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逸之說將人綁起來,當然隻是一句玩笑話。


    畢竟蕭廷不僅是寧陽侯,還是蕭易安的父親,如果將事情鬧到了那種局麵,雙方勢必要撕破臉,並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可蕭易安的臉上卻湧現出幾分期待,「如果真想查清楚這件事,未嚐不是個辦法。」


    她靜靜地說道:「蕭廷這個人,為人狡詐詭計多端,卻偏偏長著一副忠厚善良的模樣,讓別人誤以為他長者仁善良,寬厚心腸,所以相處之間心裏不設防,太容易被他笑裏藏刀的利用和暗害。」


    檀逸之覆上她的肩膀,「起初我也不曾疑心過他,直到查到這位寧陽侯居然與前朝寶藏有所牽扯,這才讓人不得不懷疑。」


    向來不愛參與政事,隻是個閑散勳爵的侯爺,背後卻隱藏著這樣一種秘密,好奇之餘卻又不寒而慄。


    他笑道:「其實他與我有一點相似之處,我是在平日裏裝瘋賣傻,他是在行事作風上刻意偽裝,都是不想讓別人發現自己真實的一麵。」


    「是啊,連我身為他的子女,亦不知道他隱藏的如此之深。這樣一個心機重城府深沉的人,想要從他的口中問出些什麽,恐怕難如登天。除非採用強硬手段,否則怕是沒有半點兒希望。」


    蕭易安眼眸中的光黯淡下去,「他居然還欺騙了我的貼身婢女,想要從旁監視我,控製我。事無其二,如果他再得寸進尺,我可不會顧念與他的父女之情。」


    檀逸之輕輕地摸了一下她的頭,「從將兩個女兒強行送進金泉寺靜修一事,就看得出他親情淡薄,並非是為父之人。」


    他能猜的到,這些年來蕭廷是怎樣對待蕭易安的。


    連嫡親的女兒都沒能好好盡到做父親的責任,更別說是庶出的女兒了,所以眼神中滿是疼惜,撫摸長發的動作愈加輕柔。


    蕭易安的眼神沒了剛才的戾氣,變得柔和下來。


    「剛開始我覺得,這寧陽侯府內最可惡的人,你就是大夫人和蕭玉茹。她們一個是我的嫡母,一個是我的嫡姐,身份高貴,舉止端莊有禮,但是心腸狠辣,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真是可怕。」


    她想起前世,與大夫人和蕭玉茹爭鬥的一些事情。


    那時候傻得極了,心腸沒有她們狠,手段沒有她們毒,許多她們會做的事情,蕭易安不願意甚至是不屑去做。


    君子的光明坦蕩抵不過小人的詭計頻出,縱然持身中正也不能作為根本,人心險惡是根本就無法想像的,所以才屢屢落於下風。


    蕭易安繼續說:「可她們的惡,隻是表麵的惡,你知道她們是惡人,縱然輸贏結果,可大家各憑手段也就罷了。但是現在,我才發現這蕭府內最危險的人,其實是我的這位父親。」


    「他的惡,是別人看不出的。」


    「他未必不知道這些年來大夫人的惡行,但卻仍舊選擇包庇縱容,因為那些好處都進了長房的腰包裏。他享著好處,到頭來東窗事發,自己又推得一幹二淨,可真是好個偽善之人。」


    檀逸之想了想,補充說:「其實當初你父親的職位也有過變動,離不開其嶽丈周祈的幫助,如此可真是忘恩負義了。」


    「前兩日聽嬤嬤嘴快說了一句,我才知道,當初祖母想的是將大夫人周雲英許配給二叔的。」


    「哦,還有這回事?」


    周雲英雖然品性不端,卻的確是係出於書香門第。


    其父周祈是尚書左僕射,在朝堂上頗有分量,其兄周毓也是赫赫有名的新科進士,名中三甲,當時的周家可謂是文臣中的清流,能與之結親是件好事。


    「嗯,可二叔與二嬸情投意合,贈青絲以定情,早就互相許下終身。二叔還跑到祖母麵前表明心智,說此生此世非二嬸不娶。祖母這才變了主意,又臨時向媒人改口,將這門婚事定給了身為長子的蕭廷。」


