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禹也發現了此處的變化,他微微蹙眉,很快放鬆下來,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這麽多年來不斷有人在此失蹤。”


    自魔障失去控製之後,這一片樹林便成了禁地,一開始禁地範圍並沒有這麽大,但除了被圈起來的位置,樹林裏的其他地方同樣有人失蹤,南望城城主才不得不一再擴大範圍,直到如今,整片樹林都成了南望城城民聞之色變的禁地,無人敢經過。


    徐若昭不認為秦禹是魯莽之人,她側目看他,“秦公子,此地你來過嗎?”


    秦禹頓了頓,“來過,我方才所言並非騙你,我的確需要青霜草。我上次來的時候,魔障入口就是剛剛那片草叢。”他解釋道:“方才我扔那枚石子,就是為了探一探魔障入口處有沒有妖獸守在此處。說來慚愧,我上一次來此地,隻勉強進了入口,便被守在入口處的妖獸打了出來。”


    “那妖獸並不算難對付,此次來之前我已經做好萬全準備,打敗妖獸並不難,難就難在……”他說:“我查遍相關典籍,典籍中記載此魔障中除了看門妖獸,還有一隻極其凶惡的魔物。第十一任南望城城主之子,欽定的下一任城主便是落在魔障之中,然後便再也沒有出來,恐怕便是喪命於此魔物之手。”


    徐若昭不明白,“此魔障既然是南望城城主弄出來看守青霜草的,為何還會反噬主人?”


    秦禹搖搖頭,“不知。”他繼續說道:“想取得青霜草,還有一大難題,就算擊敗了魔物,也未必能找得到青霜草,它生長的地方被人設下了結界,看不到也觸不到。”


    徐若昭:“……為了不讓外人取走青霜草,南望城城主當真是煞費苦心。”


    可惜了,設下結界的人恐怕想不到,後人會因為前人設下的一道道屏障,徹底失去了取得青霜草的機會。


    天色不早了,徐若昭很快鎖定一片空地,“秦公子,入口在那裏。”


    “好。”秦禹又拾起一塊小石頭,朝著徐若昭所說的位置扔過去,小石頭掉落地上的瞬間被一道無形的力量迅速吞了下去。


    徐若昭側目看秦禹,秦禹沒說話,將本命劍從劍鞘中□□,用靈力操縱著長劍飛向入口。


    長劍沒入地麵的那一刻,秦禹的臉色倏然變得難看起來,他竭力操控著長劍,額頭漸漸流出細密的汗,整個人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瞬就要倒下去。


    徐若昭默不作聲抬起手,將自己的靈力輸給他。


    秦禹蒼白的臉色略有緩和,片刻後,他緊繃的肌肉鬆弛下來,“多謝徐姑娘,可以了。”


    “不必,我本就是來幫你的。”徐若昭公事公辦道:“隻要別忘了離火丹就行。”


    秦禹苦笑一聲:“放心吧,我不會忘的。”


    徐若昭問:“可以進去了嗎?”


    “嗯。”秦禹收回長劍,劍上染了幾分血色,他輕輕一抹,長劍瞬間光潔如初,他解釋道:“我在劍上抹了毒藥,如今妖獸已經中了毒,我們可以進去了。”


    秦禹率先走在前麵,他正準備走進去,徐若昭將他攔住,“我先進去吧,這枚離火丹我不能白拿。”


    當真是一點人情都不想欠他。


    秦禹想了想,還是讓了一步,他用的毒藥是從以毒聞名的碧雲宗重金求來,此毒劇毒無比,見血封喉,裏麵那隻妖獸絕不可能還活著。


    徐若昭走到魔障入口的位置,下一瞬,身體一輕,整個人墜了進去。


    她還未回神,一張血盆大口赫然出現在她麵前,速度又快又急,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將她整個吞進嘴裏,徐若昭在陷入黑暗之前,依稀聽到了秦禹不可置信的怒吼。


    徐若昭眼疾手快,在掉落咽喉之前迅速抓住了妖獸的一顆牙齒,她抓得死緊,無論妖獸怎麽搖晃都沒有將她晃下去。濃鬱無比的腥臭充斥在她周圍,險些將徐若昭直接熏暈,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方才妖獸將她吞進嘴裏,尖利的牙齒在她的背部劃出了一條長長的劃痕。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鮮血正在噴湧流出,妖獸變得越來越狂躁。


