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孫家院子外,玉蘇眉頭微皺。


    來是來了,可她該怎麽把孫浩引出來啊?


    她總不可能這麽大咧咧的跑去給玉香姑說,他兒子後死後冤魂不散,一直在糾纏她吧。


    玉蘇為難了。


    正在她一籌莫展之際,後方山坡上,一股濃烈的殺伐之氣突兀升騰而起。


    那殺氣仿佛化做了實質,驚得夜間蟲鳴都失了聲。


    靜,靜得詭異。


    玉蘇心下大驚,愕然抬頭往山坡那邊看去。


    艸,什麽玩意,殺氣竟這麽重?


    這,這,這比她做妖精時,見過的身經百戰的將軍殺氣還重。


    玉蘇驚愕,抬步想去過去瞧個究竟。剛踏出一步,孫家院子中,一股冷風驟然吹出,緊接著,一個透明影子瑟瑟抖抖的從院子裏麵飄了出來。


    玉蘇到這影子,腳步一頓,顧不上山坡上的異動,拔腿便往鬼影追了去。


    呦嗬,還自己跑出來。


    既然自己跑出來了,那她可就不客氣了。


    哼,活著的時候不當個人,死了還要掀風作浪,這麽惹人厭,那就徹底消失吧。


    第十一章


    冷月高懸,河道旁柳枝搖曳。


    孫家奔出的影子,倉皇逃竄,朝流河筆直而去。


    玉蘇緊追其後,星辰般的眸子,緊緊凝視著他,奔跑的速度比起她晨跑時,不知快了多少倍。


    朦朧月光下,隻隱隱抓捕到她掠過的殘影。


    山坡上,殺氣依然彌漫,那殺氣仿佛盯上了孫浩的鬼魂,不管他跑往哪個方向,殺氣都緊緊凝固其身後。


    玉蘇追了一會兒,也察覺出殺氣似乎是在針對孫浩。


    玉蘇微詫,這孫浩在孫家幹了什麽,連附近隱藏的大佬都看不過眼了。


    追逐間,孫浩已奔至河流旁,眼見他就要一頭紮進河裏。玉蘇眉頭一擰,順手從柳樹上折了兩根柳枝,甩手就是一柳枝打過去。


    “——啊!”刺耳的鬼叫聲,突兀響起。


    被團團怨氣包裹的都變成了一個黑球的孫浩,吃痛下就想往河裏跳。


    跳的動作剛做到一半,空中殺氣陡然騰升,仿佛一柄利刃懸在孫浩頭上,楞是嚇得他生生縮回了腳。


    孫浩被嚇得瑟瑟發抖。


    玉蘇見狀,柳枝一揮,抽得愈發猛力。


    柳枝打鬼,越打越矮聽說過沒。


    切,做鬼了不起了,她還做過妖精呢,敢興風作浪糾纏玉香姑,害她爸擔心,就該打。


    哼,她現就是人,也照樣能把他打成三寸高。


    玉蘇不是正兒八經的道士,道士收妖她親身體驗過,捉鬼……到目前還沒見過。


    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啊!


    鎮上有個名聲顯赫的半吊子神棍付大師,她爸又是付大師的常客,付大師理論不錯,這柳枝打鬼的話,就是出自他嘴。


    捉鬼不會,難不成她還不會打鬼啊!


    玉蘇柳技揮得虎虎生威,孫浩被抽得鬼哭狼嚎哇哇亂竄。


    可竄來竄去,他楞是不敢往河裏跳,他一旦有想跳河的舉動,空中殺氣就會陡然加劇。


    玉蘇也不想他往河裏跳,跳進河裏她還怎麽打,總不可能也跟著他跳河吧。


    玉蘇隻知道柳枝打鬼越打越矮,卻不知,柳枝還有個功效。孫浩被抽了幾柳枝後,不止個頭變小了,身上的怨氣也被柳枝抽散了。


    瞅著怨氣散去,露出正常鬼臉,卻隻有七八歲左右孫浩,玉蘇沒有一點憐憫,反而抽得更起勁了,她一邊抽,一邊道:“活著的時候不做人,死了也不想做鬼是吧。”


    “表妹,住手,住手,我要被打散了。”孫浩上跳下躥,拚命躲避玉蘇手上的柳枝。


    玉蘇冷哼:“說了打到三寸,就要打到三寸。”


    這禍害,小時候長得還滿乖的,怎麽長大了就變成那模樣了。


    “表妹,我知道錯了,別打了。”孫浩被抽得嗚嗚直哭,哭的時候,還偷偷摸摸瞧了瞧玉蘇。


    小表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凶殘了,連鬼都能打。活著的時候,沒聽說她有這本事啊?


    玉蘇瞅著跟前,被她抽得隻剩下兩尺不到孫浩,氣不過,柳枝又往猛往他身上抽幾一下,才停手:“知道錯了,還回來糾纏你姐和你媽幹什麽?”


