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白靜默了會,抬起頭道:“你說得對。”


    見她對虛空的夜景說著這句話,唐司玨慌了神,手下力氣也禁了些:“師妹?”


    沈慕白神色冷淡:“沒錯,天道無情。但我不信你,我也不信天。”


    她直視自己的心魔,明白了自己從始至終都在害怕。


    她害怕屠殺師門,害怕師兄跟她一起走上邪魔歪道,害怕付出了這麽多到最終也會被天道拋棄。


    沈慕白突然想明白了,豁然開朗。


    “既然走哪條路結局都是死亡,那不如走我心中之路,堂堂正正地生活。”沈慕白擲地有聲,麵露堅毅,“我信我自己。”


    話音剛落,整座城市還是遍布蛛網般地碎紋,心魔平靜地看著她:“希望你不會後悔。”


    說罷,大地震動,心魔的身影淡化,隨風破碎。


    見幻境開始坍塌,唐司玨才終於放下心來。他牽住沈慕白的手,輕輕道:“走吧。”


    *


    入眼是刺目的白光,沈慕白下意識伸手出來擋了擋,是一片茫茫的雪原。


    “……師兄?”


    方才還拉著自己的唐司玨不見了身影,沈慕白見自己身上穿著清雲宗的弟子袍,明白自己是從幻境中走了出來。


    此刻不知是在哪裏,白雪簌簌地飛舞,淹沒大地。沈慕白在風雪中行走,瞭望四下,見不到一個人影。


    轟——


    從遠處傳來一聲驚天巨響,引得天地震動。


    “警告!警告!反派此刻生命垂危!自毀係數極大!請任務人速速趕去反派身邊!”


    驚雷般的聲音在沈慕白腦中轟鳴,刺的她神經衰弱。


    她看著腕上的手鐲,神情複雜:“你活過來了,是不是說明,靈力製約也消失了……?”


    “反派即將自毀!死亡將會摧毀整個小說世界!請任務人速速趕去!刻不容緩!”


    見它緊張的樣子,沈慕白眼瞼半垂,望了望巨響發出的方位,極速趕去。


    有一間神廟,與楊家村一模一樣的神廟。


    明明破敗不堪,卻依舊挺立在風雪之中。


    推開神廟的門,是一片極為空曠的大廳,季槐就高高坐在大廳最前方的高台寶座之上,季桉安安靜靜地睡在他腿上,皺著眉頭不安地在低語。


    大廳之上,有一根高高的石柱。唐司玨渾身是血被綁在石柱之上,懸在半空之中,黏稠的血液不斷流淌下來,髒汙了石柱,也髒了整潔幹淨的瓷磚。


    風雪灌了進來,季槐卻一眼也不往這邊瞧,隻低著頭看在腿上睡的不安穩的弟弟,不住地順著他的發絲安撫。


    畫風一派溫馨祥和……如果沒有那垂死痛苦的唐司玨的話。


    “當真是蠢極了。”季槐輕輕按著季桉一直皺著的眉頭,語帶嘲諷,“一個兩個的,排著隊來送死。”


    “你們的本事都是我教的,還敢分心,分出一縷神識去尋你,將你從幻境中帶回來,可那又有什麽用呢?”季桉歎了口氣,“到頭來,你們還是隻有死路一條。”


    “快走……”唐司玨滿身是傷,渾身狼狽,發絲遮住他的臉,到處都是一片黏膩血色,他連眼睛都睜不開,隻神識回歸,知曉是師妹來了,起死回生一般生出了力氣,“師妹快走……”


    唐司玨掙紮著睜開眼,眼神眷戀地看著她:“我自爆妖丹……與他同歸於盡,師妹,你快走……”


    “你若是敢自爆妖丹,我現在就自刎在你麵前。”沈慕白直視他,神色冷淡,“我不需要你為我付出性命,安靜呆在那就行了。”


    “嗬,”季槐輕笑,“真是感人肺腑的同門情誼。不過就算你自爆妖丹,也奈何不了我哦。”


    楊懷在清雲宗的時候修為便已到元嬰後期,差了將近兩個大境界的唐司玨誠然不是他對手,就算是自爆妖丹,恐怕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更遑論赤手空拳,毫無修為的廢物沈慕白呢。


    可眼見沈慕白絲毫不慌,神色淡淡地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當初在外門聽學的時候,我失去意識被人引去索靈淵,還神魂受損差點殞命。”終於抬起頭,沈慕白冷冷望著季槐,“是不是你做的?”


