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視線往下移,目光在她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那雙唇美得已是一個吻。他又看了看她細細的白皙手腕關鍵,隻想抓住那手腕,把她拖到自己麵前……


    後麵的他不敢想了。


    麵對她越久,那股狂喜越無法停歇。反而,因為摻雜了這些記憶,變了味,令整顆心都酸澀不已。


    終於,紫修放棄了控製情緒,隻煩躁道:“我會把你今天說過的話都忘掉。即便在神界重逢,也當不認識我吧。”


    尚煙愣了愣,有些受傷,但不知為何,她就覺得紫修是在口是心非,故而倔強道:“我才不要。我說了,會等你來找我。至於要不要來,那便是你的事了。”


    她不待紫修回答,搶先道:“好了,不耽擱你行程,我也回房休息啦。”


    尚煙轉身,自認瀟灑地走掉。但走了兩步,她又瀟灑不起來了,回頭對紫修笑了一下:“紫修哥哥,咱們神界見。”


    紫修雕塑般站在原地,靜靜沐浴著銀白光華,傷心碎玉一般。


    他到底要如何開口,讓她知道,沒有所謂的“神界見”。


    永遠不會有。


    這段感情,即便開始了,也一定會以永別結束的。這一路上,到現在,她為何如此不懂拿捏分寸?


    “那,我走了哦……”尚煙對紫修揮揮手,慢慢轉過身去。


    這裏是孟子山的夏季,山林中並無杏花,但刹那之間,又似飄滿了飛舞的杏花。


    尚煙的背影是少女的樣子,卻刹那之間,變回了孩童時的樣子。曾經在佛陀耶,在九蓮,她都是這樣笑著離去的,然後,便再沒遵守約定,回來找他。


    尚煙步履輕盈地踩著碎月光,漸行漸遠。


    紫修大步走過去,一把抓住尚煙的手腕。


    “嗯?怎麽……”


    尚煙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雙唇已被什麽鬆軟的東西碰了一下。


    “你為何要如此固執?”少年的聲音喑啞。


    尚煙傻了。


    她驀然睜大眼,忽然意識到,自己和紫修靠得太近,幾乎是依偎在他懷中。


    而,剛才那是?


    那是?


    那是???


    “紫……紫……修哥哥……”尚煙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她雖幻想過無數次和紫修親吻,但從未敢想過,他真的會做!她嚇得想立刻逃跑,但又知道,不能跑,一定要對紫修做出回應,告訴他自己很開心,之類的……可是,她真的……


    “等、等我……我……”


    她結結巴巴地說著,想要趕緊恢複平靜。可是,話沒說完,紫修又一次埋下頭來,突然加深了這個吻。


    隨後,蒼蘭花香襲來,吞噬了尚煙所有知覺。


    全身的血液都似決堤的洪水,在是她的身體裏沸騰亂流。


    血液衝到了心髒裏,因此心跳才會像擂鼓;血液衝到了腦中,因此腦中才會隻剩下灼燒的漿糊。


    初次的親吻,並不是她想的那樣,如薄冰初化,花落澗流。


    而是疾風驟雨般,蠶食靈魂般,纏綿悱惻過了頭,帶著濃烈的侵蝕氣息,直似一把刀,把她的心髒也絞碎了。


    對情竇初開的少女而言,衝擊實在太大。


    心中有極不詳的預兆。


    第一次喜歡的男孩子是這樣的,以後該如何是好?


    像是一個預言,隻消一個刹那,便無聲告知了注定傷心的六千年。


    察覺到尚煙輕輕拽住自己的衣角,紫修倏地睜大眼,瞳仁已經變成了血紅色。他放開尚煙,像碰到了毒蛇猛獸,急促喘息著,後退兩步。盡管他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但能通過體內奔騰的煞氣感知到,他的眼睛變色了。他轉過身去,眼眸深處似有火焰,又似有血海,帶著炙熱的侵占欲,幾乎將他整個人都吞噬了。


    不行。


    他越是想要控製,源自東皇氏魔神體質的本能便越壓不住,將他灼燒得越厲害。


    尚煙影響他太多。


    不能再見她。


    “紫修哥哥,我……”尚煙也害怕極了,但她還是鼓足勇氣,往前走了一步,聲音有些發抖,“我會在神界……”


    “我不是什麽好男人。”說完,紫修閉上眼,喘了幾聲,把煞氣壓下去,“你若再試圖靠近我,會被我玩弄,然後被我拋棄。”


    “什……什麽……”尚煙捂著嘴唇,用力搖頭,“我不信你是這種人。”


