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信了她,她說的沒錯,模仿人間的擺設是最不費氣力的,若是去那有山有水的法陣,要築造它也要費許多靈力,自然容易被發現。


    兩人的目光不由投向房子裏唯一的床上。


    床不過由幾塊木板搭建而成,也無床褥,更無軟枕,可比起這還揚著塵土的地來可好了不止百倍。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像是深知對方小人稟性,齊齊朝木床撲去。


    奈何床小,兩人又互不相讓,一時爭了起來。


    “我的!”


    “我受傷了。”


    “我也受傷了,你能不能憐香惜玉。”


    “不能。”


    “……”長風趴床上不讓,使勁扒拉他。


    可燼到底是男子,身軀比她高大壯實,豈是負傷的她能扒拉走的。


    倒是燼一伸手,差點沒將她扯下來。


    兩人死也不讓,木床被壓得吱吱呀呀,發出曖昧聲響。長風聽著這聲音愈發覺得別扭,最後老臉一紅,從床上跳了下來,呸他一口,“無恥狂魔,打傷我還不將床讓給我,我呸!”


    燼頓了頓,哦,他差點忘了這茬。


    他皺眉,“你臉紅什麽?”


    “你閉嘴,狗男人!”


    “……你罵我做什麽?”


    長風一甩頭,蹲在門口不理他了。


    她就不該改變主意保護他,方才將司徒深領來,燼可不就是死路一條了麽?


    她瞎操心什麽呀。


    燼見她悶聲坐在門檻上,是方才他出手太重了?


    好像是。


    雖然這小神仙總是鬼鬼祟祟的,但她終歸是他除了無影子以外見到的第一個外人。


    還是有溫度的那種外人。


    罷了,將床給她吧,到底是他打傷的。


    離開陣法還不得靠她。


    他想下床,可這一動彈,胸口劇痛,“砰”地摔了回去,隨即頭暈目眩,天地也跟著飛速旋轉,徹底暈死過去。


    長風聽見聲響哼哼唧唧回頭,一瞧,隻見燼在床上睡得極香,喉結還呼呼呼地起伏。


    “呸,虧得我還以為你有點良心,要喊我過去。”長風罵罵咧咧著,繼續坐在門檻上生悶氣。


    剛從軍營歸來的君天臨進門便去通天鏡中窺探下界,隻見北單山防禦牆有魔人入侵的痕跡,卻不見長風和燼蹤影。


    他沒有片刻遲疑,立刻下界。


    北單山已無魔人蹤跡,尋遍山峰也不見他的女兒。


    山穀中隱藏神氣,似一壺水,凝聚穀底。


    他素來繁忙,女兒下界後隻來了一次,那還是在三十年前長風剛入主北單山時。那時隻有滿山韭菜,甚是荒涼。


    如今怎會多了上百法陣?


    而且時日並不長,約莫也就是這幾十年來所造。


    是長風所為?


    君天臨微微覺得驚詫,步入陣法中,一連走過十餘個,或有天界之景,或是地獄之炎,與其說是困人的法陣,不如說是一個個幻境。


    他伸手觸摸,指尖灼熱,也非普通之景,確實有靈力,也確實能困人。


    但可見主人沒有花費什麽心思,以至於這陣法很容易被破解。


    君天臨緩步走出法陣,又進入下一個法陣。


    未入其中,已聞刀槍劍聲。


    他愣了愣,眼前已是硝煙戰場,滿地屍體,漫天烏鴉,甚至飄散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無數的神兵和魔兵橫躺,屍首中,有個小姑娘屈膝跪地,背影像木雕沒有任何生氣。


    天地寬廣,她孤身長跪,像是死了。


    可君天臨知道她不是。


    他怔神看著,遠處有男子策馬趕來,飛身下馬便將小姑娘攬入懷中。


    那死了般的小姑娘見了眼前男子,才終於從心口透出一口氣來,“哇”地哭出聲,“爹爹——娘親死了——被魔殺死了——”


