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第九重天名為‘無□□天’,乃是佛境、盤古幻境,那裏全是逝去的偉大神族混沌之態的棲居之境。”


    尚煙聽得暈頭轉向的:“意思是,那裏都是死人嗎?”


    “何為死,何為生呢?”


    這問題太有禪意,尚煙更聽不懂了,隻好奇道:“那,我娘會在那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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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莫難受,不是宅鬥。我們煙,雄競girl。(咦原來中英文也可以押韻的)


    為防綠茶秀,雌競力得有。打臉節奏。(咦越來越押韻了,居然成了一首詞?)


    第7章 明月卻多情


    這話又引起了白發人送黑發人之痛。外祖母長歎一聲,微笑著點點頭:“會的,娘親會一直守護著你的。”


    “那她為何不下來陪我?”


    “等煙兒長大了,懂事了,娘親便會回來了。”


    “那我已經長大了、懂事了!娘親何時回來?”


    “煙兒,說出這般話,說明你還沒長大哦。”


    白帝乃是上界五帝之一,他的住宅自然是富麗堂皇,無可挑剔。兩位老人又極為寵愛外孫女,給她的房間也是最大、最舒適的。抵達永生梵京的第一天,外祖母便在床邊哄尚煙,直至入睡。


    半夜,尚煙從夢中驚醒。醒來以後,她迷迷糊糊地下床,喊道:“娘,娘……我想尿尿……”


    可是,哪裏還有羲和的影子?


    她喊了一會兒,忽然想起自己在外祖父母家,便找丫鬟帶自己去井匽,再回到房內睡覺。重新爬回偌大的華床上,尚煙的身體顯得格外地小。她自己把被子蓋好,側臥蜷縮,淚水一滴滴打在嶄新的金絲玉枕上。她年紀小,覺多,閉上眼,很快睡意襲來,便含著淚睡去了。


    此後,尚煙一直與外祖父母住在永生梵京,且轉學到了永生梵京的私塾。


    第七重天以上,有很多名貴私塾,入學需對父母進行審核,按日結算學費。一個學生一個月的學費,頂得上普通學府一個班學生一年的學費。


    總之,能順利通過考察的,非富即貴。


    以尚煙外祖父母的地位,進如此私塾,乃輕而易舉之事;以尚煙過去的個性,也理應有一種“這種學堂勉強配得起尚煙大小姐”的氣勢。


    可是,轉學第一天,外祖母送尚煙到私塾附近,尚煙卻有些慫了。


    以往在九蓮學府,尚煙習慣了每日乘金翅大鵬來去,也習慣了大鵬背上的熱鬧氛圍。但在永生梵京,空中並無尚煙熟悉的金翅大鵬,隻有徐徐遨遊的龍,款款飛行的鳳。那送孩子上學的神獸,居然是九爪金龍,即便是在佛陀耶,她也不曾見過。而在龍背上列隊的孩子,不是在低頭讀書,便是在支頤養神,動靜極小,彼此之間持距一米,鮮少交流,沒一丁點兒天真稚氣,如同佛窟裏端坐的小偶像。


    私塾門前,有一片銀白天階,其長三百米,延綿而上,有通天之勢。遠遠望去似是石階,近看發現並非實物所製,乃是雪白雲霧堆砌,又有銀光籠罩其上。那九爪金龍便落在天階前。學生們一個個從龍背上下來,向天階高處飛去,眨眼便隻留下了小小的背影。


    神族與仙族不同,並不需要特意修習飛行。對神族孩子而言,到了一定年齡,飛行是自然而然之事。而神族中的上神,更是多在走路前便會飛了。雖母親是上神,尚煙至今卻仍不會飛行。當她在九蓮生活時,因同齡孩子都不會飛,她並未覺得這是多大困擾。可到了神界帝京,她變成了異類,便不得不麵對這一缺陷了。她與外祖母一同步行上台階,走得小心翼翼,也不敢多看別的學生。孩子們匆匆上天階,隻有個別的會頓足片刻,瞥她一眼,又迅速離去。


    外祖母握住尚煙的小手,道:“飛行一事,是咱們早晚必能習得之技,煙兒大可不必操之過急。”


    “嗯嗯。”尚煙點點頭,跟外祖母慢慢往上爬。


    不過多時,她們身邊忽然多了一家三口。他們也和尚煙一樣,在徒步上階梯。三人之中,父母是絳紅色的頭發,女兒是火紅色。隻見小女孩鳳眼斜飛,虎牙尖尖,頭發量多蓬鬆,跟紅色棉花糖似的。她神采飛揚地看向尚煙,見尚煙看著自己,還笑著對尚煙揮了揮手。


    尚煙眼中亮起了一絲希望之光。


    小女孩的父親是性子急的,並未發現她在和小朋友打招呼,隻提起她的胳膊道:“女兒,要遲到了,不能再磨嘰了。”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你們倆何時才能讓我自己上學!”