    “不要再來找我。”


    紫修沉聲說完,便飛入空中,輕輕一躍,消失在了黑夜中。


    最終,這裏隻剩了尚煙一人。


    雲海之上,明月千裏,她始終沒能從震驚與酸澀中走出來。


    這一晚過後,紫修徹底消失了。尚煙吹過一次竹笛,無事發生。那之後,她每天都想再嚐試吹竹笛,把紫修叫回來,但一想到他離開時的模樣,分外確定,即便他能聽到,多半也不會再來見她了。


    她不懂,之前明明相處得很好,為何到分別時,會變得成一片狼藉。


    而且,不管紫修如何說難聽話,她都很確定,他對她是動了心的。他之所以決定要和她保持距離,肯定有什麽原因。


    這一切,隻能等到回神界才有答案。


    紫修離去以後,孟子山的修行變得平靜許多。先前有了紫修的提點,加上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努力,尚煙的學問和術法都有了顯著提升。遺憾的是,她依然不會飛。


    同學們不定期會一同出遊,尚煙也很積極地參加了。沒了紫修的幹擾,韶宇和許多男同學對她比以前熱情很多,芷姍和柔兒也還是一如既往地不給她好臉色看。但她不想和太多人來往,心心念念著紫修,隻盼著早日回到神界和紫修重逢。因此,平日課上課下,接觸的人隻有火火和胤澤。


    終於,漫長又短暫的修行結束,尚煙順利完成課業,告別孟子山,與火火、胤澤分道揚鑣,回到了神界九蓮。


    兩個女兒回來的當日,葉光紀天未亮便醒了,一直踱步了大半天,問了不下二十次“女兒可回來了麽”。


    雁晴氏知道,他如此緊張,自然不是因為芷姍,而是因為尚煙,不由酸溜溜地笑道:“現在倒是惦記煙兒得很。夫君怕也是忘了,這丫頭當時可把你氣到吐血三升。”


    所謂“吐血三升”,並非誇大言辭。上次在孟子山,葉光紀確實被尚煙一番話氣到五內俱裂,嘔血三升,回九蓮後調養了好一陣子,才總算恢複健康。那時,他越想尚煙說的話,越是心酸痛苦,口口聲聲喊著“這種女兒,不要也罷”,現在顯然全已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然而,不管早上多麽激動,當尚煙和芷姍真到家門口時,他又躲到了書房裏,正襟危坐看書,仿佛忘記了她們要回來一事。


    “爹,姍兒回來啦。”芷姍率先跑入房內。


    “姍兒。”葉光紀笑道,“你和你姐姐在孟子山學得可還好了?”


    “嗯,一切都好。”


    言畢,葉光紀抬頭,正巧看見提著裙擺入內的尚煙,正色道:“煙兒也回來了啊。”那神態,也說不出是難堪,還是不悅。


    其實,雁晴氏很懂他,說出了他最思念尚煙的大實話。但不知為何,父女倆跟八字犯衝一樣,沒好好相處過幾天日子。這一回,他也做好了被尚煙扔臭臉色的準備。


    然而,尚煙卻一改常態,規規矩矩走到他麵前,乖巧道:“爹爹,好久不見。”


    葉光紀怔住。


    尚煙又對雁晴氏行禮,道:“雁晴姨娘,我回來了。”


    雁晴氏呆了須域,趕緊迎上去,跟親娘似的溫言細語:“煙兒,你回來便好。快讓姨娘好好看看你……嘖嘖,瞧瞧我們煙兒,才真是愈發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你不知道,上次你和你爹吵成那樣,他一個人失落而歸,心裏有多難過。這些日子他天天念著女兒,可總算把你念回來了。”


    尚煙對葉光紀道:“是煙兒不懂事,讓爹爹費心了。”


    葉光紀臉上掛不住了,重咳幾聲,來掩飾尷尬的喜悅:“出去一趟,變了不少。不和爹爹記仇了?”


