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人不由得想起一件事,當年處置白屠月的那個人就是——


    青陵仙尊冷冷瞧著,不錯,就是他。


    他記憶力很好,也不可能不好。


    他明白紀綺羅尋覓這些人來,就是為了針對自己。


    每一個人都與青陵仙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都是為了挖他的心。


    一些人已經留意到氣氛的異樣,暗暗心中打了個突。


    果然白晴空開始說道:“當年,虛靈府主覬覦傳承之力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他最初不敢染指紫微七峰,那麽雲浮城就是很好的選擇。雲浮城後來知曉這件事,可那些話,說出去誰會信?誰能信?”


    “雲浮城一開始也不知道這件事。虛靈府主暗暗在雲浮城布下了諸天之陣,以此謀奪雲浮城之本命傳承。可是那陣卻失敗了,傳承之力被玷汙,使得還不止如此。此陣崩潰之後,將全城之人標為血食!”


    “凡雲浮城居民,皆會生出黑潮之印,再被其吞噬。然而,然而這件事情居然沒有人知曉。虛靈失敗了,他不理會這裏的事了,可他卻絕不能讓這件事情被世人知曉,他終究是要名聲的。”


    “沒有人會幫我們!”


    說到了這兒,白晴空嗓音微微哽咽。


    那是很自然的事情,因為彼時虛靈府主身份高貴,根深蒂固。哪怕試驗失敗,也是絕不會透出半點風聲。


    然後她目光落在了青陵仙尊身上。


    “那時,城主反抗紫微宗修士,是因為這些修士都是虛靈心腹。他想要將這件事情鬧出來,鬧得人盡皆知。這樣一來,紫微宗也能收拾殘禍。”


    “可是城主卻是死了,還被潑了一身髒水,凡俗之人又如何能入紫微宗。然後雲浮城就一點點的隕落,一點點被侵蝕,被腐壞。”


    “那時候殺死城主的,就是如今的青陵仙尊。”


    白晴空嗓子一下子啞了,眼眶更是變得通紅。


    在場修士也禁不住靜了靜,眾人目光落在了青陵仙尊身上。


    誰也不知道為何劇本會是這樣,因為今日大家是來討伐梵行止的。


    青陵仙尊容色一片漠然。他當然記得這個任務,可是那不過是個小任務,白屠月修為平平,根本不堪一擊。


    可是這些是真的嗎?一股奇異的不安湧上了青陵仙尊的心頭。


    他麵上雖然平靜,可是內心卻卻忽而一顫。


    白晴空啞著嗓子:“是你害死我們的。”


    說到了這兒,白晴空驀然伸出了手指,這般扯開了衣領。


    她脖子上有一大塊陰蝕之傷,分明是沾染了邪物。如今這傷口之上壓了一枚赤紅色的珠子,方才令這傷未曾蜿蜒彌漫。


    “若不是機緣巧合,使我得到了這件寶物,此刻連我也化為枯骨。這一切的一切,就永永遠遠沒有人知曉。”


    “青陵仙尊,現在你是紫宮府府主,這麽身份尊貴,冰清玉潔。你可還記得你當初做的事?你不問青紅皂白,隻覺得白城主破壞了規矩,就殺了壞了規矩的人了事,然後什麽都不理會。”


    “你知不知道,死了很多很多人!”


    說到了這兒,她眼底大滴大滴的滾落淚水。


    圖窮見匕,白晴空終於責備出聲。


    許多人心裏這麽想,卻本不敢說出來。


    還有人心中好奇,白晴空搞這些事,紀綺羅這個辰子是怎麽想的?


    誰都知曉紀綺羅是青陵仙尊的心腹,可是現在紀綺羅卻來插青陵仙尊兩刀。


    有人暗暗想,難怪今日的討伐十分奇怪,總是在說虛靈府主。


    難道紀綺羅居然有別的心思。


    紀綺羅想,如果現在有彈幕,一定是許多罵自己挑刺的,但是她的粉絲又會替自己反黑和解釋。


    青陵仙尊已是麵沉若水,他終於容色生出了一抹異態。


    他沉沉說道:“你說什麽?”


    那些上位者的威壓之力如水般這般泛開。


    白晴空在這樣的威壓下也喘不過氣來,也禁不住下意識的顫抖。


    可是她跟蓮初生並不一樣,這姑娘眼睛裏寫滿了倔強。哪怕她瑟瑟發抖,卻仍然堅持惡狠狠的盯著青陵仙尊。


    之前青陵仙尊審問蓮初生,也不過是以神識威壓。


    可是現在,他竟極放肆侵入了白晴空的識海。


    因為他不信,哪怕知曉低階修士是絕不能在自己麵前說謊,卻仍不能加以相信。


    唯獨深深烙印入白晴空識海裏的記憶,方才能令他相信這件事。


    往事一幕幕在白晴空的識海裏浮起。


    他捕捉到了白晴空的過去,然後他也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那時候他隨虛靈到了雲浮城,是白晴空撞見了他。


