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易安愣了一下,沒想到靈兒知道了貴妃的意圖和自己被關起來的事情。


    雖然貴妃不以這件事情為錯,可是為人子女,卻會覺得愧疚。


    當下不假思索地說:「靈兒,你不必道歉,貴妃做的事情與你無關。我知道你事先是不知情的,不用自責。」


    昭靈垂下頭,又恢復到了以前的天真模樣,眼眸中卻都是愧疚之色。


    「蕭姐姐雖然大度不追究,但她是我的母妃,她犯的錯事怎麽能與我無關呢,更何況,這本身就是因為我和親一事才惹出來的,禍源還是在於我。」


    她想起自己知道真相後,回宮就與母妃大吵了一架,並且以死相逼,威脅說如果蕭易安再出了什麽意外,她寧死也不去和親。


    昭靈的脾氣有幾分烈性,向來是說得出做得到。


    還說就算他們能在宮裏防著,自己一時沒辦法尋死,在和親的千裏路程中總能找到機會自我了斷。


    突厥和大燕的核心已經成了邦交聯盟的一件大事,人盡皆知。


    如果和親的公主在中途死了,那皇上打的圖謀就全成了空談,楚王的太子之位也就不要想了。


    這樣,貴妃才收斂了許多,不再提讓蕭易安跟去突厥的事,也停了動作。


    兩者達成了無言的默契,隻要她去突厥和親,就不再動蕭易安。


    昭靈公主是第一次和母妃談判,內容卻這樣的充滿諷刺,她想自己從那時開始,就已經將勞什子的親情拋到九霄雲外了。


    「你在信中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


    蕭易安幫她整理好鬢髮,然後端詳著她的一張臉,正色問道,「你真的願意去突厥和親?」


    「是。」


    沒有絲毫猶豫,一個答案從口中說了出來。


    昭靈的臉龐上被精緻的妝容所覆蓋,可是她仍舊是皇室的公主,大氣凜然,此刻回答這個問題有著旁人無法比擬的氣勢。


    蕭易安苦笑:「雖然看到了你親筆所寫的信,可我還是不死心,總要當麵的問一問。」


    如果靈兒這個時候說了否定的答案,蕭易安還是可以幫她逃走的,甚至於她連退路都準備好了,脫離了公主的身份,當一個平凡人。


    雖然沒有天潢貴胄的身份,可是也意味著不必帶那層皇室枷鎖,不用那麽辛苦的背負使命,自由的活下去。


    可對方回答「是」,那也隻能竭盡所能的再幫她最後一次了。


    蕭易安從鬥篷下拿出一塊錦緞,外麵打了兩個結,裏麵包著個雙層的方形木盒,她是放在身上的,還帶著些殘存的餘溫。


    「我知道,陪嫁裏有許多珍稀的藥材,不乏千年人參這種救命良藥,可是突厥乃外族,人心險惡不得不防,總要有一些自保的手段才行。」


    說著,她打開那個方形的木盒,隻見裏麵都是一個個空格,擺著許多的瓶瓶罐罐,或圓或方,唯一的共同點是,它們的瓶身和罐身上都貼著一張記錄名稱的標籤。


    昭靈掃過去,當先第一個就看到了「鶴頂紅」三個小字。


    心裏一驚,再次打量,因為從外表來看像是彩蝶軒的胭脂水粉,以至於這個木盒更像是妝奩,未曾起疑。


    「這是七七四十九種毒藥,從生到死,效用不同。有一沾立死的毒藥,也有能亂人心神的迷藥,還有……夾層裏有幾張紙,依次寫著都有哪些功用。」


    蕭易安又道:「不過為了保險起見,等你記住後,就可以將這紙燒了,以防被人發現什麽。」


    和親有千裏之遙,一路上的時間足夠了。


    昭靈收起了自己震驚的情緒,珍視的接過來這份禮物,心中百感交集,情緒複雜。


    比起這個而言,那些價值萬金的嫁妝,似乎都成了華而不實的廢物。


    這是兵器,一個真正能夠保護自己在草原活下去的利器。


    母妃擔心她在突厥會被人算計,精心挑選了在送親使團裏的宮女,也都是貴妃在宮內的親信和心腹。


    她又何嚐不知道突厥危險重重,隻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自己早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不僅僅是為了大燕,剝去皇室的身份,她也是為了自己,或許這是唯一能證明價值的方法了。


