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這樣子?


    紀師妹本應隻是仙尊手中一把劍,不過是一把可利用之物。


    她不過是隨意可丟棄的東西, 更不是值得在意之物。


    她, 她又有什麽好。


    血魔唇角泛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袖中一抹光輝卻是破袖而出。


    青陵仙尊的大寶劍才是凝月華, 血魔自有更趁手的兵刃。


    一把玉色的長劍從青陵仙尊袖中劃出, 就像一枚大大的半圓,虛空一轉, 速度極快!


    眾人眼中所瞧,亦隻有一抹一閃即逝的紅芒。


    快!輕!薄!


    速度流轉間,快得不可思議。


    這把血輪祭出, 映襯著血魔麵頰,更使他渾身透出森森貴氣。


    他唇角似笑飛笑,手中血輪卻是虛空一斬, 向著魔傀掠去!


    看似輕薄一擊, 卻好似千萬道光輝齊掠,一息之間已經有千萬擊!


    梵行止眼神更是一顫!這是何等力量!


    隻一擊,就好似整個紫微宗都在顫動!


    在場修士雖已結陣護身,此刻七竅卻是紛紛震出了血汙。


    紀綺羅屏息, 反而更向前一步。


    靠得近些, 她甚至可以窺見血魔身上浮起的細碎裂痕, 禁不住眉頭一皺。


    接下來, 伴隨一連串的嗤嗤聲, 血魔身上傷口竟紛紛裂開, 爆出一團團的血霧。


    可他竟好似不覺疼痛, 修長悅目的手指又扣住了血輪。


    紀綺羅竟聽著他輕輕吹了聲口哨。


    麵對這樣的危機, 血魔卻是既輕快,又瀟灑,受點傷也不在乎的樣子。


    他手心扣住血輪,此件兵刃越轉越快,竟好似一輪炎日。


    那輪炎日熊熊燃燒,直似要融入魔傀身軀之中。


    方才歸順的鳳凰煞在紀綺羅耳邊跳躍,蠢蠢欲動。紀綺羅伸手將這枚鳳凰煞輕輕一抹,一股力量頓時凝結於手指間。


    鳳凰豔煞與紀綺羅手心碧翼凝結,她再揮出一道赤蓮花,助力血魔擊之。


    一抹豔煞融入了紀綺羅的發絲,竟染紅她一縷秀發,此刻她卻渾然不覺。


    那縷“炎日”融入了魔傀的身軀之後,竟也開始不斷的消融,開始侵蝕眼前異物。


    眾人耳邊也響起震耳欲聾的異聲,竟令在場修士耳識都似被塞沒。


    這時卻有幾根細細晶瑩的傀儡絲探上眼前的魔傀。


    旁人偏偏避之不及之時,偏偏卻有一道身影這般靠近,竟不知畏懼。


    玉玲瓏身為如今的天璣峰峰主,竟率先掠前,意圖用傀儡絲操縱眼前巨大的傀儡獸。


    隻是她那力量宛如一滴弱水,卻是被一股漩渦深深納入,竟似要就此吞噬。


    那股巨力拉扯間,玉玲瓏麵色亦是煞白一片,知曉怕是有些不好。


    可她並不後悔。


    她目光閃爍,想到了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就像那時候,自己在莫少月耳邊說的那些恐嚇話。


    “別人也還罷了,不過紀師妹心高氣傲,這退親之辱,她又怎麽能受得了。少主能同意玲瓏成為峰主,玲瓏自然是知恩圖報。隻是,我怕紀師妹不依不饒。”


    “她連掌門都敢得罪,區區天璣峰,隻怕是攔不住他。”


    所以莫少月才如驚弓之鳥,才會怕得啟動魔傀。


    她要莫少月去死!


    不單單是莫少月,這莫氏一族沒有一個無辜。


    這些修士盤桓於此,便算天刑台肯追究,便算沒什麽法不責眾,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確鑿證據。


    那又怎麽能讓這些修士便這樣逃了出去?


    他們一個也別想逃。


    更何況就算天刑台能將這些犯事莫氏族人全數定罪,可莫少月卻終究能逃過去。


    莫瑉雖然殘忍,對親生兒子卻好,並不肯讓莫少月沾染那些殺人髒事。


    別人雙手沾滿了血腥,可他親生兒子卻也是清清白白。


    可是這公平嗎?


    憑什麽他莫少月就能安然無恙,好端端的一點事情都沒有。


    所以她誘莫少月犯錯,她一定要莫少月自取滅亡!


