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湊過去輕輕給他吹了吹傷口,其實是想把上麵粘著的碎石子吹掉。


    小孩兒卻當真了,眼淚糊得他看不清,他就連忙用手背擦去,也不哭了,瞪大了眼睛認真看著聖女吹吹。


    言玥眼角餘光瞥見了,吹的時候還分心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不該騙小孩子。


    誰知一口氣輕輕吹出,剛才還血肉模糊的膝蓋竟真的在緩緩愈合。小孩兒吃驚地長大了嘴,本就瞪的圓溜溜的眼睛這下子睜得就更大了。


    言玥也驚詫不已,以手掩唇,看看小孩兒愈合的膝蓋,再垂眸悄悄往自己手心裏吹了口氣。


    沒什麽異樣啊。


    下意識回頭去找神靈,然而神靈卻在遠處遠程指揮小黑去摘河水裏盛開的花,根本沒注意這邊的動靜。


    “聖女,你好厲害,吹吹真的不痛了!”小孩兒傻乎乎地說,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言玥。


    言玥想要再試試,“對吧?讓聖女看看你還有其他地方受傷沒有。”


    還有手掌心的擦傷,隻是破了皮,並沒有流血。言玥先是照樣輕輕吹了吹,淺淺的傷口愈合了。


    想了想,言玥以手撫過小孩胳膊上的一點淺白擦痕,心裏默念著愈合,果然這次明顯感受到了身體裏湧動著某種無法形容的力量。


    非要形容,那就是緩緩流淌的暖流,仿佛一汪熱泉。


    難道,這就是她的“超能力”?


    然而有了超能力又如何呢?某一位身為“超能力頭子”的神靈已經把潔白的神袍衣角掖在腰帶裏,興致勃勃地下河抓魚去了。


    言玥看著河裏撲騰著的神靈,以及看熱鬧不嫌事大嘎嘎呀呀亂笑的小黑,忍不住噗嗤一笑。


    “小孩,自己回去吧,下次出來玩要注意安全,盡量不要在沒有大人的情況下來河邊玩。”


    雖然不懂為什麽,但小孩兒還是乖乖地“哦”了一聲,咬著手指頭看了會兒言玥,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麽。等言玥覺得奇怪,要問他的時候,小孩兒已經撒丫子跑了。


    言玥不放心地起身目送小孩兒跑遠的身影,卻是恰好與從旁邊樹林裏走出來的年輕男人視線相對。


    男人躊躇了一下,還是走了出來,站在距離言玥五米遠的距離低頭站定:“聖女,我是族長的兒子光。”


    言玥知道他,因為他是狩獵隊的領頭人,是一位性格穩重且格外英勇的年輕人。


    “你好,光。”


    光悄悄看了眼言玥垂在身側的手。


    那隻手自然是美麗的,與光見過的所有人的手都不一樣,它細膩如水波,柔軟如河沙,潔白如雲朵,是與傳說中的神格外相近的存在。


    在此之前,光從未認為這樣一雙毫無力量的手有多值得讚美。


    然而就在剛才,就是這樣一雙手輕輕拂過幼崽摔傷的膝蓋,膝蓋便恢複如初了。


    光有些恍惚地想:所以,真的有神靈存在嗎?


    光被言玥轉身準備離開的動靜驚醒,他慌忙上前了幾步,有些魯莽地請求:“聖女,我能跟你聊一聊嗎?”


    準備去河邊找小黑和神靈的言玥聞言,停住腳步回頭看他。年輕人臉上有緊張,有局促,有恍惚有不安,但也有堅持。


    言玥無可無不可地點頭:“可以。”


    部落的未來都是屬於這些年輕人的,言玥自然不介意和年輕一代的領頭人接觸。


    這位聖女看起來確實很溫和。


    光深吸一口氣,抬眸看向言玥:“我想詢問,關於部落的未來,是保持原狀還是主動走出去,你有什麽想法嗎?”


    言玥有些恍然。


    片刻後才淡淡一笑,眉眼柔和地說:“這個問題,在我成為聖女的前一天,曦也曾問過我。”


    曦是上一任聖女,光知道。


    因此他才感到格外詫異。


    他以為,隻有他們這些在老一輩看來格外叛逆激進不懂事的年輕人才會產生這樣的疑問。


    光仿佛預感到了什麽,心髒忍不住砰砰亂跳,他整個人不可避免地緊張了起來,忍不住又走近幾步,眼睛緊緊注視著言玥:“那麽當時,聖女你是怎麽回答的呢?”