    “自然。”季槐大大方方的承認,“枉我費盡心思機關重重,卻還是讓你活到了現在。”


    “為何要殺我?”沈慕白想不明白,季槐就算是被鬼域域主丟來清雲宗心有憤恨,可為什麽要對她下手,“我與你無冤無仇,剛來清雲宗那時尚還年幼,與你應當也不相識,自我上山至今,為什麽殺我的執念這麽深?”


    想起那片霧氣漫漫的竹林,沈慕白便一陣恐懼:“竹林裏的黑衣人,是不是就是你?”


    “竹林?”季槐一愣,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竟是開懷大笑了起來,“是了是了,你還不知道呢哈哈哈哈哈,我為何要殺你,你還不知道原因呢哈哈哈……”


    他搖搖頭,笑得痛快極了,盯著沈慕白眼底有莫名的狂熱:“你們都已經死到臨頭了,為何要知道這麽多呢?”


    沈慕白冷眼瞧著他,見他不打算說出實情,便也不去強求:“我們?不哦,唐司玨絕對不會死,我也賭我不會。”


    時至今日,沈慕白想明白了。


    在原先的世界,沒有人愛她。日複一日的是枯燥無味的生活,她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時間。


    她就像是個上了發條的木偶,每日工作出租屋兩點一線的奔波,辛苦萬分卻僅僅隻是為了活著而已。


    在無數個漫漫深夜,她推開房門,等待她的隻有無盡的黑暗與痛苦。她也許早就想了結自己的生命了。


    沈慕白垂著眼睫想到,是這個所謂的天道係統將她帶來這個世界,也許是為了祂所謂的往複循環,可對於沈慕白來說,她是真真切切的重新來過了。


    她不會再回去,也不願意再回去。


    若是天道開眼,容許她活下來的話,她要一直待在這裏,待在清雲宗,待在愛她的人身邊。


    “狂按自大。”季槐望著她眼神冰冷,“我倒是不知道你哪裏來的自信。”


    “我的自信,來源於天道。”沈慕白聲音清亮,字字發狠,她與季槐對視,輕蔑一笑,“那就是我的王牌,你有信心與天鬥嗎?”


    沈慕白對著唐司玨甜甜一笑,裝作看不見他眼中的痛苦與不解。


    聲音溫柔,誘哄著唐司玨問道:“師兄,你未來的目標是什麽?”


    唐司玨愈發不解,身上滿是致命傷,痛到眼神渙散:“為何這麽問?”


    “回答我的問題,師兄。”沈慕白凝視著他的眼睛,鼓勵他,“告訴我,你的目標是什麽?”


    像是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季槐眉頭緊皺。


    唐司玨沉默了片刻,開口:“我要努力修煉,救人除妖,殺盡所有邪門歪道之徒。”


    警告聲一聲比一聲刺耳,沈慕白腦中快被亂嚷嚷的係統吵麻了。


    “停下來!讓他停下來!反派ooc嚴重!宿主雷刑警告!!”


    沈慕白卻毫無反應,腕間的手鐲震得她發麻,她依舊是溫柔地看著唐司玨,一如他眷戀的眼神一般。


    唐司玨接著說道:“我要天下太平,妖修平等,修仙界繁榮昌盛,山河永固。”


    “轟——!!”


