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城城中,種著許多高大的槐花樹,暮春的午後,大片的翠綠中一簇簇白色的花蔥蔥榮榮。


    住院部外的一棵槐花樹長高過幾層樓,樹冠枝丫冒過病房窗台,平添了幾分綠意。


    情天抬手握住撫在她臉上的大掌,熟悉的溫暖,看著那人溫潤的笑意,確認自己眼前所見的不是幻覺,繼而眼神一變,伸手撫上自己的小腹。


    藺君尚心驚膽戰地阻止,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另一隻手上正在輸液。


    “別亂動,正在輸液。”


    他握著她的手指尖,與她的一起擱放在小腹上,抬頭,對上她的眼,看到她的無助與慌張。


    那一刻他才確認,她早已是知道的。


    知道自己懷著孕。


    “沒事、沒事,情天好好養身體,孩子才會跟著好好的。”


    從藺君尚的口中聽到“孩子”二字,情天一瞬間心緒翻湧,像是一個小心保護的秘密終於可以正大光明。


    昨日醒來發現自己身處異地,折磨沒有吃喝,懷著孩子的那種擔心與恐懼,在這一刻,在這個人麵前,才突然全數傾瀉湧來。


    向來不輕易哭的她瞬時眼中蓄滿淚水,一雙眼就那麽緊緊望著自己,藺君尚隻覺得自己胸腔裏壓抑難受,仿佛誰碾了一把玻璃渣,撒在心口上。


    “我不好,是我把你弄丟了,不哭,都怪我——”


    他俯身去抱她,避開輸液管小心翼翼收攏手臂,能感覺得到她的恐懼,堅實的胸膛貼著她纖瘦的身體,要如何才能安慰她,給她溫暖,讓她知道他來了,他一直在。


    情天摘掉氧氣罩,手指攥著他的衣,“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們有孩子了。”


    她的聲音沙啞帶著鼻音,模樣在藺君尚眼中帶著幾分委屈。


    “嗯,是昨天麽?”


    他抱著她,聲音低啞溫和,透著無盡寵溺。


    眼中淚晶瑩,情天點頭,“我很怕,你還不知道他/她的存在……”


    這些年,不知經曆了多少,麵臨生死一瞬也曾有,卻沒有如這一次的恐懼。


    她怕,怕他不能知道他們已經有了孩子,她怕保不住他/她。


    她也怕,與他在一起之後日日值得珍惜,不甘心就這樣被困慢慢消耗掉生命。


    “現在知道也不晚,他/她在,你也在我懷裏。”


    藺君尚歎息著安慰,手撫著她的發,“現在你隻是身體有些虛弱,我們好好養著,孩子也會跟著恢複起來。”


    似乎是被安慰住了,懷裏的人不說話也不再動,藺君尚低頭看,情天閉著眼緩緩呼吸,那模樣讓他心疼,門外有腳步聲進來,是護士估摸著時間來拔針。


    藺君尚吻了吻情天的額,放開她,看著護士拔針,給她手背上貼上止血膠布。


    “我太太還需要吸氧嗎?”


    這是今天來醫院之後,藺君尚主動與人說的第一句話。


    女護士飛快看了他一眼,回:“如果病人自己覺得不難受,可以不使用。”


    全程情天沒睜眼,護士看病人狀況還好,帶著口罩輕聲說了句“好好休息”就端著托盤出去。


    藺君尚才要替情天掖好被角,卻看她突然要起身,一臉難受。


    是想吐,情天要去洗手間,藺君尚隻能給她套了鞋一把抱起就往洗手間去。


    沐少堂進來病房的時候,一眼看到床上沒人,藺君尚也不在,心下一跳,剛要轉身往外走,才注意到洗手間那頭好像有聲響。


    等了好一會,看到藺君尚把人抱出來。


    孕吐加上身體虛弱,情天反應很大,吐過了人還難受,被藺君尚抱回病床,給她蓋好被子。


    全程沐少堂仿佛就被無視了一般,坐在小沙發上的他看著情天,心情還是有些許放鬆的,畢竟人醒了。


    彼時已近晚飯時間,門外許途跟餘力進來,放下好些保溫盒。


    是許途問了護士,在城內最好的粥堂訂的。


    “你們去吃飯。”


    藺君尚發話,沐少堂沒法跟情天說上話,也不著急,起身跟許途餘力一起出去,打算在附近找個飯館。


    許途沒去,留在了門外,隻說讓餘力回來時給他帶。


    知道情天醒了,警局的人很快來病房了解昨天到今天發生的所有情況。


    從情天被綁架走到尋著人,曆時二十一個小時,這時間裏足夠發生任何可怕的事。


    情天回答警員的問題,讓他們做筆錄,藺君尚在一旁,聽到她回答的一些細節,臉色越來越沉。


    在她醒來後的時間到現在,他沒有跟她提起過關於那些事,就是不希望她因為想起而害怕不安。


    她總是習慣了堅強,回憶被劫過程語調平緩,好像訴說的是別人的事情。


    他卻一度聽不下,坐在床沿握著她的手指,不知不覺間越來越緊。


    眼中的陰鬱不該讓她看到,但他身上的氣息,讓一旁的警員都朝他看來。


    男子沉默,但氣場攝人,有一股無形的戾氣。


    受害者家屬的心情,不是不能理解,懷有身孕的女子被關在無人管的屋子裏,如果沒有得到及時的解救,後果不堪設想。


    而情天也從警員的口中得知,把她關在房子裏的方冉,已經死了。


    當時找到那一處無人居住的民宅,警員分頭行動,兩個房間都鎖上,都被工具打開。


    藺君尚找到她時,另一個房間裏,警員也發現了躺在床裏已死去的方冉。


    她服了安眠藥,還有百草枯。


    百草枯,是種田的農民很喜歡用在地裏滅雜草的強效除草劑,也是劇毒品,即便後來國家慢慢禁止銷售水劑,仍是有小部分暗地流通在有需要的人手裏。


    安眠藥過量就算能死人,起效時間難測,但是加上百草枯,那是再高明的醫生都無力回天。


    即便早有預感,真正聽到這個消息時,情天還是愣了愣。


    她的第六感沒有錯,天亮之前最後見過一麵後,方冉就存了尋死的心。


    同時,她要情天陪著,受冷沒吃沒喝出不去,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慢慢消耗生命致死。


    所以當時方冉才會說,藺君尚就算找來,早晚的結局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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