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來的那個人聲音聽起來有些粗獷,就像是沙子在喉嚨裏摩擦發出的聲音,讓人有些不舒服。


    蕭易安順著屏風的縫隙向外看了一眼,是個大燕的臣子,身材很肥碩,幾乎看不到他的脖子。


    因為現在君王帶頭出逃,大燕可謂是名存實亡,而既然這些臣子已經降了西秦,自然不能再穿著原來的官服。


    但是檀逸之還未曾具體定下他們的官職,即便是有些官位保持不動的人,新朝還未建立,官服和禮製還沒有完善,未必會沿循舊製。


    所以他們見麵稟事時,會換上一件自己正式的常服,而捨棄掉舊朝的官服。


    西秦的人都是隨行出征,個個身穿鎧甲,而這人穿著常服,自然就是以前大燕的臣子了。


    檀逸之冷著臉,他那張俊美無比的臉,現在像是掛著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


    他很討厭剛才的事情被人打斷,要知道,蕭易安很少有這麽溫順的時候,這是一個多麽難得的機會,居然就被人這麽打擾而被迫中斷了。


    如果接下來這個人說出的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檀逸之一定會讓他知道什麽是「滿臉開花」。


    「世子,臣要狀告寧陽侯蕭建教子無方,舉止無狀,實乃大不敬!」


    檀逸之聽到屏風後麵,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響動,於是對那人說:「你詳細講來。」


    那人見西秦世子似乎是有了興趣,闡述說:「蕭建的兒子,名叫蕭佑,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在隨州城破之前,他曾說過,自己如果能披掛上戰場,一定能打敗敵方首領,取下他的頭顱,這豈非是對世子您大不敬!」