    “等你不磨磨唧唧步行了,自覺飛行了再說。”


    “是走是飛,讓我自己決定不行嗎?”


    “你能做什麽決定?你能做的決定便是聽老子的!快上去!”


    父親如此暴躁,小女孩更加暴躁,隻抱著紅色小腦袋,便秘似的漲紅了臉,背上爆出一團小火焰:“啊啊啊你好煩啊!”她一衝而上,一眨眼便飛到天階高處,再不見人影。


    尚煙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


    “都說了一萬次,不要那麽凶她!你聽不進話是不是?!”小女孩的母親揪住父親的耳朵。


    “皇後娘娘饒命!哦不,女王陛下饒命!”


    接著,小女孩的母親便一直揪著父親的耳朵,也飛上了台階。


    尚煙不由看得出神了。這位母親可真有趣,和自己的娘親截然不同。但她們都愛女兒,又是那麽相似。


    這一刻,尚煙連嫉妒都感受不到,隻感到滿滿的羨慕。


    她一心神遊,以至於一個不仔細,絆倒在麵前的懸空石柱上,膝蓋磕出了血。外祖母嚇了一跳,趕緊為她療傷,她疼得渾身發抖,小臉白得跟紙似的,卻沒敢掉一滴淚,反而笑道:“姥姥別擔心,一點點傷而已,煙兒不疼的。”


    常羲雖與這外孫女相處不多日,但卻對她的脾性甚是了解。見她舉止一反常態,看了她少頃,低下頭,抹了抹眼角的淚,又重重拍了拍她的肩:“煙兒,遇到磨難不怕,以後我們煙兒會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咱們不學你娘,要當個剛烈的女子!”


    “嗯!”尚煙用力點頭,但並沒把這些話聽進去。


    一夜之間,“尚煙大小姐”不見了。


    進入學堂後,尚煙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輕手輕腳坐下來,把頭扭向窗外,隻求不被任何人發現。


    隨後,老師也進了學堂。


    “今日,我們學堂來了一位新學生。葉尚煙。”老師指了指尚煙,“諸位要與她好好相處。”


    滿堂掌聲響起時,同學們的目光也都投向了尚煙。


    而後,便聽得有學生道:


    “她姓‘葉尚’?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姓氏……”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哪個‘葉’,哪個‘尚’啊?”


    “你們別亂說話丟人現眼了,她不是姓‘葉尚’,隻是名字有三個字,就是‘葉尚煙’,無姓!”


    九天之巔沒有仙族,更沒有凡人飛升的神族。所以,這裏的孩子壓根不知道,世間還有單姓的存在。


    若是換做以往,尚煙會得意洋洋道:“笨死了,我爹是新神族,所以我是單姓啊。”


    但現在,她再不以父親為傲了,隻低下頭去,假裝什麽都沒聽到。


    老師也沒多話,便直接進入主題。


    “……縱觀神界詩歌史,每個時代有大不同之處。咱們上古時代持續了不到四千萬年,卻是神界曆史上最燦爛的詩歌時代,不同階段,風格變幻無窮,啟時和諧流麗,盛時華麗繁密,終時蕭條清麗……而九天時代初的詩歌,更是承上啟下,傳承了上古時代的聲律風骨……”


    永生梵京與九蓮中間,隔了足足四重天。因此,即便都屬於神界,這兩座名城的風俗、教育也大不相同。課堂中,學生們都聽得聚精會神,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可尚煙突然插班進來,隻聽得一頭霧水,又是擔心,又是害怕。


    這一切好陌生。


    她真的好想回九蓮。想回爹娘身邊。想和九蓮的同學一起上課。


    可是,娘沒了。爹又是壞人。縱使回了九蓮,那也沒有她的家了。


    她現在全無心思用功讀書,隻想找個無人之處,自己待著,誰也不見。


    隻聽得老師接著說道:“……神詩與魔詩之大不同,在於前者多清雅絕塵,細膩委婉;後者多設色濃豔,華靡狂放……”


