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 場麵一片嘩然。


    所有人麵色遽變。


    掌門?他要找的居然是掌門?


    許多弟子神色激動起來,有些年少氣盛、不畏強者的弟子上前怒道:“為何要找我們掌門?掌門素來公正肅廉,慈悲溫厚, 天下皆知!衡暝君何必汙蔑我派掌門給人下蠱?說來說去,此次前來就是故意來針對我們靈雲宗的吧?”


    “掌門如今閉關, 強行打斷掌門練功, 造成掌門修為損傷, 衡暝君再趁機拿下我們靈雲宗麽?”


    “就是!她一個外門弟子,掌門何須親自對她動手!”


    他們群情激奮,仿佛受了天大的汙蔑, 一個個端得光明磊落。


    敢爭辯的,也的確是這些小一輩的弟子, 年紀不大, 衝動妄為, 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懂衡暝君的可怕。


    也偏偏是這些年紀輕一些的弟子, 與白秋平日也是有些交情的。


    他們都第一時間維護自己的掌門。


    青燁掀了掀眼皮,擱在描金扶手上的手指輕輕敲了敲, 垂目看向懷裏的小姑娘,“小白。”


    他嗓音幽幽的, 透著些許感慨——


    “你看, 若沒有我, 你向何處伸冤呢?誰都不信你被人下蠱了呢。”


    白秋眸內一片平靜, 聞言微微垂眸,也沒什麽多餘的難過了。


    方才她也許還會緊張和尷尬,覺得不好意思麵對昔日的同門,可現在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拜入師門的場景。


    那時候她又餓又冷, 麵黃肌瘦,頭發枯黃,四處的飄零讓她看起來像個髒兮兮的乞丐,她餓暈在路邊,還好當時下山遊曆的師兄發現了她,看她可憐,便把她帶回靈雲宗給她飯吃。


    白秋那時第一次接觸這些仙門,第一次看到這麽神奇的法術,每個弟子都如此強大優秀,可以坦然行走於世間。


    她也想和他們一樣。


    吃飽了飯,白秋便對一個看起來像長老的男人跪了下去。


    她磕了三個響頭,想求他們收留。


    她天資平平,她不求走上怎樣的仙途,願意隻做一個打雜的外門弟子,隻要能過上這種平靜的日子,能吃飽飯,能和所有人一樣平靜地長大,那便極好。


    而不是因為貌美被有些流氓覬覦,或是時刻防備著看不到的危險。


    後來她被便收留了,白秋滿心都是感激,隻要能留下來,不論那些師姐因為她之前是個孤女看不起她,還是她因為年紀太小,總是被人到處使喚。


    其實她穿過來之前,也是完全沒有吃過苦的女孩子,是父母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每天穿著漂亮的衣服,肆意地和朋友一起出去玩,遇到不開心的事,也會發脾氣。


    穿過來的幾年讓她逐漸變得能忍。


    也許有人會說她沒骨氣,可有時候麵對生活,人不得不低頭。


    後來她十五歲了,活得也很樂觀,也認識了青燁,有了一點微末的修為,可以期待美好的未來,所以不論怎樣,她還是很喜歡自己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


    於她,靈雲宗是故土,是她唯一的家。


    所以後來的事情她其實不太能釋懷,她把別人當成救世主,可別人隻將她當成一顆棋子,殺掉馮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不屬於這裏了。


    現在看著他們,她不得不承認,青燁說的是對的。如果沒有他,她即使當著他們的麵毒發身亡,估計都不會有人相信她。


    多年養育之恩,已經一刀兩斷。


    白秋垂眸不語,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冷冷地直視著這些昔日的同門。


    眼神坦然清澈,又仿佛凝聚著一道懾人的冰刃。


    明亮而堅定,卻又陌生、冷漠。


    她微微一笑,嗓音不大,卻能讓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此蠱毒唯有下蠱之人以身為引才能解,是不是掌門對我動的手,將他請出,一試便知。”


    “我白秋,倘若汙蔑了他,我便按照門規,任憑諸位處置,但我若沒有汙蔑他,那今日,便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她轉過頭,朝一邊的青燁甜甜一笑,嗓音驟然輕柔下來,“你說這樣好不好?”


    青燁唇邊笑意擴大,盯著她的眸色如火焰般熾亮,大笑著捏了一下她的臉頰,“小白想怎麽報仇,就怎麽報仇。”


    他們說著,下方的弟子和不知情的前輩們,神色隻愈發憤怒。


    可有些知道內情的長老卻眸光躲閃,神色有些僵硬,偏過頭,明顯有些尷尬和心虛。


    還沒等他們說出些什麽,便看見上方的魔頭突然抬起了手,掌心魔氣彌漫。


    刹那間,黑雲滾滾,遮天蔽日,狂風驟起。


    在場資曆的前輩麵色大變!