    大燕的敵方首領,不就是檀逸之。


    蕭易安是了解蕭佑那個孩子的,加上二夫人平日的溺愛,以他的脾氣,說不定真的會說出這種話來。


    沒想到正被此人抓住,大做文章,雖然是蕭佑失言在先,可是這個人也著實討厭。


    檀逸之還當是什麽大事,原來隻是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


    「本王記得,蕭佑現在年紀尚小,還未及冠。少年人一時意氣,總是這樣莽撞不經事的,假設要因為這一句話而抓人,豈不是要弄得人心惶惶了?」


    「不過蕭佑既然如此說了,本王有機會是要考教一下他的武藝,看看他有沒有資格說出這種話來,但是那是私下的切磋,現在不宜大張旗鼓的抓人。」


    他臉上的神情淡淡,似乎沒將這件事看的多重。


    這讓殿台下站著的那人有些緊張,手心裏已經開始不受控製的出汗了。


    看來是打錯了算盤,錯估了檀逸之的性格,這樣竟然沒有事,若是換了燕皇,恐怕整個寧陽侯府上上下下都要受到株連了。


    檀逸之垂眸看著他,冷冷地說:「若是隻有這一件事要稟告,你現在可以退下了。」


    躲在屏風後麵的蕭易安暗笑,這人估計是與寧陽侯府有什麽過節?所以才有這種密報。


    不過他可是將檀逸之想錯了,不用自己多說,將來他肯定會被秋後算帳的,這一點絕對跑不了。


    肥碩的身體顫抖了兩下,似乎也想到了這點,因此有些害怕,於是惡向膽邊生,開始胡編亂造。


    「寧陽侯他不僅是教子無方,對殿下口出不敬之語,而且他自己也作惡多端,是個罪人。」


    檀逸之放下了手中的書卷,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大腦袋。


    他話語裏的寒意更多了,「可是本王聽說蕭建為官清廉,擔任吏部尚書時聲名卓著,受到不少人的讚揚和推崇,是個不可多得的良臣啊。」


    「蕭建一貫會收買人心,是個表裏不一之徒,殿下是久在西秦,不知其真實的麵目,單單隻聽名聲當然會被蒙蔽。實際上,他所說的和所做的是截然相反,已經騙過了不少人。」


    圓碩的大腦袋在下麵輕微的晃動,看起來說的聲情並茂,後麵的一句話卻是石破天驚。


    「譬如蕭家與突厥勾結一事,知之者甚少,臣恰巧就是知情者之一。」


    與突厥勾結,這個罪名可不小,別剛才的那條「教子無方」的嚴重多了。


    檀逸之的瞳孔收縮,懷疑的問:「若是如你所說的那樣,蕭建極其善於偽裝,那你是怎麽知道他的所作所為的呢?」


    沙啞的聲音變得有些歡快,「臣與他是親家,自然知道。」


    「親家?」檀逸之想了一想,「可是蕭建膝下的一兒一女都尚未成婚,他好像不曾與人結過親吧。」


    那人來不及去想檀逸之為什麽會對寧陽侯府的消息這麽清楚,連人家的兒女有沒有成親都知道,見他不信,隻是急忙的解釋。


    「寧陽侯府裏不僅有蕭建一脈,他已逝去的長兄蕭廷,還留有一女,名叫蕭婉柔,正是嫁給了臣的小兒子段翀。」


    蕭婉柔?


    想了想,檀逸之隱約記得侯府裏好像是有這麽一個人。


    因為蕭婉柔與蕭易安的關係不算好,且寂寂無名,所以他也連帶著不關心,出入寧陽侯府這麽多次,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在屏風後的蕭易安聽到了這個名字,臉色一沉。


    三年之前,當時自己被抓入死牢事發突然,她還沒來得及去給鄭姨娘和蕭婉柔一個教訓,本以為她們會安分守己,不再鬧出什麽事。


    幾年過去,誰料卻是陰魂不散了。


    蕭婉柔的公公既然要來大義滅親,她肯定不會不知道。更深一步的想,說不定還是她慫恿的。


    之後她又聽到這個人說蕭家和突厥勾結,如何如何。


    檀逸之說:「大義滅親,實屬可嘉,但是單憑你一人的隻言片語,無法定罪。本王會派人去確切的查探此事,如果你再有證據,可以前來稟告。」


    然後將人打發走了,這才對她說:「出來吧,人已經走了。」


    蕭易安從屏風後麵施施然的走出來,問道:「這人是個什麽來頭?」


    「這個人叫段林,是個掌管宗廟禮儀的四品官,做事情中規中矩,無功無過。不過這次他的膽子倒是不小,居然敢狀告當朝大員,而且還是他的親家。」


    蕭易安走到他的身邊,「嗯。我相信寧陽侯府是不怕查的,隻是擔心被人陷害,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總要還寧陽侯府一個清譽。」


    「段林,段翀,這件事是得好好的查一查。」


    檀逸之輕輕地敲了一下桌案,心想,這個勾結異族可是個大罪,即便現在懷疑段林是在誣告,也得查個水落石出。


    他抬頭再看的時候,隻見蕭易安眉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神情有些複雜。


    於是安慰說:「你放心吧,我可不會隨便冤枉了別人,究竟是不是誣告,會派人查個明白的。」


    蕭易安卻微微的搖了搖頭,「不是這件事,我相信自由決斷。但是我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訴你,隻是你聽了之後……」


    她頓了頓,卻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了。


    檀逸之見她有些為難,因為猶豫而咬唇的樣子更是惹人憐惜,顯然要說出口的應該不算是一個好消息。


    檀逸之很少見她有這麽為難的時候,上前攬住了她的腰肢,然後輕輕地上移撫著她的後背。


    「不要擔心,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是堅定地站在你這邊的,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能將我們分開。」


    他有些低沉的聲音貼在耳邊,這時候的嗓音像是染上了甜蜜的感覺,能帶來撫慰人心的力量,又像是一道光,專門拯救從苦海中沉浸掙紮的人。


    蕭易安心間小小的陰翳,頓時被他那春風般的笑意吹散了。


    於是她不再猶豫,將鄧巢勸自己登上帝位的事情說了出來。


    當然,她不會遺漏那些勸自己廣開後宮,用天下間的美男子填補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位置的話,而且著重描述了一番。