    無相的話說的未嚐沒有道理,人一旦生在這世上都要背負責任的,沒有人能例外。


    她以前以為自己是皇室中無憂無慮的公主,如今卻明白了,過去十幾年的安逸生活隻是對未來苦難的補償而已。


    既然享受了公主這個身份的榮華富貴,那麽就坦然去接受它帶來的後果。


    「蕭姐姐,多謝了。」


    靈兒有許多的話想說出口,可是在心內百轉千回,似乎用什麽言語都無法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嘴邊也隻能說出個「謝」字。


    有些感情,有時候並不需要靠言語來表達,不說彼此兩人也能明白。


    蕭易安看著她,突然像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前世嫁給慕容晟的時候。


    隻不過現在的靈兒比當時的自己多了幾分決絕,與往日的自己重新切割,摒棄過去的毅然決然。


    兩人本就是有著血緣關係同父異母的姐妹,雖然之前成為朋友的時候,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但或許冥冥之中就有著命運的吸引。


    靈兒的性子中有穩重的一麵,也有跳脫的一麵,蕭易安同樣也是。


    隻不過後者在重生之後將那跳脫的性格隱藏了起來,隻對最親近的人展現出來。


    那金冠被重新帶了上去,雖然華麗,卻也像是一道枷鎖,牢牢的套在頭頂,象徵著身份華貴的同時束縛住人的自由。


    「山高水遠,一路珍重。」


    說完,蕭易安覺得鼻尖一酸,又主動地抱了她一下。


    她很少表露自己的感情,但是突厥離金陵不遠千裏,昭靈的身份從此以後天差地別。


    此地一別,兩人日後再想相見,怕是千難萬難。


    「蕭姐姐,靈兒會照顧好自己的,金陵人心險惡,你也要保護好自己。」


    這種道別的氣氛很奇怪,雖然兩人都知道此次怕是最後一麵了,但還是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悲傷。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蕭姐姐,告辭了。」


    昭靈將那藏著毒藥的方形木盒,藏入寬大的華服中,然後順著原路緩緩地走回去。


    她的步伐堅定而沉穩,不同於來時那樣的喜悅而又匆忙的腳步,帶著從未有過的莊嚴和肅穆。


    她是公主,在禮儀和氣度上向來是無可挑剔的。


    這道歸途似乎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歸程,踏上前往突厥的路程,會讓她麵對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命運。