    她沒有忘記,她的血是別人口中的聖體之血。


    -


    春日燦爛,陽光和煦而溫暖,一葉扁舟慢悠悠在湖麵上輕晃,船夫輕輕搖著槳,麵容精致的少年坐在矮幾前,微微抿著茶,如畫的山水美景倒映在他眼裏,他仿佛也成了畫中人。


    佳人托著下巴,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往日沉靜而溫柔的麵容此刻難得地能瞧出幾分少女的嬌俏。


    但在少年看過去的瞬間,佳人又恢複了那副溫柔沉靜的模樣。


    兩人靜坐良久,皆是沉默不語。


    一旁的丫鬟忍不住了,小聲說道:“這個徐公子到底怎麽回事,小姐約他遊湖,他來得晚讓小姐等了好幾個時辰也就算了,好不容易來了也一句解釋都沒有,現下幹脆獨自一人飲起了茶,將小姐晾在一邊。他不就是個窮小子嗎?聽說他連個修士都不是,別說比不上大宗門的少俠,甚至連咱們南望城的修士都比不上,小姐到底看上他什麽了?”


    “噓,別說了。”另一名丫鬟眉頭輕蹙,做了個安靜的動作。


    “怕什麽,他一個普通人,聽不見我們說話的。”


    南望城少城主的貼身丫鬟自然也不是普通人,她們被人挑選出來,從小修煉,到了今時今日,比一般修士要強上不少,自然看不上徐初這樣的普通人。


    趙芸希微微蹙眉,不悅道:“你們若是再多話,下次便不要跟來了。”


    兩人立刻噤了聲。


    趙芸希不安的看了一眼程初,見他神色如常,才鬆了一口氣。


    程初的目光從天邊的雲移到地上的魚,將此處風景看了個遍,就是不看趙芸希的方向。


    趙芸希也不惱,嚐試著同程初搭話,“程……徐公子,你這些年去了哪裏?”


    程初沒理她。


    趙芸希不氣餒,繼續問道:“徐公子,你為何不能修煉,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麽問題?若是你願意,我可以尋醫者為你治。”


    程初輕笑一聲:“你母親的病還需要我來治,你去為我找醫者?”他譏諷道:“若是這南望城的醫者有用,又怎會連你母親患了何種病都看不出來?”


    趙芸希俏臉一紅,囁嚅道:“那,那我為你去其他地方尋醫者。”


    程初淡淡道:“不必。”


    趙芸希頓了頓,竭力找著話題,“徐公子,我雖不知道你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隻要你開口,我和我父母都會傾盡全力幫你的。”


    程初漫無目的地看著天上四處飄著的雲,並不答話。


    趙芸希又道:“徐公子,我不知道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但我想——”


    程初漫不經心打斷她的話,“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的態度隨意,甚至還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不耐煩。


    丫鬟惱了,“你怎麽跟我們小姐說話的,我們小姐可是南望城的少城主!”


    “玉屏!”趙芸希截住她的話,沉聲道:“閉嘴!”


    她從未用過這種語氣同自己的丫鬟說話,玉屏一下子紅了眼睛,不情不願地閉了嘴,低下頭沒說話。


    趙芸希正視程初,認真道:“方才你問我到底想做什麽,我告訴你。”她一字一句道:“我想嫁給你。”


    不僅兩名丫鬟愣了,就連程初也露出詫異的目光,“你要嫁給我?”


    “沒錯。”趙芸希堅定道:“我要嫁給你。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決定了,家父家母也希望我能嫁給你。”


    她的目光很是認真,語氣也十分堅定,緩慢而有力的重複,“我想嫁給你,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要嫁給你。”


    她本來就應該是他的未婚妻。


    程初突然笑了,他笑著搖搖頭,“趙小姐嫁給誰不好,居然要嫁給我。”


    趙芸希沒回答,她的目光始終放在程初身上,“你不需要知道原因,隻要回答願不願意娶我。”


    程初始終沒有正眼看她,他微微抿了一口茶,在趙芸希期待的目光中,漫不經心道:“好啊。”語氣隨意得好似答應的不是一樁婚事,而是在談論晚上吃什麽。


    趙芸希聽到他答應,一時間沒有回神,好半晌才驚訝地看著他,“你答應了?”