    結果檀逸之聽完,直接毫無顧忌的哈哈大笑。


    「鄧巢還是挺會的,看不出來啊,居然能說出這些話,可一點不像他長得那副忠厚老實的模樣,哈哈哈……」


    他笑的得意又猖狂,似乎渾然搞錯了重點。


    蕭易安忍不住提醒他,「鄧巢可在勸我登上皇位啊,你就這麽淡然,一點都不擔心?」


    「這有什麽好擔心的,多麽簡單的事情。」


    檀逸之無所謂的攤開手,給她算了一筆帳。


    「如果你想坐上女帝的位置,你將隻得到一個冷冰冰的皇位,失去我。如果你選擇和我在一起,江山天下共享,你將得到皇位,還有我,這麽簡單的選擇,難道你還會犯糊塗嗎?」


    蕭易安點點頭,「聽起來好像是有些道理。」


    但是她又故意說:「不過你說漏了一件事,我如果成為女帝,還會有後宮三千美男子呢!到時候,可就不止一個你了。」


    「後宮三千?」


    檀逸之一把將人拉到自己的雙腿上,略帶威脅的說,「讓我看看,你恐怕連我都經受不住,還想有什麽後宮三千……」


    他意味深長的停住話語,然後開始從頭到腳認真的打量起來。


    那種眼神,帶著極為自傲的感覺,似乎真的在將她仔仔細細的看一遍,然後在恰當的地方,偶有停留。


    兩人都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年人,蕭易安當然能聽得懂他話裏的含義是什麽,再加上他這種眼神,簡直是要將人看得無所遁形。


    麵對著他的眼神,蕭易安覺得自己往日的平靜從容都不復存在了。


    「那你自己在這裏慢慢想,我可餓了,要去吃點東西了。」


    豈料檀逸之動作極快,不等她起身就及時地拉住了她的手臂,「別急著走啊,等會兒我讓他們把吃的東西送來,禦廚可還留在行宮裏,你想吃什麽都可以。」


    他近乎無賴的笑著說:「不過,前提是,你得先讓我抱一會兒。」


    言語中雖然是在徵求意見,但實際手上的動作已經舒展過來了,緊緊地圍住了她的腰身,還警告般說:「如果你不老實,我會點你的穴哦。」


    蕭易安覺得又生氣又好笑,但是看到他那雙帶著笑意的桃花眼時,那一點點的怒氣也消散了。


    畢竟,檀逸之撒起嬌來,簡直讓人無法抗拒。


    這邊的兩人安坐龍椅,蜜裏調油,而那邊的燕皇則是慌不擇路,一路上停也不敢停的疾奔而逃。


    這次的逃跑,與之前大為不同。


    上次逃出金陵城陣勢是何等壯觀,離開時是何等從容,簡直與秋狩別無二致,還找了個「遷都」的名頭,故意挽回顏麵。


    但是這次,城破之前匆匆出逃,文武大臣一個都沒通知,連禦廚都沒帶,害得在路上隻能吃些簡單的幹糧。


    慕容烈這次是真的怕了,仿佛身邊所有的人都背叛了自己,都想著來搶這個皇位。


    他老了,不再像是年輕的時候那麽雄心壯誌,如果時間倒退回二十年前,聽到敵人在攻城,哪怕是城內四處失火已經亂作一團,他也一定會拿著長劍去召喚身邊的士兵們,勇敢作戰,而且還會親自上城牆督戰。


    隨著年紀的增長,身體不可抗拒的衰老下去,沒有人能夠長生不老,所以他變得更加畏懼死亡,當初那個能爭善戰的慕容烈似乎消失了,消失在了無情的歲月中。


    那些善於用陰謀詭計來爾虞我詐的日子裏,他習慣了用卑劣的手段,去打倒對自己的皇位存有威脅的人,卻失去了那種在戰場上光明正大地擊倒敵人的信心。


    慕容烈內心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了,在這些日子的深夜裏,他望著月光開始回想,這些年來剷除異己的手段是對是錯。


    如果是對的,為什麽到頭來他會眾叛親離,如果是錯的,難道對自己有威脅的人斬草除根也有錯?


    斬草不除根,是最大的禍患,這是他一生中最謹記的道理,所以他從來不給別人第二次背叛自己的機會。


    無論任何人,都是這樣。而無論是對是錯,同樣都回不去了。


    唯一能讓他高興起來的事情,就是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正趕往隨州的南越兵馬。


    帶兵的人,是南越王赫連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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