    “別說了,爹爹離去之後沒多久,煙兒便後悔得不行了。”尚煙拿出兩個禮盒,遞給葉光紀,“這是女兒在孟子山親自采的新茶,用來孝敬爹爹和姨娘,以表孺慕之情。”


    “好好好,女兒長大了,懂事了。”葉光紀笑著站起來,拍拍尚煙的肩,上下打量她,越看越開心,“不錯,在那窮鄉僻壤沒餓著,還長高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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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紫修:女人哪有搞事業重要。不看,不親,不喜歡,不想念。


    第30章 明月卻多情


    尚煙挽著葉光紀的胳膊,扁了扁嘴道:“餓是餓不著的,倒是見了許多奇奇怪怪的事,說上兩個時辰也說不完。走,爹爹,咱們去外麵坐,我為您泡茶,再細說……”說著便帶著葉光紀出去了。


    芷姍察覺到了父親看似一視同仁,實則偏心尚煙,還在孟子山受的氣更是無處發泄,便跟雁晴氏小聲道:“娘,你看看她,你看看她。”


    “你還好意思說她!”雁晴氏狠狠推了芷姍的腦門一下,“那麽長時間與共工韶宇朝夕相處,你都拿他不下來,你究竟是不是我女兒?你真是要氣死我了!更氣的是你爹那個外室,前兩天竟抱著兒子找上門來了,你說這家裏有個尚煙,外麵還有個小孽種,你娘這日子該怎麽過!隻能指望你弟弟了!”


    “什麽……”芷姍猶如遭受五雷轟頂,“外室?爹何時有了外室?”


    “早有了。尚煙她娘死後,他便沒消停過!以前你年紀小,我沒告訴你,現在你可知道你娘有多不容易了!”


    其實,尚煙會選擇息事寧人,隻因她想和共工韶宇退婚。


    紫修告訴過她,共工氏不太好惹,若想成親,不能用太激烈的方法。而且,待等到了紫修,假設他對她依然有意,有父親的支撐,燭龍神尊也更可能同意他們來往。


    所以,和父親和平相處,是必經之路。


    葉光紀自然對女兒氣不起來。尚煙放下芥蒂,他甚為歡喜。倒是雁晴氏,表麵上裝作和和氣氣,私底下早已氣歪了嘴。後來,尚煙跟葉光紀提了想要退婚一事,葉光紀也點頭應承,說他會想辦法。


    可令尚煙萬分失望的是,不管如何旁敲側擊地問家裏人,都沒得到紫修前來尋她的消息。


    她不願相信,紫修哥哥當真如此絕情。


    最初她隻想,他是找不著她。後來想,或許是家裏人不同意。再後來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可能當紫修說不想見她時,其實,早已做好了永不相見的準備……結果是,她非但沒等到紫修,還等到了另一件倒黴之事——葉光紀即將升遷日神天內史,全家人準備搬去佛陀耶。


    內史是掌管地方租稅與財政收支的官職。雖然聽上去不如刺史,但日神天是神界的第七重天,也便是九天中財賦最為繁盛的天域。是以佛陀耶的芝麻官,手中實權也強過許多地方的高官顯宦。


    對葉府全家而言,這自然是喜從天降。尚煙卻惘然若失,因為,這意味著更加無法聯絡上紫修了。


    正式搬遷之前,葉光紀受水神共工鵬鯤之邀,攜全家人到水域天參加家宴。


    鸞鳥車抵達城郊時,尚煙悄悄拉開窗簾往外看,隻見近處是濃稠蒼翠,遠處是深黑藍天,大片森林的後方,是水域天的首府,萬宗法城。天邊連一片雲也無,雲似都凝聚到了城上方,落霞自枝椏間穿透,將其間的葉片塗抹上一層金黃。鸞鳥車穿過枝椏,便能看到萬宗法城中大量水上建築。在那片天空附近,浮雲縱橫交錯,其中有仙獸神鳥揮動著翅膀,徐徐穿梭。水域天建立在水上,而萬宗法城坐落在瑰色雲彩中,也彰顯著這座神界水上名城的萬世風采。


    漸漸地,鸞鳥車進入萬宗法城內。隻見城內燈盞懸浮在空中,均由透明瓷器製成。其中裝著蘊含神力的發光水,因而街道被照得波光粼粼,頗有海底龍宮的氛圍。


    城內華蓋雲集,川流不息,處處有飛行的神駒和馬車。為確保神族安全,律例規定,城內禁止飛行。違反律例者,會被看守神族用水衝下來,跟落湯雞似的,分外狼狽。


    看見這番“奇景”,尚煙即刻想起了胤澤,被逗笑了。若不是因為有退婚大業要辦,她真想先去探望一下他。


    萬宗法城中心,有一個寬闊的廣場,四通八達,花光滿路,俯瞰其形,宛如一隻展腿的大蜘蛛。廣場中央有一個流動的水池,中立一座水神共工鵬鯤的雕塑。水池被新鮮的木棉花和紫芙蓉包圍,邊上坐著許多年輕神族,笑聲清脆,人情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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