    “我太著急太害怕了,一時沒注意,在一個小山坡上摔了一下。”


    “隻摔了一下?”


    “……從山坡上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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