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白醒來的時候,唐司玨正戴著麵具一臉複雜地坐在床邊望著她。


    “沈姑娘…可是已有心儀之人?”


    她撐著身子坐起,揉了揉眼:“為何這麽說?”


    唐司玨眼神晦澀,聲音發緊:“姑娘方才說夢話,一直在叫著…任玉泉的名諱。”


    “哦?”沈慕白歪頭揶揄地衝著他笑,“你認識他?”


    “匯靈山莊的劍修天才,自是認識的。”


    見他神情低落的要命,沈慕白看夠了才淡淡開口:“我做了場夢。”


    “我看見最終組織了天河慘案的人,是任玉泉。”


    唐司玨點點頭:“是,那年他14歲,卻已是金丹後期的修為了,下山曆練之時碰上了此事,便當即寫了靈符傳回山莊,讓其父親召集各大門派圍剿禍妖。”


    “他當時雖年幼,雖處事不驚,獨自一人穩住了被侵蝕的曲城主,撐到了救兵來援。”


    沈慕白又問道:“禍妖來此,是為寶物,天河究竟藏著什麽樣的寶物?”


    唐司玨愣住了,抿緊唇角沒有回答她。


    良久之後,才緩慢道:“是神髓碎片。”


    “天河城內靈氣茂盛,綿綿不絕,都說天河城極為養人,在此地修煉都可事半功倍,曲恪也是在這裏,悟出的靈隱劍法。”唐司玨藏在麵具下的眼神幽深,直勾勾地盯著沈慕白道,“有傳言道,是因為有神髓碎片掉在了這裏,被曲恪藏起,天河城才得以繁榮昌盛。”


    “神髓碎片?”沈慕白皺皺眉。


    “許是千百年前,有神祗隕落,無意掉落於此的吧。”唐司玨眼睫低垂,“神祗天生便是神胎,但隻有喚醒了神髓才是神域中的一員,神髓極為重要,單單是小小的碎片,便也足夠滋潤一座城池百年了。”


    沈慕白還想張口問,便聽得外邊一陣巨響,整座城都開始搖晃起來。


    二人對視一眼,便知是出了事,飛快出了門。


    天河被一陣黑霧籠罩著,處處都散發著濃濃的妖氣。


    高高的城主府屋簷上,站著兩個身影,睥睨著所有城中人。


    沈慕白趕出門的時候,便見得曲奉如一副目眥欲裂的模樣,他眼角泛紅,死死地盯著那道半空中的身影。


    家傳靈劍奈何見著前主人,但也明白曲恪此刻仍是妖氣附體的狀態,仍舊待在曲奉如掌心,卻是震得厲害。


    “父親。”曲奉如終於等到了他要等的人,他攥緊了手中的劍,恨不得立刻殺了他身後的那隻禍妖,為天河贖罪。


    “是曲恪!真的是曲恪!”


    一幹修士自然也是看得清清楚楚,舉著法器在下麵叫囂,如今城內修仙者人數眾多,不比當年匆忙混亂,今日一定能將那禍妖繩之以法。


    所有人都這樣認為,曲奉如也是。所以他看清了方向,便運轉靈力二話不說便要衝上去。


    但變故也由此發生。


    胳膊處早已包紮好的傷口一瞬間開始潰爛,頃刻便噴出大片大片的血色,曲奉如眉間一皺,自半空中摔下,勉強穩住身子,便發現傷口處開始湧出黑壓壓的妖氣。


    妖氣侵入靈脈,帶來的是滅頂的痛楚。曲奉如瞬間臉色蒼白,汗珠漫布額頭。


    “呃啊——!”


    不止他一人,在昨日那場數量驚人的小妖對戰中,所有人都受了傷,此刻盡是傷口潰爛,微量妖氣侵蝕神識,痛不欲生。


    為禍天下的禍妖竟是一個姑娘的模樣,雖身段妖嬈卻長得無比清純,此刻笑得花枝亂顫的,妖冶異常。


    扶著毫無表情的曲恪扭著身子道:“都說那預言之子手段了得,我看不過是三腳貓的水平罷了。”


    “他說有禍亂,你們也不堤防著些,難道就想不到會連著來嗎?”