    言玥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這倒是讓她有些高興,因為她原本就有這個打算。


    隻是擔心部落裏村民們的思想太過保守禁錮,那樣的話,她恐怕要耗費更多的時間來一點點改變他們的思想,然後再思想尚為定型的幼兒一代從頭培養,再在十幾二十年後從中挑選合適的人,帶著一個部落改變的希望走出去。


    所以言玥並無刻意隱瞞,直接把當時自己的那番言論簡單陳述,並且在兩個方麵都作了更深刻的解釋。


    “長久的與世隔絕,沒有新鮮血液地流入,村民們不斷近親繁衍後代,最終整個族群都將走向滅亡。”


    基因缺陷這樣的說法,說了光也聽不懂,所以言玥用簡單地比如:“即便是森林裏的動物也不會近親結合,像部落裏現在就有很多女子生產困難,或是生產出的幼崽容易早夭。”


    頓了頓,言玥蹙眉:“還有我了解到的關於幼崽身體有缺陷的情況,如果有心注意,就能發現這樣的情況隨著時間推移而越來越多。”


    部落裏還有著比較殘酷的一麵,像這種生來就帶有缺陷的幼崽會被認為是遭到神靈言棄的,根本沒人會將他們留下來,而是直接處理掉。


    至於什麽叫處理。


    實在不是言玥能接受的。


    ——哪怕這樣也算間接避免了缺陷幼崽成為部落的累贅。


    光沉思片刻,情緒激動起來,“所以現在部落裏的小孩越來越少,並不是神靈對我們忘記信仰的懲罰,而是因為不斷地互相結合組建家庭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光立刻便有了能夠說服他父親的充足理由了!


    言玥點頭,並不讓他繼續情緒激動高昂下去,而是適當地潑冷水讓其冷靜下來:“但是說要走出去,也並非容易的事情。”


    光幾乎是瞬間接口道:“隻要能走出去,為部落尋求未來,我不怕會遇到任何危險!”


    言玥臉上總是帶著的淺笑一點點淡去。


    因為她總是臉上帶笑,眼眸裏也是溫和的笑意,於是看見她的人沒有一個不認為她是溫和好相處的人。


    然而當她不笑的時候才會發現,她的眸子黑白分明,被冷淡充斥時,整個人便充滿了疏離淡漠的距離感。


    讓人不敢輕易冒犯她。


    光感受到言玥的變化,心下一緊,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立刻驚地單膝跪地,深深垂下了他驕傲的頭顱:“聖女,是我愚昧,不知道哪裏冒犯了你。”


    言玥知道自己不該責怪光的思慮簡單,畢竟他再聰明,從小生活在這樣與世隔絕的環境中,哪裏能無師自通地去揣測人心的險惡和黑暗呢。


    隻是他這樣迫切且過分單純莽撞的樣子,讓言玥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會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沒有因為小黑和神靈而來到這裏,那這個在責任中她所要庇護的部落,最終會變得怎麽樣?


    雖然才來了不到三天,言玥也有所耳聞,知道年輕一代的信仰已近於無,又有光這樣的領頭羊,最後他們必定是選擇了走出去。


    若是在無盡森林中迷失方向,永遠沒能走出去也就罷了。若是真的走出去了,難道會沒人注意到他們與外麵世界的格格不入嗎?


    那麽是否又可以合理推測,有心人刻意接近,欺騙,然後被這群過分單純的年輕人歡歡喜喜領回部落......