    即便此番此景已是三萬年前的事,君天臨聽見這哭聲,仍覺胸口生悶。


    女兒為何痛恨魔族,他很清楚。


    逼她回上界擔重任,他也知對她而言有多難。


    可若戰,蒼生必苦。


    他不得不這麽做。


    君天臨忍痛從陣法中退了出來,仰頭歎氣。


    他平複心緒,見一扇門中探出一隻鞋子,腳尖點地,點個不停。


    他快步走了過去,探身一瞧,就看見了托腮坐在門檻上的女兒。


    “爹爹。”長風站起身拍拍屁股,“是覺察到了魔人的氣息才下來的吧?”


    “是,可有什麽異樣?”


    “司徒深跟蹤我,進入北單山,被我騙去了別處。”長風知道他在擔心什麽,直接說道,“那魔二代睡得正好。”


    君天臨點頭,“你好好照顧他,不要再出什麽差池,先隨我回上界,我再給你們安排住處。”


    聽見他這般說,長風的嘴角忍不住揚起一絲譏誚,“爹爹從那陣法出來,卻還不鬆口將這魔殿下接走,看來爹爹是鐵了心要逼我與魔同行。”


    君天臨一時未明白,突然反應過來,“你知我人在山穀,故意讓我入那陣法?”


    長風沒有點頭,“是不是已經無所謂。”


    橫豎爹爹不在意她的想法。


    她抬臉說道,“既然爹爹要我陪著他,那我便照做。我會盡自己所能保護他,直到他覆滅魔界,完成與神族的契約。”


    少女眼神堅毅,不甘願,更像是認命了。


    君天臨沒有多言,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局。


    他抬眼往屋內看去,隻見燼在床上趴著,雙手垂落,看似深睡,但……他很快發現了不對勁。


    這魔殿下已然是一副要死的樣子了!


    “風兒”


    長風被他拔高的音量嚇了一跳,滿腹委屈都被震飛了,“啊?”


    “救人!”


    “……”


    燼活過來了。


    他覺得要是君天臨不來,他估摸已經自己醒過來了。


    長風覺得要是親爹不來,估摸這煩人魔已經死翹翹了。但同理,煩人魔沒死的話,要死的人就是她了。


    以他的暴脾氣一定會宰了她的。


    誒,弄不好他會要求換人。


    想到這,長風精神了起來,端著茶水就跑到他跟前遞了去,“喝口水吧。”


    連聲音都溫柔起來了。


    解脫在即,怎能不放低姿態!


    誰想燼看看她,沒有言語——她定是心有愧疚才如此積極。想來她對他愛理不理也是因他傷了她,那兩人的過錯就一筆勾銷吧。


    君天臨說道,“殿下的傷已無大礙,北單山也暫且不能待了,我已為你尋了別處居住。”


    “好。”


    長風盯著他,就一個“好”字?我呢?我呢?


    燼感受到了她殷切的目光,便說道,“她也一起去。”


    長風瞪眼,“我去做什麽?”


    “照料我。”不告她的狀她卻一臉不樂意??


    “……”長風明白了,他這是要留自己在身邊繼續折磨。


    好陰險的魔人!


    君天臨點點頭,“那我送你們過去。”他又看向長風,可女兒明顯不想理會他。


    女兒對他有怨言,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願意繼續完成神界交付她的使命。


    君天臨新安排的住所並不在神界,而是在人間。


    燼上回來已過新年,又正逢宵禁,以至於人界冷清異常。


    今日來正是午時,朗朗日下,人界又將迎元宵,春意滿鋪山野,四街八巷又掛彩燈,比那日熱鬧了千百倍。


    人間煙火氣莫名讓人心有火苗,慢慢蔓延到全身。


    有點暖。


    燼想拉著長風叨叨叨,問她很多問題。但長風明顯不想聽他說話,一張臉黑成了鍋底。他便默默跟隨君天臨走入繁華街道,再入巷子,一路無話。


    君天臨在一處宅院前停下,燼踏入其中,察覺不到異樣,但他肯定這裏絕非簡單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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