    她笑夠了,便拍拍曲恪:“你呀你,我費盡心思攻克你的神識,到頭來也沒找到碎片究竟被你藏在了哪裏。”她涼薄的眼神掃向腳下,略勾起唇角。


    “不過沒關係,如今天下人隻道天河災禍已解決,都去下一處拯救蒼生啦,此刻再沒有人打攪我們,我們便接著十年前,接著找好啦。”


    話音剛落,像是感受到身後身子輕盈地往旁邊一閃,堪堪躲過沈慕白的劍氣。


    “嘖。”沈慕白眼露凶光,“躲的倒是快。”


    說罷也不囉嗦,拎著劍便追上去打。


    沈慕白打架戾氣極重,每一擊都用盡了十足的力氣,再加上之前與重宇對戰更是讓她明白了不能留情的道理,無妄火肆意,招招奔著死穴去。


    禍妖躲得吃力,皺眉看著她道:“怎麽回事,我昨日放了幾萬隻妖,必定讓每個人都傷到了,你怎麽可能連個擦傷都沒有。”


    禍妖嗜血,若想妖氣侵蝕修士神經,便得從傷口處渡入妖氣,昨日那場鬧劇哪裏算得上是禍亂,分明就是她設下的局,好讓所有人都受傷,為今日計劃鋪路罷了。


    沈慕白腦子轉得快,隻幾息便明白了這個道理,她也很快明白,如今所有人妖氣入體,必定撐不了多久,就算意誌堅定不會變成像曲恪一樣的傀儡,也必當痛苦不堪,戰鬥力銳減。


    唯一的堅決辦法,隻能是盡快解決這隻禍妖,隻要她一死,所有妖氣都會消散。


    思及此,沈慕白便也不同她客氣了,紫英劍劍氣流轉,在這種情況下,沈慕白居然生生劈出一道玄七劍意。


    這一招她眼饞了許久,卻一直苦於沒有靈劍可以發揮,如今有慕靈珠加持,又身處靈力濃鬱的天河,一直對招數熟稔的沈慕白竟是輕輕鬆鬆地試了出來。


    玄七劍意威力巨大,帶著無法忽視的磅礴劍氣。那禍妖平日最怕的就是淩厲的劍法,此刻大變了臉色,喝道:“曲恪!”


    從始至終都麵無表情的曲恪才像接到了指令一般抬起頭來,動作僵硬卻又流暢地飛身至禍妖麵前,靈隱劍法耍的眼花繚亂,兩道劍氣碰撞,竟是壓過了沈慕白。


    她望著曲恪,身形穩定,連衣角都未動一下,咬著牙召出無妄火,便要朝他燒過去。


    “不要!”曲奉如淒厲地喊道。


    沈慕白一愣,望向不遠處捂著胳膊的曲奉如,他眼露不忍哀求道:“師妹…不要……”


    她最是討厭這種糾纏不休的關係,沈慕白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她氣得衝著曲奉如吼道:“不要我打你就自己過來把他引走!”


    “阿啦,”那禍妖像是看清楚了曲奉如的樣子,吃吃笑了,“這不是當年那個小男孩嗎,如今都長這麽大啦?”


    她又喊道:“曲恪,你還記得你一劍穿透了你兒子的胸膛嗎?”


    曲恪仍舊是麵無表情的,在沒有她的命令時,他就是一架空洞的軀殼,妖氣已經入侵了整十年,他早便徹底沒了意識。


    見狀,禍妖歪頭甜甜笑道:“曲恪,去把你兒子的心剖來給我。”


    接受到命令了,他便轉身朝著曲奉如砍去。


    用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幼年時期親自教授於他的,奈何劍顫的要命,它做不到與前任主人兵刃相向,曲奉如更加做不到。