    聽見“設色濃豔,華靡狂放”這一描述,不知為何,尚煙突然想起了一雙紫色的眼睛。相比這學堂裏端坐著的同學,紫修哥哥要有趣得多。


    她撐著下頜,又一次對著窗外放空。


    窗外有一個回廊,回廊對麵也有一棟樓,一扇窗。透過那扇窗,她看見了另一個也在往外望的男孩子。


    他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撐著下巴,原是無所事事,與她目光相撞後,眼神光凝聚了一些。


    是時櫻滿枝頭,晨光淩亂,在雲煙中滲出萬裏澄輝。男孩子身穿紫色小褂,沐浴了一身春華。他黑發如墨,膚白勝雪,小小年紀便有高高的鼻梁,眼睛澄澈而幹淨,被衣服一襯,乍一眼看去,似乎是紫色的,與漫山遍野的紫色蘭花一樣。


    這一瞬間,整個永生梵京的蘭花好像都開了,在百裏清香中,留下了花瓣綻放的聲音。


    紫修哥哥!


    她差一點便喊出聲來。


    她居然會在這裏遇到他!


    原來,紫修哥哥說,他家不在佛陀耶,是因為他家在永生梵京!


    兩個人隔得很遠,紫修並未試圖開口說話,卻對她微微笑了起來。而且,與第一次見麵時不同,這一回的紫修,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便是這上界最美的青山綠水,也比不上這一暖暖的笑。


    下課之後,尚煙即刻飛奔到對麵的學堂,往裏麵看。這棟樓裏就讀的,都是私塾的高等弟子,見尚煙小腦袋四處探看,有人道:“這位師妹,找誰呢?”


    “我找紫修哥……”尚煙頓了頓,改口道,“我找紫修。”


    “紫修,門口有個師妹找你。”


    不過多時,紫修走了出來。與此同時,學堂裏有幾個男孩子也朝尚煙看來,神情裏帶了些好奇與戲謔——這年紀的小男孩和小女孩,都是玩不到一起去的。若有哪倆人結為異性好友,會被同齡孩子取笑到羞愧而死。


    紫修走到尚煙麵前,低頭對她笑了笑:“這位師妹,有何指教?”


    他神情溫柔,語氣親切,但不知為何,卻令尚煙感到陌生。尚煙更覺緊張了,隻小聲道:“紫修哥哥,真巧,原來你也在這裏念書……”


    聽她說“真巧”,紫修怔了一怔,隻想,自己也是兩個月前才轉學過來的,何時識得了這樣一個師妹。但他一向謹言慎行,琢磨了須臾,道:“嗯,真巧。”


    “對不起,上次我又失約了,因為我娘她、她……”尚煙提起一口氣,還是不太願意承認既定事實,“我娘那天病了,沒多久便去世了。”


    “竟是這樣……師妹,節哀順變。”紫修惋惜道。


    尚煙觀察了一會兒他的表情,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又道:“你還記得我叫什麽嗎?”


    紫修微微一怔,有些尷尬,撓了撓頭道:“抱歉。”


    尚煙簡直不敢相信。才過了兩個月而已,別說那對她而言極其重要的約定,他已經忘得幹幹淨淨,他甚至連她名字都忘了!


    “沒事。”尚煙後退兩步,擺了擺手。周遭男孩子看向他們的戲弄眼神,更讓她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消失。她又踉踉蹌蹌後退幾步:“這沒什麽的。”然後,轉身拔腿便跑。


    回到自己的學堂,又一堂課上,尚煙看向窗外,見紫修又一次透過窗扇看過來,笑容中充滿歉意。她把窗戶關上,攔住了他們相交的視線。


    此後,尚煙沒試圖再去主動接近紫修。紫修本和她不在一棟樓,沒什麽機會見她,自也沒有來找過她。在學堂裏,尚煙也不想和任何人多話,成日獨來獨往,過著悄無聲息的生活。


    就這樣,尚煙在永生梵京生活了一百零九年。


    不幸的是,一百零九年後,天帝為了穩固帝位,清理敵對餘黨,白帝慘遭牽連,差一點便被處以灰飛煙滅的天雷極刑。但後來,天帝念白帝勞苦功高,免白帝一死,隻去他五帝之位,發配到日神天邊境,給了個虛職官位,以“頤養天年”。


    盡管白帝逃過死劫,但經此一革,整個大家族總歸是元氣大傷,岌岌可危。


    常羲生怕尚煙被卷入這次“地震”的餘威之中,便把她送回了父親家中。


    離開永生梵京那一天,白帝家族垮台之事,早已傳遍了私塾。尚煙和侍女回去拿走她的書本,卻聽見有孩子父母對她小聲評頭論足:


    “那個便是常羲的外孫女吧,這下可遭殃了,要回她爹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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