    衡暝君的手段,也許很多人不曾聽過,但活得稍微久的,就明白他的“衡暝君”之名,是來自他一貫的喜好。


    他討厭陽光,但凡他要親自動手,必是黑雲罩日。


    就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時,一道雷霆驟然劈向了後方。


    “轟然”一聲,腳下的大地都晃了晃。


    青燁夾著興奮的陰惻惻的嗓音,傳音至整個靈雲宗大大小小的山峰。


    “堂堂靈雲宗掌門,不敢出來對峙麽?”


    “看來是心虛了啊,什麽名門正派,以後改名字叫烏龜宗好了。”


    話音一落,一道極強的雷點驟然劈向那座掌門所在的主峰。


    又是一道巨響。


    緊接著,男人磊落坦蕩的聲音驟然從頭頂響起——


    “衡暝君大駕光臨,晚輩方才正在閉關,實在有失遠迎……”


    話音一落,人群後便出現了一道白衣身影,看著衣袂飄飄,正直坦蕩。


    青燁根本懶得跟他客氣,直接抬手,隔空握住了他的脖子,將他騰空吊起,用力一甩,狠狠摔到了台階前。


    “掌門!”


    “掌門!!”


    青燁皺起眉,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叫個人叫了這麽久,一個千歲都沒有的小屁孩,真以為自己幾斤幾兩,他已經懶得再陪他們玩下去了。


    魔藤絞著掌門的脖子,將他捆縛成雙膝跪地的姿勢,強迫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在他的腳尖之下。


    這是一個極為屈辱的姿勢,那掌門方才還沒來得及端起架子,此刻麵色已經發青。


    青燁哼笑一聲:“小兔崽子,叫你一聲掌門,真以為你幾斤幾兩?”


    那掌門怒極,拚命掙紮著,目眥欲裂。


    白秋:“……”


    這蔑視的眼神,這高傲的姿態。


    她總覺得青燁此刻的語氣,再配上一句“賤人就是矯情”,就更有那個味兒了。


    忽然她也不生氣了,甚至覺得有點想笑。什麽“小兔崽子”,簡直太不給人麵子了,雖然您老輩分這麽大,但她感覺掌門現在很是尷尬啊。


    白秋用力忍了忍笑,沒看到一邊的青燁瞥了她一眼,眼神涼嗖嗖的。


    青燁忽然懶懶道:“小白,來,我教你如何解蠱。”


    白秋一愣,指著自己,“啊?我自己來嗎?”


    她才築基期啊……掌門怎麽說也化神期了吧,這……?


    青燁眯了眯眸子,漆黑的眼裏倒映著小姑娘呆滯的麵容,一點稍縱即逝的流光,夾著戲謔與冷漠。


    “有我在,怕什麽?”


    他勾勾指尖,那藤蔓拽著掌門靠近幾步,青燁微微坐直了,漆黑柔軟的衣袖順著坐塌流瀉到地上,他放開白秋的腰肢,讓她上前。


    白秋遲疑著站起來。


    她一起身,就聽到下麵瘋狂的叫聲。


    無外乎都是罵她“欺師滅祖”,讓她放開掌門,說她背叛靈雲宗,投奔魔族什麽的。


    白秋沒有說話,一股陰冷的風從她身邊掠過,下麵言辭最為激烈的男弟子忽然慘叫一聲,被一把利劍刺穿了心髒。


    黑氣凝聚出一位魔將的身形,那魔將慢悠悠地抽回手中染血的長劍,挑著唇角,露出一絲邪佞的笑來。


    “誰再敢不敬,這就是下場。”


    原先叫嚷的眾人漸漸噤聲了。


    白秋站在上麵,看著這一幕,挑起唇角,諷刺地笑了笑。


    還真是隻有武力,才能讓他們屈服。


    白秋垂目,慢慢走到掌門身邊,笑道:“掌門,今日弟子也隻是來討回一個公道,如今整個靈雲宗上下,都沒多少人願意相信,是您給弟子下的蠱毒。”


    “隻要您親自獻身,要麽,替弟子解了這蠱毒,證明您是下毒之人,弟子得以解毒,自然會離去;或者您證明下毒之人不是您,弟子知道不是您做的,自然也不會為難。”


    她覺得自己已經很講道理了,想到他之前對她威逼利誘的做派,還笑著加了一句:“您可是掌門,這麽多弟子崇敬仰望於您,倘若真的問心無愧,為了他們的安危,連這點事都不願意麽?”