    蕭易安談及這件事情,不由得感慨,「二嬸的家世平平,說起來算是高嫁了。或許是祖母當年愛而不得,被迫嫁入侯府與心上人分離,所以才會同意這門婚事吧。」


    檀逸之卻輕輕地嘆了口氣,「但對於你父親而言,兄弟不要的一門親事,卻問都不問的丟給了他,這是多大的折辱啊。何況蕭老夫人本就是他的繼母,這中間的隔閡隻會更深。」


    蕭易安想了想,無言沉默一晌。


    縱然她實在是討厭蕭廷,也不得不承認,這件事情祖母做的的確是有失公道。


    你的兒子不樂意締結這門親事,難道別人就樂意了嗎?終歸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所以也不曾考慮過他的想法。


    「或許因為蕭廷對於這樁婚事多是不滿,對於大夫人和其所出子女也不甚喜愛。在德榮堂當眾掌摑大夫人,當時兩人明明還是夫妻,他卻毫不留情麵。」


    侯府這種高門顯貴不同於小家小戶,縱然發生了難堪的事情,也得打碎牙往肚子裏咽。


    但蕭廷卻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的妻子顏麵掃地,無異於一種當眾羞辱,可見怨恨多年了。


    檀逸之也無法理解這種當眾羞辱妻子的方式,剛才對蕭廷的幾分同情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覺得,或許他性格中還有極為暴戾的一麵,如果觸怒後就會動手泄憤。被你這麽一說,看起來這個人更加危險了。」


    蕭易安抿了下唇,「不聊他了,這個人越提越煩,實在是太掃興致。」


    從提起逝去的生母時,蕭易安的情緒便一直低落,檀逸之看著也覺得心中不樂,於是不再繼續談及此事。


    他看到身邊閃著幾點螢色光芒,便將自己的淺色衣袖撕下一截,臨時編織兩下做了個簡單的袋子。


    然後將那螢色光芒伸手捉住,放了進去,任由螢火蟲在裏麵飛舞,發出點點的光。


    檀逸之又站起身來,將不遠處一根細細的樹枝折下來,用那樹枝挑著這個袋子,係了個結。


    「話本裏寫著,自古佳人才子夜間相會,必然有捉螢火蟲的一幕,往日我看到隻覺得是幼稚行徑,如今親自做了,才知道別有一番趣味。」


    蕭易安從他手中接過,看到那袋子裏發出淡淡的光芒,仿佛在一片荊棘沼澤的黑暗中點燃了希望,也覺得心中不勝歡喜。


    前路遙遠,種種的艱難險阻就如同今夜這般如同幕布夜空。


    但有檀逸之在,即便是在一片黑暗中,他也能帶給人最暖心的依靠。


    蕭易安隻覺得自己重生之後,從未像此刻這般心潮湧動,明明算不得什麽大事,卻覺得各種奇珍異寶,都比不過眼前的螢火蟲。


    或許這就是愛,因為愛一個人,所以才會對他所做的事情歡喜,才會掛念著他,想要見到他。


    「坐得久了,咱們走走吧。」


    檀逸之一邊說著,一邊攜著她的手,兩人離開潺潺的河流,緩緩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蕭易安挑著那盞螢火蟲的燈,雖然不至於看不清路途,但這樣做別有一番意境。