    他隻能一味地閃躲,一點點地防禦來勢洶洶的父親,那個自小雖忙得要命,卻依舊每日手把手教習他的嚴苛父親。


    修為本就比不上曲恪,更遑論是光躲不進攻呢?奈何劍被擊飛,曲奉如難得晃了神,就見劍刃朝他心口刺來。


    時隔十年之久的再一次。


    可疼痛並沒有襲來,反倒是滾燙的血液濺到了他臉上。


    曲奉如恍惚地抬眼望去,寧嬰嬰麵對著他,擋在他身前,直勾勾的盯著他。


    胸膛被貫穿,捅出一大片猩紅的血,斑駁地灑在裙角,大地,與他的臉上。


    寧嬰嬰就這樣望著他,朱唇輕起,聲音寒涼:“即便你此刻死在他麵前,也不會讓他觸動分毫。”


    熟悉的語句,熟悉的薄涼,竟是將當初在雲周城曲奉如對她講的話又完整地還給了他,末了還要加上一句,


    “廢物。”


    作者有話說:


    作者:還要女人來救,曲奉如,你廢物!


    曲奉如:qaq


    第61章 、飛鳥徘徊不散


    大地震顫, 天河城內妖氣衝天。


    妖氣侵入神識,隻剩下修為高深些的人尚還在苦苦支撐,剩餘意誌薄弱的修士早便神誌不清, 瘋狂砍殺天河城中百姓了。


    眨眼間,一片混亂。


    沈慕白與唐司玨二人對視一眼, 便從眼中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不肖說半句話,便達成了共識。


    “你小心,若是不敵記得喚我。”


    唐司玨隻來得及說這麽一句, 便匆匆離開, 衝進混亂的人群阻止□□的修士去了。


    “你們這些正道人士真是傻啊, ”那禍妖將他們的動作看得清楚, 不免嗤笑道,“竟是留了個年紀最小的來擋我,怕不是瘋了不成。”


    “誰說不是呢。”沈慕白附和她道, 抬起眉眼麵無表情,“明明眼下最佳的解決法子是一起合力將你殺了,暫時不管那些人。但沒辦法, ”


    她看了眼身形鬼魅, 修為高深的唐司玨一眼, 歎了口氣:“人要救,妖要殺,爭取不讓任何人受傷, 這許才是他的赤子之心所在吧。”


    罷了, 跟一隻禍妖說這麽多做什麽, 沈慕白瞥了她一眼, 紫英劍挑起無妄火, 便向她刺去。


    這幾年顧崇雲一直讓她將清雲宗所有劍訣都爛記於心,為的就是如今靈劍在手的這一天。


    雖說運用的不是很熟練,但對上禍妖總是夠用的。禍妖妖術主攻惑心,卻是沒什麽攻擊力的,如今修士皆被唐司玨應付,曲恪又被曲奉如纏住,獨留這禍妖一人,以沈慕白如今的修為想對付她不難的。


    隻握緊了手中的劍,慕靈珠便源源不斷地散出靈力,往她體內湧去。


    沈慕白睜開淩厲的眼,揚手一揮,便又是一記漂亮的玄七劍意。


    “曲恪!”


    聽到禍妖的喊聲,曲恪抽回刺入寧嬰嬰胸膛的劍,轉身便要走,卻被一道劍氣攔下。


    曲奉如站在他麵前,手終於不再抖,他冷靜地持劍而立,正視自己的心結。


    “堂堂天河城主,竟當一隻禍妖的傀儡,”曲奉如含著淚咬牙切齒道,“你早便死了,如今不過是再死一遭,沒什麽大不了。”


    也不知這話是說給他爹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的。


    靈隱劍法如今他也隻練到第四式,如果曲恪尚還活著,定是要罰他的。


    如果曲恪還活著,定是會手把手地教他練劍。


    如果……


    沒有如果。


    奈何劍嗡鳴,曲奉如閉上眼,直接放出自己的殺招。


    “靈隱劍法第四式——風雨如晦。”


    刹那間,本就灰沉的天色愈加顯得晦暗,頃刻間,風雨大作,像是夏日午後的一場狂風驟雨,氣勢洶湧地卷地而起,咆哮著朝著曲恪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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