    “您可是……”她忽然低頭,湊到他身邊去,一字一句道:“……這麽受人敬仰的掌門啊。”


    “你……”麵前的人額頭青筋暴起,身子微微戰栗,昭示了他的心虛。


    他無法反駁,因為正道就是這樣,你既然自詡是正道,和魔不同,越是在這種眾目睽睽之下,越是要維持道貌岸然的樣子。


    他身後的那些弟子們,本以為會看到掌門毫不畏懼地接受,沒想到卻看到這樣的畫麵,一時麵麵相覷。


    不言而喻。


    他們心裏的好掌門,其實是個偽君子。


    太他媽痛快了。


    白秋憋了這麽久的一口惡氣,現在終於宣泄出來了。


    她也不再含蓄,直接轉身看向青燁。


    示意他可以解蠱了。


    青燁抬了抬手指,指尖一縷黑氣,立刻竄入了白秋的體內。


    一邊站了許久的昔日藥王穀長老緩步上前,彎腰握住白秋的手腕,手指輕輕一劃,便在她腕間留下一道口子,鮮血順著傷口慢慢湧出,他再拿出法器,慢慢注入一絲靈力。


    白秋隻覺得心髒一陣鑽心的疼,整個人都往下栽去,被人拖著手臂。


    她喘著氣,眼前一陣陣發黑,脖子上青筋浮現,臉色痛到發青。


    青燁忍不住皺眉,他也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她毒發的樣子,和通過別人的記憶看不同,她此刻是真的痛到極致,讓他想到他每次痛苦發作之時,也是如此……


    青燁不悅道:“文禹,輕一點。”


    那名叫文禹的魔修聞言,立刻微微放緩了力道,將那掌門的手腕也劃開,以天懸絲為引,將二人的心脈連接在一處。


    白秋隻覺得疼得恨不得到處打滾,可她還是有一絲理智在的,拚盡最後一絲理智配合,耳邊的聲音嗡嗡的,聽不到青燁具體說了什麽。


    直到那股劇痛緩慢地從心髒抽離,如抽骨拔筋,每一寸皮肉都在叫囂著疼。


    白秋眼前驟然一黑。


    “小白!”


    白秋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清冽中夾著冰冷的觸感,她咬咬牙,強撐著說:“我沒事……”


    一個“事”字剛說完,尾音顫了顫,像是要疼哭了。


    青燁:“……”


    瞎逞什麽強。


    青燁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慘叫著打滾的掌門,如今蠱蟲回到他體內,一個時辰內他必死無疑。


    他把白秋打橫抱了起來,又覺得方才她那樣子太誇張了些,連他都被嚇了一跳,差點方寸大亂,簡直是太沒麵子……


    恨不得把她打一頓。


    一抬手,看見她正委委屈屈地望著他,青燁又僵硬地扭過頭,把手放在她的手腕上,輕輕一碰,傷口便迅速止血。


    “已經解蠱了。”


    他暴躁地捏了捏手指,改成彈她腦門。


    “讓你好欺負。”


    白秋:“???”


    你媽的,是她願意被欺負的嗎?何不食肉糜啊大佬!


    她正麵剛剛不過啊!其實她第一回被強迫的時候,就已經很努力地剛了好嗎!雖然後來還是被強迫下了蠱。


    白秋心有不服,在他懷裏扭了扭,在他即將收回手指之時,忽然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這回她學乖了,不咬破皮。


    免得他又要掰開她的嘴。


    青燁微微一僵,驟然危險地眯起眼睛,一臉“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惹”的表情,和白秋對視了三秒,他還沒發作,就感覺指腹一癢。


    她用舌尖輕輕舔了一下。


    青燁:“……”


    他的眼神驟然詭異。


    她眼珠子滴溜溜轉,像是覺得好玩,攀著他的手臂微微側身,不讓別人瞧見她在玩什麽,然後又舔了一下。


    她吸吸鼻子,放開他的手指,“小哥哥,好疼啊。”


    青燁:“……”


    他扭過頭,假裝沒看見她。


    白秋心裏想笑,真的認真地吸了吸鼻子,她其實真的很疼,可是看到青燁有點氣急敗壞的樣子,就很想撩他一下。


    她太懂怎麽撩他了,隔著玉簡的日日夜夜,撒嬌就夠了。


    懷裏的人太能折騰,青燁本來很煩躁,此刻又對她發不出脾氣,便陰著嗓子問文禹:“為何她還疼成這樣?”


    文禹也十分疑惑,低聲道:“按理說,白姑娘體內的蠱毒應該已經解了,此刻應該不會再疼了,屬下也不知……”


    太奇怪了。文禹暗暗思忖。


    白秋感覺到胳膊一疼。


    青燁把她抱得好用力,她能感覺到他越來越焦躁,像是徹底不耐煩了。


    就是那種“怎麽還有這麽多破事”的煩躁,她感覺他今天破天荒出來耗了這麽久,最後一絲耐心已經徹底用完了。


    青燁眼底翻湧著戾氣,對眾人不悅道:“若非是你們,她也不會疼成這樣。”


    眾人:???說好的解蠱了就走呢?


    你現在又要碰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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