    言玥歎了口氣,“光,你還沒準備好。”


    光茫然抬頭,隻看見聖女抬手接過一隻黑鳥叼來的一朵盛開的紅蓮花,然後側身對著天空(神靈)微微一笑,眉眼間滿是溫情,卻從未再回頭看他一眼,隻是轉身,伴著清風徐徐遠去。


    第50章 偷瓜賊


    得知聖女居然讚同他們走出去, 光是很激動的。


    甚至在聖女三言兩語便將他冥思苦想許多年的部落衰弱問題分析得那樣簡單直白時,光感受到了神魂的震動,從未信仰過神靈的光在那一刻如此發自內心地想要跪伏在聖女腳下, 甘願送上最虔誠的信仰。


    然而在最他精神最振奮的時候, 聖女忽然態度冷淡下來,雖然對方沒有明說,哪怕連個眼神也沒投注過來, 光依舊清晰地明白, 自己的表現讓聖女失望了。


    這讓他大受打擊, 回去的路上精神恍惚到好幾次都差點撞到樹或者被石塊絆倒。


    直到遇見背著背簍歡歡喜喜往神廟方向去的妹妹炎, 光才猛然回過神來。


    “光, 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炎好奇地看著明顯不太對勁的哥哥。光若有所思地看著妹妹, 忽然問她:“如果聖女讓你離開無盡森林去到外麵, 你會有什麽想法?”


    炎莫名其妙地看著哥哥, 背簍有些沉,她雙手扯了扯背簍的背帶隨口道:“我才不出去呢!哥你傻啦!阿父說過外麵很危險的,聖女才不會讓我出去!”


    這種想法在部落中是很常見的, 以往光總覺得自己妹妹的這個想法愚昧而可笑,隻知道局限在這一片小小的森林裏,對外麵的世界有好奇, 卻並不足以讓他們為了滿足這份好奇而甘願冒險。


    可現在再聽這樣的答案,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思考問題的角度不同了, 光竟是產生了探究這個祖祖輩輩告誡孩子的“危險”究竟是怎樣的。


    光已經有了和父親認真談一談這件事的想法, 不過在此之前, 他還是先詢問了妹妹關於“危險”的想法:“你認為外麵會有什麽樣的危險?炎, 你要知道危險無處不在, 即便是坐在家中喝一口水也有可能被嗆死。”


    炎不屑地哼了哥哥一聲, 幹脆把背簍卸下來理直氣壯地丟給哥哥,自己揉著肩頭說:“當然不是這些啦!阿父說過了,外麵有戰爭,有瘟疫,還有會殺人也會騙人的壞蛋!如果我們這裏的人出去,肯定跟外麵的人不一樣,一眼就被人看出問題了,萬一有人故意騙我們,然後跟著我們回到部落裏,豈不是大家都危險了!”


    炎並不覺得自己說的這些有多驚天地泣鬼神,隻是按照祖祖輩輩對外界的禁忌和警惕來隨便猜著玩兒的。


    雖然她也不能想象戰爭和瘟疫是什麽樣的,人為什麽又要殺自己的同族,但這並不影響女孩子的天馬行空。


    光卻是如同遭了當頭一棒,整個人愣愣地杵在了那裏。


    炎奇怪地看了看哥哥,又看他完全不像是要幫忙背東西去神廟的意思,頓時氣鼓鼓地抬腳就要踹他。


    誰知她還沒踹到人呢,這家夥就忽然像一隻被老鼠咬了腳趾頭的猴子一樣蹦了起來,叫了一聲轉身就跑了,帶起的風卷起了地上的塵土。


    炎:“???”


    光已經有些明白為什麽聖女會說走出去並不是容易的事,並且在他不畏個人安危地表露決心後突然對他失望了。


    因為聖女著眼的是整個部落的安危,而他卻從頭到尾隻考慮到自己要走出去,要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但是看到外麵的世界以後呢?他要做些什麽?他能做些什麽?他又應該做些什麽?


    光到了此時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居然對這些問題從未深入思考過!


    這讓光羞愧到滿臉通紅,簡直到了無地自容的地步。


    虧得他一直自認為是要為部落尋找未來的方向,卻原來根本就是隻抱著一個走出去的念頭,其餘的什麽都沒想,更沒做。


    難怪聖女會失望,換做任何人,也必定會對他失望透頂。


    光迫切希望自己能立刻出現在聖女麵前,去向她懺悔,並且陳述自己已經發現自己的問題,也會改正的決心。


    然而跑到一半,光又忽然站住了腳。


    因為他想到了聖女說話時的清晰的調理和從容的言語。


    她一定也更欣賞穩重成熟、有擔當、做事沉穩的人吧,而不是像他現在這樣想到什麽就立刻去做,莽撞又草率,想一出是一出。


    光懊惱地捏著拳頭捶了幾下自己的腦袋,明明平時他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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