    唐司玨的話音剛落,屋外便傳來震裂的巨響,像是上天發怒,降下了雷劫。


    “檢測終極ooc話語,觸發s級天雷處罰。”


    係統的聲音冰冷如鐵,像是在嘲笑沈慕白刻意挑釁的不知死活,直接下派了轟鳴徹響的數道天雷。


    沈慕白站在門口,門外簌簌飛舞的落雪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厚重的雲層,翻騰著隱隱光亮的天雷。


    不斷閃爍的電光映在沈慕白臉上,她卻毫無懼意,隻冷冰冰地盯著季槐,下一刻,身形鬼魅地衝上前,重新複刻在楊家村時的情景,直接將他狠狠拽了下來。


    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預先準備好的縛仙繩將他們兩個緊緊鎖在一起。


    沈慕白曖昧地伏在他耳邊,咯咯笑道:“咱們來看看,這天雷,能先劈死誰。”


    作者有話說:


    做個排除法吧,反正首先不是咱們小白


    季槐:懂了,這就去領盒飯。


    寫到這一章感覺男女主挺慘的,畢竟實力不高嘛,等這一章結束小白就要開始認真修煉,開始她與小唐兩人龍鳳傲天的日常啦


    第35章 、湮滅


    瘋子。


    身後的沈慕白死死地困住季槐, 縛仙繩一時禁錮住他的靈力,讓他一瞬間也嚐到了毫無修為的無力感。


    雖說隻能禁錮住一炷香時間,但對沈慕白來說足夠了。


    雷鳴之聲響徹天地, 比起季槐當初渡元嬰境的天雷都不遑多讓。他臉色難看得緊,一時之間逃不開, 隻來得及狠狠將腿邊的季桉踹遠,那驚天的落雷便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甩不開沈慕白,季槐被迫帶著她順勢貼地一滾,堪堪避開那道來勢洶洶的雷, 將他方才坐的寶座砸成粉末。


    然而那落雷就像是長了眼睛, 他們逃到哪便劈到哪, 平坦肅靜的神廟被砸成一片廢墟。


    “你個瘋子, ”季槐狠狠咬牙,“你就不怕我把雷引到你家師兄那,咱們一起同歸於盡嗎?”


    沈慕白指尖用力到泛白, 雙腿死死鉗著季槐的腰,胳膊鎖住他的脖頸生怕一不小心被他甩出去。她聞言冷笑,湊近季槐蒼白的脖子:“你若是敢靠近那邊半步, 我直接咬穿你的喉嚨。”


    真是瘋了, 季槐被氣笑, 往日在清雲宗,隻當這位大小姐是個嬌縱任性,隨心所欲的性子, 沒想到內裏還是個玩玉石俱焚的狠人。


    雷霆萬鈞, 更何況是帶著天怒的情緒, 每一道雷都像帶著想把沈慕白活活劈死的狠勁, 一道落得比一道急, 一聲鳴比一聲響。季槐再也躲不過去,被正中劈上一道,往後的每一道便都躲不過去了。


    縛仙繩和萬麟寶衫都失去了效用,在天罰麵前形同虛設。靈力重新回來了,季槐第一時間想把沈慕白丟出去。


    可盡管被雷刑劈中,渾身疼痛難忍,沈慕白依舊是死死地掐著季槐,用力到恨不得掐斷他的骨血,與他融為一體,劈死她的同時能順道把這人一起幹掉。


    如若現在鬆了手,那這天雷就真的是獨留給自己的了,她不能拿自己性命做賭注,還竹籃打水一場空。


    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沈慕白眼裏一片血絲,滿臉是血,眼神狠戾地像是個活閻王。


    “我賭我不會死,”沈慕白抬頭看著又一道落雷迎麵砸下,就像看著這秘境的終亡,她片刻不敢鬆懈,伏在季槐耳邊輕輕道,“你呢?你信你自己嗎?”


    她聽不到回答,因為下一道天雷砸下,她耳鳴到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天雷滾滾,響徹大地。


    好好的一座神廟,在狂風暴雪中都屹立不倒的神廟,被雷劈得破爛不堪,形同廢墟。


    腳下開始崩壞,石柱也被砸斷,唐司玨從半空中摔下,悶哼一聲,清醒了過來。


    他看著漫無邊際的雷雲,本陰沉的天色被閃爍的雷電映照的如同白晝,雷鳴聲轟響,動靜大到像是在連續爆破連綿的山川。


    但其實這種說法也差不多,畢竟在這樣無休止的天雷之下,足以蕩平那些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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