    誰也沒去殺莫少月,是莫少月自取滅亡。


    然後玉玲瓏內心卻輕輕冷笑一聲。


    可自己又好到哪裏去呢?還不是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想到了這兒,玉玲瓏咬了一下紅豔豔的唇瓣,眼神裏頓生幾許涼意。


    魔傀這般邪物,一旦開啟,就沒那麽結束。


    吞噬了那些有罪的天璣峰弟子,這隻異獸又怎會滿足?它隻會無比貪婪的吞噬更多的血食,以此飽腹。


    玉玲瓏也不能說沒想到這一點,可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那些心思流轉間,使得玉玲瓏心尖兒也開始泛起了一縷縷的涼意。


    她忽而覺得,自己也許也是獸。


    就如內心之中蠢蠢欲動之惡意,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無論死多少人都沒什麽關係。


    那麽自己這種不擇手段的心情,和天璣峰弟子又有什麽關係呢?


    她心裏發涼,隻覺得自己也是一具可厭之物,觀之十分討厭。


    若整個莫氏一族殉之,那就連同自己一並帶上。


    至於自己死後,魔傀怎麽樣毀天滅地,那當真也不關自己的事——


    那些念頭湧起在玉玲瓏心頭,她連自己名字也厭憎起來。


    原本她這個鄉間孤女名喚阿玲。


    她心神微分,整個人更似被一股巨力漩渦狠狠拽入。


    然而這時,她眼前卻是潤入一片冰蓮,令她微微一怔。


    下一刻,一片手掌握住了玉玲瓏的手掌,將她輕輕一扯。


    紀綺羅那張臉孔巧笑倩兮,張揚之極。


    “玲瓏峰主,你還是小心一些。”


    玉玲瓏內心滋味莫名。


    “阿淵,接著吧。”


    玉玲瓏身軀被往後拋去,反正就是硬拽。


    一道光芒掠過,莫淵的傀儡獸“銀”恰恰好飛來,輕飄飄的接住了玉玲瓏的身軀。


    魔傀連挨兩記,已經呈現出虛弱之勢。


    紀師妹竟也敢掠步向前,上前補刀。


    眼前魔傀身軀不斷消融,亦不斷重生,極是詭異。


    玉玲瓏亦顧不得許多,輕輕的彈跳而起,馭器朗聲道:“天璣峰弟子聽令,魔傀亦是一具大型傀儡獸,靠一人之人自是不能。集一峰弟子之力,方才能壓製莫氏數百年所締造之禍根,重塑我天璣峰榮光。”


    她手掌微微一翻,指尖傀儡絲再出,向著魔傀掠去。


    莫淵似冉冉一笑,那異化的手心變換,數道銀絲流轉,隨之將自己傀儡絲沒入。


    在場殘餘的天璣峰弟子都是未曾被莫氏籠絡之人,算來也是天璣峰中“散修”。


    最初驚恐之後,紫宮府府主與紀綺羅的攻擊亦有振奮人心之所用。


    眼見魔傀確實處於劣勢,玉玲瓏又率先為之,在場天璣峰修士亦紛紛化出傀儡絲,以眾人之力操縱壓製魔傀。


    伴隨掠入魔傀身軀之中細絲越多,地麵之上一輪巨大的法陣也是冉冉浮起,光彩灼灼。


    伴隨一連串越來越低嘶吼,天璣峰弟子麵頰之上悅色亦是更濃。


    眾人以傀儡絲以之相聯,也感應到魔傀逐漸被製服。


    此物凶殘,要集結全部天璣峰弟子之力方可禦之。


    更有人不覺心忖,這也算是天璣峰以後自保之力。


    莫氏一族隕落,天璣峰鏟除病灶,雖折損嚴重,可又算是重獲新生。


    魔傀身軀漸漸變淡,最後化作一顆朱紅色傀儡珠,如其他傀儡獸一般如此藏於珠中。


    那珠子輕盈飛起,平平飛至玉玲瓏跟前。


    玉玲瓏伸出手,輕輕將這顆珠子握於手心。因她是第一個將傀儡絲沒入魔傀身軀之人,故而自然成為陣法竅眼。


    玉玲瓏不覺生出了幾分感慨。


    從前她是仇恨天璣峰的,可是如今她那些天璣峰的仇人都已經隕落。既是如此,那還要什麽可恨的了?


    莫淵為人總是溫柔熨帖,說話更是恰到好處:“阿淵見過峰主,從此以後,天璣峰在玲瓏峰主手中,必定是另有一番新氣象。”


    在場天璣峰修士也回過身來,紛紛向著玉玲瓏行禮。


    玉玲瓏更覺得這些事當真微妙極了,以後,難道就是她率領天璣峰?就好像,一種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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