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


    剛關上的千機塔的塔門突兀地發出一聲震響。


    全場倏然一靜, 剛解散能自由活動的學員們皆回頭,略顯驚詫地看向千機塔。


    這個時候重開千機塔, 是清慈道君上來了?


    周野輕蔑地剜了程金金一眼, 剛才還囂張的嘴臉立時收了起來, 溫順老實地退到微微躬身行禮的人群之中, 拱起雙手。


    眾目睽睽,千機塔塔門緩緩向上抬起。


    溢滿的靈氣隨之傾瀉而出, 透著微微的涼意。


    似乎是等待不及, 塔門剛抬升到半人高的時候, 裏頭突然探出一隻白嫩的小手的。


    單手握拳,大拇指一翻, 朝上翹著。


    眾人麵上的敬畏之情一僵:“?”


    那小手隨著抬起的門漸漸上升, 嘴上還給自己配了音:“bang~bang~bangbang!”


    塔門過肩, 露出裏頭的人窈窕纖細的身形。


    塔門漸次過頭, 時絨嫩白的小臉上帶著點兒笑意:“我好好地活著回來啦!”


    微微一挑眉, 直視著僵硬住的周野,“你幾個蛋啊,說話這麽討人厭?”


    周野呼吸猛滯:“……”


    被她帶笑的眼光一掃,下半身就莫名開始發疼,心慌意亂起來:這怎麽可能?!尋常元嬰期,哪怕是龍族落進靈海潮也是必死無疑的!


    周野是跟隨周隼挑事的壯漢之一,記恨上次被人族下了麵子,又以為時絨絕無生還的希望,這才上特地過來落井下石,譏諷幾句過過癮。


    若是被時絨記恨上了……


    周曄背脊一陣陣地發麻,斷了子孫根的周隼的殷鑒不遠。他口幹舌燥,佝僂著身子,在眾人的哄笑聲中,一言不發地掉頭跑了。


    “哈哈哈!不是吧不是吧?人家小姑娘說你一句就嚇跑了,還是不是男人了?”


    “慫貨!”


    “你們紅隼族的,都白長這麽大個兒了吧哈哈哈哈~”


    ……


    “哇!!”躲在角落裏偷偷抹眼淚的權音喜極,顧不得是在公開的場合,尖叫著撲了上來。


    接下來是宴安、程金金、越天瑜等人,硬漢落淚地粗笑著,將她圍成了一個肉山,把她纖細的背脊拍得邦邦響。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金友安相對矜持,拿小帕子擦拭著眼角,視線往塔內晃悠了一圈,細聲問:“沒、沒有其他人了嗎?清慈道君呢?”


    時絨美滋滋:“滄明鏡院長勞煩他在塔內坐鎮,幫忙受損的修複千機塔。”


    金友安:“?”


    不知道她突然之間眉飛色舞,高興個什麽勁兒。


    絨·開竅·崽:這你就不懂了吧。


    院長給師尊找了活兒,自然能順理成章地將他留下來了。


    時絨豁出去的那一吻親下去,卻被突如其來的靈海潮給打斷了,忙著正事兒,誰也沒那個功夫靜下來分說分說。


    親的時候,他半推半就地護著她,沒個反抗的動作,給了她好大的期望。


    既如此,就算事後翻舊賬,她也是不怕他的,甚至巴不得他自個送上門來。


    唯一擔心地是他會事後後悔,逃避躲閃。


    眼下好了,隻要有活兒將師尊留在這。人在跟前,她自有大把的機會,大展拳腳。


    ……


    時絨春風得意馬蹄疾,心情亢奮,閑不下來跑去文思殿看書,想要穩穩心態。


    但一群學長學姐們圍著她問東問西,看她就像是看動物園裏麵的大熊貓:“你是怎麽在靈海潮裏頭活下來的啊?”


    “我聽說下頭有極品靈石礦,是真的嗎?”


    “那麽濃的靈氣滋養著,那裏頭是不是天靈地寶一堆呀?”


    時絨豎起書冊來,一律以:“昏過去了”、“不清楚”、“清慈道君救的我。”來回應。萬重佛蓮凋零的事,有師尊告知滄明鏡,她這邊便沒有對外透露。


    看多了末日大片,時絨明白有時候大禍臨頭之前,人群恐慌造成的傷害或許還勝於災難本身。更何況這一切都是預言,世上隻有少數頂級玄師知道,中州所要麵臨的大劫難並沒有切實發生。


    時絨也是上了滄明鏡的玄師命理課之後才知道,原來世上還有很多人根本不相信玄師的能力。


    有些是因為有些半碗水的玄師自己本事不濟,在外麵招搖撞騙,弄壞了這一行的聲譽;有些是覺得他們是故意在用預言來幹涉、引導一些事,來達到其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有些就是單純了失了智的人。


    就像現世之中,還有人堅定不移地相信“地平說”,普通人無法理解其思維,與他說不清道理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時絨最終選擇緘口不言,等待院長和萬族聯盟下了決定再看情況。


    ……


    時絨身邊給圍得水泄不通,文思殿的管事刑長老清了清嗓子,不徐不緩道:“殿內需要保持安靜,有話就請去外麵說吧。”