    她看著檀逸之那半截斷掉的袖子,隨著腳步聲聲在空中搖擺來去,像是還未曾織就好的殘次品。


    嘴角微微揚起,卻說:「累你斷掉了半截衣袖,可真是抱歉了,這袍子也怪可惜的。」


    檀逸之無所謂的看了看,「不不不,這半截衣袖穿在我身上也不過是件死物而已。能換取你的笑容,可是它天大的榮幸,不必惋惜,這該是它三生三世才修來的福分呢。」


    蕭易安被他逗的一笑,「你啊,真是會油嘴滑舌的。」


    兩人邊走邊笑,絲毫沒覺得山路難行。


    檀逸之在路上又捉了幾隻螢火蟲放入袋中,那光芒更亮了些,足以照耀前行之路。


    檀逸之說:「傳聞說,七夕那天牛郎和織女在鵲橋上相會,在葡萄藤下能聽到兩人所說的話語,這次被那夥山賊攪了,明年我陪你,咱們一齊聽聽織女和牛郎相見時會說什麽。」


    其實哪怕是三歲小孩都知道,這種在葡萄藤下偷聽牛郎織女談話的傳說是假的。


    但還能流傳至今的原因,就是因為有許多人想借七夕的日子約會心愛之人,才用此藉口哄人家出來,相約葡萄藤下。


    在七夕這樣的日子見麵,還能為一對有情人蒙上層浪漫的色彩,可謂是一舉兩得。


    蕭易安答應下來,「好啊,等到明年的七夕,你可不許忘了這個約定。」


    「隻要你允諾了,我自然不會忘的。」


    不過蕭易安的眉目皆又湧上憂色,「想到那群山賊,便又讓人覺得氣憤。這樣作惡多端的人,卻能在青州地盤上橫行無阻,又與官府勾結,可想而知平日裏百姓們的日子有多不好過。」


    檀逸之同樣憂慮說:「連青州刺史都敢如此囂張,視王法於無物,更別提下麵的人了。」


    「哼,那青州刺史許謂安仗著是楚王妃的叔父便如此橫行霸道,難道真的認為楚王一定能登上皇位嗎?他怕是高興的太早了。」


    旁人不知道,蕭易安可是知道慕容晟的諸般手段,能隱忍,擅籌謀,洞悉時局又禮賢下士,處於劣勢時懂得放下身段,占盡優勢時又會斬草除根,性子果決。


    平心而論,楚王慕容旻的心計謀略大大遜色於慕容晟,絕不是他的對手。


    如果無旁人幹預,最終的贏家肯定還是慕容晟。


    蕭易安輕輕地嘆了口氣,「雖然我與楚王的生母賢妃有一段交情,但遠遠沒到坦誠相交的地步,否則可稍微提及此事,說不定能將許謂安敲打一番。」


    檀逸之雖然明白她擔憂百姓的心思,但一個朝廷的刺史,可不像山賊那麽好對付。


    「賢妃雖然有些見識,但終究還是偏向自己的兒子,尤其這時是奪嫡的關鍵時候,你若是將青州的事情揭發出來,連累楚王的名聲受損,恐怕賢妃會翻臉無情。」


    蕭易安無奈的說,「「我知道,所以才不能輕舉妄動。再者說,就算檢舉了許謂安,我也不敢保證當今陛下一定會從重嚴懲。」


    許謂安犯的不是什麽謀逆大罪,這種欺壓百姓的罪名可大可小,可輕可重。


    尤其看在楚王的麵子上,隻要他求一求情,燕皇很大程度上會網開一麵,隻採取降職的懲處而已。


    到時候,許謂安也不過是再換了一個地方魚肉百姓,這種無關痛癢的處罰根本毫無意義。


    「當今陛下登位之初,尚且知道輕徭薄賦,讓百姓休養息,對於朝政勵精圖治,也顯出一片清明開端。可是如今年老昏聵,越發糊塗了,親小人遠賢臣,又貪圖享樂崇尚奢靡之風,弄得國庫幾近空虛,朝堂也是一片烏煙瘴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蕭易安話音剛落,就響起了檀逸之讚賞的掌聲。


    所謂英雄所見略同,他對燕皇又何嚐不是心懷不滿,這話可謂是說進了心裏。


    「句句中肯,毫無偏頗不實之處。如果燕皇聽了你的話,恐怕要羞愧的無地自容了。」


    「他哪裏會羞愧?」


    蕭易安否定說,「聽了這等大逆不道之語,恐怕他會惱羞成怒,將我直接推出午門外斬首,然後再將屍體在城門上懸掛三天,以儆效尤。」


    檀逸之笑了兩聲,「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他連這種實話也聽不得,那大燕可真是要走到末路了。」


    話語中的不臣之意再明顯不過,他不願意屈居人下,也不甘心此生隻當一個西秦王。


    蕭易安深知,照當下的局勢來看,就算檀逸之不出手,這大燕怕是也撐不了多少年了。


    君王自身昏庸無道,倒行逆施失去民心,向來是一個王朝衰落的開始,也是改朝換代的開端。


    而下一位新帝如果是個英明之人,能力挽狂瀾也就罷了,如若不然,隻會將祖先的江山斷送在自己手裏。


    楚王慕容旻隻會紙上談兵,滿口的仁義道德,卻與家國經濟毫無實惠之處。


    齊王慕容晟攻於心計,但是因為隱忍多年,所以前世登上帝位後毫不掩飾殘暴本性,也不是明君人選。


    蕭易安看向檀逸之,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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