    此時的蕭易安沒有想到,將來兩人再次重逢,卻是在兵戎相見的戰場。


    她正沉浸在悲傷的送別氣氛中時,忽然看到達利王子打馬上來。


    然後驅馳策馬,行至亭外,在自己的坐騎上向她一笑。


    他的語氣上揚,用自身特有的語調說:「郡主,我們又見麵了。」


    雖然蕭易安內心還是對達利王子不喜,可若不是他,恐怕這次沒辦法與靈兒待在城外見上一麵。


    如果在金陵城內送別,隻能城牆上麵匆匆一望,獨自傷感,根本沒辦法見麵談話。


    蕭易安道:「多謝王子這次能幫忙,感激不盡。」


    「小王答應幫忙,可不是為了聽郡主說什麽答謝的話。」


    達利王子從上而下的俯視她,兩雙眸子灼灼的對視,可是哪一方的氣勢都沒有被削弱。


    「郡主可真是大膽啊,雖然咱們事先有過約定,可你竟然敢孤身一人來此,就不怕小王直接將你帶回突厥嗎?」


    蕭易安絲毫不懼,微微一笑,「王子不會那麽做的。」


    「為什麽?小王可不是什麽守信之人,隨時會撕毀承諾的。別說是空口無憑的約定,就算是誓血為盟的盟約,也照樣毀信。」


    看了一眼清漪和陳序帶著人藏匿的方向,心裏有些想笑。


    蕭易安轉過頭,緩緩吐出兩個字,「直覺。」


    達利王子見嚇不到她,也覺得沒趣,「小王是不會勉強別人的,就算現在搶了郡主的身子,也搶不來你的心吶。」


    這種語句像是水一樣平淡無味,蕭易安隻是付之一笑,然後將話題引回到正事上。


    「金陵城裏有人心懷不軌想要行刺,出城的時候已經被解決了,但是沿途上的安全,還有送親使團能否平安到達突厥,都要仰仗王子了。」


    自從這次和親的消息傳出來之後,齊王慕容晟就出奇的安靜,身為奪嫡的競爭人選,這太不正常了。


    蕭易安讓人查探了一番後,才發現他是想派刺客中途行刺公主,破壞這次的和親,從而毀掉楚王被陛下允諾的太子之位。


    「草原上就沒有那麽多陰謀詭計,都是直來直去,一刀斃命。」


    達利王子又嗬嗬一笑,「郡主放心,小王會好好保護這位公主的。若是和親失敗,或是中途出了意外,小王也逃不了責任的。」


    蕭易安咬了下唇,神色愴然,「從離開金陵的那一刻開始,她不僅僅是大燕的公主了,還是你們突厥可汗的閼氏。」


    她頓了頓,極為不情願的說:「或許……還是下一任可汗的閼氏。」


    與中原不同,突厥這種遊牧民族,風俗傳統是近乎於奇特。


    除了有血緣關係的生母外,兒子可以娶父親所有的妻妾,弟弟也可以娶嫂子,侄子也可以娶叔伯的妻妾,寡婦可以嫁人繼續生育。


    下代可汗也可以娶上一任可汗的妻妾,這些都是約定俗成的常事。


    作為皇室聯姻的工具,昭靈沒有選擇的餘地,她一定會是下任可汗的妻子或是妾室。


    而下一任可汗,蕭易安不禁注視著麵前這個自傲的人,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一世打敗眾多王兄當上可汗的人,應該還是他吧。


    同時,達利王子不知在想什麽,竟然出神的笑了笑。


    「可別忘了,三年之後,小王會再來金陵,到時候還會向郡主求親的!」


    父親去世子女需守孝三年,在這期間之內不得婚嫁,達利王子這麽說,就是還沒有放棄要娶她的那顆心。


    雖然蕭易安不知道他的話是真是假,都沒放在心上。


    現在大燕王朝的根基已經被晃動了,朝廷上下奢靡成風,民心不穩,等三年之後還不知道是什麽光景,或許這金陵城都要換了主人。


    等那時候,怕是突厥內部也未必能安穩,他哪裏還能安心來求親。


    一年時間就能物是人非,天翻地覆,何況是三年呢。


    達利王子說完之後,長嘯兩聲,撥轉馬頭,又回到送親的車隊裏,此時大隊人馬還在休息,沒有繼續前行。


    他策馬經過那頂紅轎前,自然而然的看到了昭靈。


    或許一路騎馬顛簸的緣故,有了片刻的錯覺,白雪飄落的一剎那,在某個角度上,這位大紅色喜服的公主,竟然與剛才站在亭子裏的蕭易安有些三分相似。


    達利王子勒馬停住,先是打量了一番。


    然後開口說:「公主可知道,有人行刺想要了你的性命?背後的人是大燕的齊王,也就是你的四皇兄,他不想讓這次和親的事情成了,所以派了人來行刺……」


    話還未說完,紅轎裏丟出兩個字來。


    「聒噪!」


    達利王子搜腸刮肚的想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兩個漢字是什麽意思。


    他頗有興趣的繼續問:「怎麽,公主真的不怕死?」


    轎簾被掀起,冷漠的眼神對上他,沒有感情的語氣聽得人心裏一涼,「連活著都不怕,還會怕死嗎!」


    這話聽著奇怪,但是細細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


    許多人都以為離開是懦夫的表現,連死都不怕了,還會害怕活著嗎?


    其實不然,活在這世上,每日麵對未知的苦難和恐懼,被現實折磨的筋疲力盡,才是最痛苦的事。


    不過,隻有真正經歷了心酸無奈的人,才能明白個中的道理,而不是故作哀愁的說些陳詞濫調。


    達利王子突然覺得這隻小白兔也挺有意思的,不是表麵看上去的那麽脆弱,起碼內心堅強。


    突然想起,其實他初到金陵的那一日,見到的人裏,不止有伶牙俐齒的蕭易安,還有個昭靈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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