    一聲嗓門不大,卻喝止住了躁動的人群,時絨終於可以安心看一會兒書。


    剛看了沒兩頁,忽然聽到院前傳來砰地一聲巨響。


    殿前遊廊雕花的憑欄被人踹碎了兩根。


    “時絨,你給我滾出來!”那人一路氣勢洶洶地從遊廊走過來,兩三壯漢臉色煞白地試圖拉扯他,都沒能將他拉住。


    時絨被人點名叫罵,抬起頭來。


    隻見周隼眼眶血紅,咬著牙繃著腮幫子的模樣透著一股子要殺人的狠勁兒,勸架的將他一身外袍嘶喇壞了都沒能攔住他,愣是排開一切人的阻擋,衝到了時絨麵前。


    雙手抓住她的領口,嗓音憤怒到顫抖:“是你,是你對不對?”


    時絨:“?”


    時絨:“啥玩意兒是我?”


    刑長老淡淡:“不要在這裏打架,要打出去打。”


    立時有人上前來扒開周隼的手:“出去!”


    “殺人犯!殺人犯!!”


    周隼被兩個學長一左一右地架著往外拖,依舊歇斯底裏,“是你殺了周曄長老,一定是你!”


    他這兩聲喊得整個文思殿的人都聽見了。


    信息量之大,引得所有人側目。


    “周曄長老?”


    “就是那個失蹤的守塔長老嗎?他死了?”


    刑長老也皺下眉,他和周曄共事多年,多少有些交情,抬手讓將人留下,詢問道:“什麽情況?老周怎麽了?”


    “刑長老!”兩米多高的周隼神情頹廢,噗通一下,對著管事長老當階跪下了,眼紅得要滴血一般,扭頭看向時絨,“當初、當初確實是我不好,魯莽衝動,得罪了人,可你有什麽報複的手段盡管衝著我來便是,為什麽要拿周曄長老的命?!讓他剛出青雲學府不久,就受人偷襲埋伏,橫死當場,魂燈俱滅!”


    刑長老:“什麽?!”


    時絨也吃了一驚:真死了?


    但更多的是茫然:可這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不不不……”


    宴安搖著手擋刀時絨身側,“時絨掉到千機塔下頭去了,剛剛才被撈上來。你那周曄長老,是在白日守塔的時候就離府了,這事兒同她八竿子打不著,你可別來亂扣帽子。”


    “她自己沒來,自然還能指示別人去!”


    周隼道, “周曄長老在青雲學府這麽多年,沒和其他人有過大的紛爭,更沒有仇敵,除了你!他因你毆打我之事,多次上訴到掌事長老那兒,要你退學,你便懷恨在心,直接殺了他一了百了!”


    時絨聽明白了:“說了半天,你什麽證據都沒有,自己主觀臆斷地認定我是殺人者,然後來找我誅心來了?”


    “不是你還能有誰?!”周隼吼得嗓音嘶啞,“你點了黑市的天燈,直言要買他的性命,不是仇殺是什麽?!其他人根本不存在殺人動機!”


    時絨快被他這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衝動易怒的樣子給整笑了:“什麽仇怨?就因為我把你打了一頓,我就有殺你族老的動機了?有一說一,你們想點天燈殺我還差不多吧?我若看不慣你,隨時可以打你,至於憋這麽大氣還花錢買凶?”


    他們紅隼族的天驕就這心性,難怪身為猛禽,和鳳族走得那麽近,還混成這樣。


    “……”


    刑長老也覺得周隼這通大嗓門,喊得過於蠢了。


    他和時絨正起衝突,鬧得學府內盡知,不可開交,遇著這樣的大禍,自然是會往時絨頭上想的。


    可越是懷疑,不是越該沉下心來收集證據,搞她一本嗎?


    跑到當事人麵前來喊,還能讓她承認不成?


    到底還是年少不經事,剛丟了大麵子,受了大磋磨後,緊接著又死了嫡親的叔叔。


    情緒一時崩潰,考慮不及也是有的,刑長老無奈地伸手將他扶起來:“你有話慢慢說,別這麽激動。死了一位長老,青雲學府一定會徹查,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你還是先回去冷靜冷靜。”


    周隼:“我——”


    “你給我閉嘴!”二長老鳳四海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文思殿門口,沉著臉一把扯過周隼,“還嫌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兒不夠給我添麻煩嗎?趕緊回去,這件事我會幫你查清楚的!要你過來鬧什麽?能有什麽結果嗎?”


    周隼被二長老提小雞兒似的,粗暴地拉了起來。


    剛將他拖行了兩步,那三大五粗的壯漢,突然沒忍住低頭嗚嗚哭嚎起來:“叔父,是我害了你啊叔父……”


    二長老的腳步頓了頓。


    最終還是拖著他走出了大殿。


    時絨看著兩人的背影,幾不可察地皺起了眉頭。


    ……


    入暮,清泉院。


    “萬重佛蓮的事,我已經傳訊給了各大族,想必不日就有回音。滅世大禍已經迫在眉睫,我們不可以在坐以待斃下去了,到時候——”


    滄明鏡絮絮說了好些,抬眸一看,麵前的人撥弄著手邊的杯盞,似乎半句沒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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