    程初連個餘光都沒給她,自顧自飲著茶。


    趙芸希看向身邊的丫鬟,得到她們屈辱又不情願的肯定後,終於露出了笑臉。


    她悄悄看向程初,發現他雖然眼睛雖然放在遠處的山丘上,眼神卻沒有焦距,他在走神。


    也許是兩人的關係進了一步,趙芸希輕輕攥緊拳頭,小心問道:“程……徐公子,你在想什麽?”她的腦海忽然閃過什麽,猜測道:“你是不是,在想徐姑娘?”


    程初飲著茶的手一頓,語氣輕慢,吐出來的話卻又冷又刻薄,“你也配提起她?”


    作者有話說:


    程初:我的姐姐隻要我能提,其他人走遠點,謝謝。


    第30章 、南望城(十四)


    趙芸希的臉色立刻僵了, 好不容易暖起來的心如墜冰窖。她看著程初,嘴唇忍不住顫了顫,好不容易才將滿心不甘不悅咽下去, 溫聲道:“看來在你眼裏,徐姑娘很重要。”


    她的語氣平靜, 仿佛剛才的那句話不是對她說的, 她輕巧地轉移話題, “徐公子,既然我們已定下婚約, 我能叫你阿初嗎?”


    “不能。”程初無情拒絕,“隻有姐姐可以這麽叫我。”


    趙芸希頓了頓, 好脾氣問:“那我應該叫你什麽?”


    程初似笑非笑看著她,“剛才的稱呼挺好, 就叫我徐公子。”


    且不論生疏不生疏的問題, 趙芸希定定看著他,眼裏忽然湧上幾分莫名的悲傷,“可你根本不姓徐,你——”


    程初的臉色一下子冷了, “姐姐姓什麽,我就姓什麽。”他一字一句道:“記清楚了, 我姓徐, 別叫錯了。”


    趙芸希輕咬下唇, 好半晌才將那股呼之欲出的衝動壓了下去, 神色溫柔又平靜,“我知道了, 徐公子。”她深吸一口氣, 仿佛若無其事的樣子, 微笑道:“既然如此,徐公子不如移步城主府,我父親很想好好看看你,還有我母親的病,恐怕還需要麻煩徐公子出手相助。還有……”她頓了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程初,“還有我們的婚期,家父家母想同你商量一下。”


    程初淡聲道:“待我回去同姐姐商議再說。”


    可她又不是你的親姐姐,何必什麽都聽她的。


    趙芸希心裏有幾分不虞,但很快又想到程初既然已經答應了這樁婚事,說明他確實將對方當做親姐姐,想到這兒,她心裏舒坦了一些。


    她豔羨地說:“你與令姐的感情真好,我很羨慕。”


    這份豔羨倒不全是裝出來的,她是真的羨慕,羨慕這麽多年陪著他身邊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女人。


    程初不冷不熱道:“嗯。”


    趙芸希似隨意道:“不如明日徐公子與令姐一同來城主府做客如何?”她補充道:“我會派人來接你們。”


    程初瞥了她一眼,輕笑了聲,沒說話。


    他站起身,漫聲道:“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趙芸希愣愣看著他,滿打滿算他才來了不到兩個時辰,這就走了?


    丫鬟玉屏又想說些什麽,被另一名丫鬟拉住,“好了,別說了。”


    趙芸希下意識拉住他的衣袖,“時間還早,要不然用過晚膳再走?”


    程初扯回自己的袖子,正想說些什麽,心髒忽然一陣抽疼,那份疼痛越來越劇烈,他下意識捂住胸口,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趙芸希嚇了一跳,她連聲道:“你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玉屏秋意!立刻去找大夫!”


    “姐姐。”程初從嘴裏蹦出兩個字。


    “什麽?”趙芸希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問道:“你方才是在喊徐姑娘?”


    他深吸一口氣,迅速調整自己的狀態,很快恢複了正常,腳步一躍,輕踩著湖麵離開了。


    趙芸希看著他的背影,還有幾分愣神,原來他不是不會術法,他隻是沒有對她說實話而已。但一遇上徐若昭的事,他便不在乎是否在她麵前暴露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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