    少女不知就裏,還替他引路。


    她凝視著青陵仙尊俊美容貌,雙頰驀然生出紅暈,隱隱有些羞澀。


    少女懷春總是詩,更何況青陵仙尊樣貌極為出色。


    再者青陵仙尊也不似其他紫微宗修士,總是義正言辭的指責雲浮城。她覺得青陵仙尊對雲浮城是具有同情的,說不定會講講道理。


    紫宮府遊離於紫微宗之外,地位超然,也許這是最好的機會。


    一路上,她不斷替白城主說好話。


    然而這又有什麽用?她不知曉青陵仙尊是個冷酷固執的人。


    見到白城主,他甚至一句話也沒有問,就以凝月華斬殺了白屠月。


    白晴空一下子癱軟在地上了,她瞧著滿地的血汙,又怕又恨。


    可是青陵仙尊連個眼神都舍不得施舍她。


    然後雲浮城的反抗就此完結,從此這般依順紫微宗,再不敢有反抗的心思。


    從此雲浮城就陷入了一場噩夢之中。


    城中無論修士百姓開始患一種怪病,一旦誰人身上沾染了黑斑,就會一點點的痛苦死去。


    雲浮城人都知曉,隻怕是有人動了本城氣脈,施展邪陣,以此地百姓獻祭。


    可這又能怎麽樣呢?紫微宗沒人會查這件事,當初鬧事的白城主也是已經死了。


    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被青陵仙尊輕描淡寫斬斷了。


    那麽這些雲浮城的居民就想要離開家鄉,向別處討活路。


    然而這些居民縱然離開了雲浮城,卻逃脫不了這樣詛咒。


    甚至他們離開本地,還會加速被吞噬。


    由於雲浮城居民時常會慘烈而死,故而被其他地方之人相疑身負惡咒,故而紛紛避之。


    日子一久,雲浮城居民就被視為不吉之物。


    白晴空從一個嬌美動人的少女變成如今冷漠憤怒的模樣。


    她的人生實在經曆了太多不幸。


    父母親人一個個的離她而去,到最後,隻留下白晴空一個人。


    她死去的最後一個親人是三歲的妹妹,小孩子麵頰被侵蝕沾染,一聲聲喚著痛,聲音卻是一聲比一聲小。


    那孩子終究死在了白晴空的懷中。


    而白晴空一滴淚水都流不出來了,因為她的淚水都已經流幹。


    她抱著妹妹的屍體,等著這具小小屍體慢慢變涼。


    更要命的是,整個雲浮城的覆滅竟未曾引起半點波瀾。


    這個城的人死光了,人也荒廢了。但是別人眼裏,也不過是正常的興衰遷徙而已。或許有人聽說過雲浮城居民被詛咒的事,但誰也不敢亂說,誰也不能說。


    日子久了,這些人死就死了。


    但白晴空卻是活下來,這其中自然也有一個緣故。


    青陵仙尊如燙手一般移開了自己手指。


    之前白晴空扯開了自己的衣領,現在那陰蝕之傷如此紮眼。


    青陵仙尊發現自己手指在顫抖。


    原來自己根本沒有救過人,也沒做過什麽好事,他的人生根本就是失敗。不單單是這件事,他跟虛靈那些年,到底死了多少人呢?


    青陵仙尊不知曉,他隻覺得自己血液一點一點的發涼。


    這些年來,自己呆在紫宮府,就像一塊木頭。


    他以為自己在堅守什麽,其實不過是虛靈拋下的傀儡娃娃,已經教壞了的東西,卻還以為猶自任務沒有完成。


    青陵仙尊隻覺得一股熱血上湧,喉嚨也是微微發甜。


    他驀然咳嗽,唇邊咳出了點點殷紅。


    像他這樣的大修,原本不應該如此的。


    他的心湖好似被人重重的錘了一擊,原本搖搖欲墜的識海終於被錘開。


    本來冷漠無味的心湖此刻被重重劃開,翻出了百般滋味。


    他的情緒一直都是封閉的,一直是疏離的,漠然的。可是那些情緒本來是存在的,隻是被青陵仙尊不在意罷了。


    可這樣的不在意,也並不是真的在意。


    劃開的情緒就那樣洶湧的潤透了青陵仙尊的心防。


    先冒出來的當然是他對紀綺羅的情意,他動過的心,愛過的人,始終就隻有紀綺羅一個。


    那個女孩子給他帶來了希望,帶來甜蜜的愛情,帶來安撫,可也帶來嫉妒和不甘。


    可是這種情緒又是比之前要強烈得多,幾乎要將青陵仙尊就此吞噬。


    他想到了雪意城將破之際,蓮初生那張邪氣森森充滿了憎惡的臉頰。他還想到某一日自己醒來,雙手沾染了斑斑血汙,反複搓洗後猶自帶著一股子的血腥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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