    孫浩畏懼地看著玉蘇:“我沒糾纏,我就是想回來看看她們。”


    玉蘇嗬嗬譏誚:“看她們……別了,你瞅瞅,你家都被你搞成什麽樣了。”


    聽到這話,孫浩鬼瞳閃過痛楚,低聲解釋:“我死的不甘,怨氣重。但我真沒想要害她們。”


    “不甘,有什麽不甘的。你都要弒母了,還不許孫姑父殺你啊。”玉蘇完全不同情他,被親爹錯手打死,完全是他自找的。


    孫浩頹喪的為自己辯解:“毒癮發作,我控製不住自己。”


    解釋蒼白無力,連他自己都羞於說出口。


    “這不是理由。”玉蘇:“別狡辯,死了該去哪報道,就去哪報道,別回來惹人嫌。”


    “我爸殺了我,我怨他。但我沒怨過我媽,是我對不起她。”孫浩愧疚埋頭,聲淚俱下:“我就是想回來陪陪我媽。活著的時候我不孝,害得她人到中年,還沒好日子過。”


    生前,他的生活裏除了毒品再容不下其它,死後沒了毒品控製神智,驀然清醒,卻發現媽媽已滿臉皺紋,才六十出頭,卻比別人家的七十老太還蒼老。


    他混賬,他畜生,他後悔了……他就不該因心底好奇,作死的沾上毒品。


    這一沾,從此他再不是人了!


    玉蘇撇撇嘴,忒看不上他。早幹嘛去了,現在哭,晚了……


    “幡然醒悟了,但是晚了。你瞧瞧你家,在你沒吸毒前,哪怕你不幹事,家裏也算富裕。表姐在大公司上班,姑父和姑姑雖在家務農,但有幾十畝桃園的收入。三年,你吸三年毒,你再看看你家現在還有什麽,除了姑父前些年建的這幢房子,家裏還剩下什麽,上次姑姑喝農藥,表姐甚至都拿不出錢送她去醫院。”


    孫浩悔恨難當,抱頭蹲到地上,痛苦道:“我知道錯了!”


    r />????????他真知道錯了,但悔之晚矣。


    成了鬼,他什麽都幹不了,看著他媽生無可戀,整晚整晚哭,眼睛都要哭瞎了,他著急,讓他媽別哭,他是畜生,不值得她哭。


    可他連安慰的話,都傳達不出去。


    那天他媽喝農藥,他拚盡全力,也打不掉她手上捏著的農藥瓶子,要不是孫潔及時趕回來製止,他媽……


    他現在什麽都不求,隻求能陪在他媽身邊,看到他媽晚年幸福,他便心滿意足。


    他死了,他姐還在,他姐是個孝順的,隻要媽媽走出來,往後一定不會太差。


    他就隻有這點卑微的乞求。


    然而,似乎這點心願他也看不到了,看表妹凶狠的模樣,他要敢說繼續留在他媽身邊,表妹肯定會抽死他。


    “知道錯了也是徒然。”玉蘇癟癟嘴,柳枝又往孫浩抽了幾下。


    幾柳枝甩下去,孫浩肉眼可見的又矮了幾分。


    說三寸就三寸,沒得商量。


    玉蘇:“活人能和死人呆一屋嗎?你想陪你媽,是嫌你媽活得太久吧。想讓你媽好過,就離你媽遠點,還有,不許怨表姐,表姐隨便把你埋掉,那也是你自己作出來的,怪不到別人身上。滾吧,以後別出來禍禍人,要是讓我知道你幹壞事,下次就不是把你抽成三寸那麽簡單了。”


    玉蘇這話仿佛赦令,空中凝固的殺氣如潮水般退去,孫浩身子一鬆,抬頭不舍地看了眼山坳處的家,就猛地一頭紮進了水裏。


    死了兩個月,鬼界的規矩他也知道了一些,他生前造孽,死後又沒親人為他折福,他注定是個孤魂野鬼,除非做下什麽大事,讓地府枉開一麵,否則投不了胎。


    這樣也好,他這樣的人,投胎也隻能投生成畜生。安安份份呆在水裏,偶爾還能遠遠瞧上媽媽一眼。


    等媽百年後,他當麵向她懺悔。


    孫浩跳進了河,天空中點點瑩光散落,眨眼間,便全部沒進了玉蘇身體。


    玉蘇隻感身體一暖,四肢百骸仿佛都浸泡進了溫泉般,舒服得她直眯眼。


    吸納靈氣兩個月都沒修出個什麽的玉蘇,在身體微暖刹那,體內竟有了絲絲氣流。


    這……這不是她當妖精那會,剛踏進修練一途時的引氣入體嗎?


    玉蘇小臉震驚,隨後揚眉展笑。


    ……她拿到功德了。


    雖然功德不多,但卻讓她以人族身份,撬開了修練的門。


    玉蘇興奮。


    功德啊,上輩子修了幾百年,都沒得到過一絲功德,這輩子抽頓鬼,功德竟就來了。


    想到某種可能,玉蘇丹唇微揚,黑眸散著妖冶光芒,伸手從身傍柳樹上折下幾根柳枝,然後甩著柳枝往山坡上步了去。


    艾瑪,這柳枝是好東西。


    以後見到做壞事的鬼,她就用柳枝抽他,抽一抽就有功德,簡直太劃算了。


    玉蘇喜上眉梢,方不知她能得到這功德,也算是陰差陽錯。


    孫浩目前雖隻是怨氣重,並沒有變厲鬼的跡象,但以他心底的不甘和怨氣,早晚有一天他會變成厲鬼。


    他一旦變成厲鬼,那害人也是遲早的事。


    但現在情況卻不一樣了,孫浩甘不甘心暫且不提,那身怨氣卻是實打實的被玉蘇抽沒了。沒了怨氣滋養,他還拿什麽變成厲鬼。


    玉蘇今晚這一舉動,無形中也算解救了一些命不該絕的人,所以才會有功德降臨。


    另一方麵,她是天道遁出的一線生機,命運已經不能掌控她,該得的東西,天道就算不想給,也扣不了……


    ——


    玉蘇笑吟吟地爬上山坡,從功德降身的喜悅中回神,凝神開始觀察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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