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刻,清澤抱著她轉了個身,高大的身體將她完全攏住,他麵對著她,彎腰對她調皮地眨了眨眼。


    半空中砰的一聲,是什麽東西炸開的聲音,無數血肉簌簌落下,但沈黎和清澤身邊卻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他們二人一點兒都沒沾染那些汙穢。


    在這漫天血色中,清澤的笑容純真得就像是四歲孩童,好像隻是在自己親愛的娘親麵前耍了個小小的把戲,有些得意,又有些期待。


    沈黎愣了好一會兒,呼吸也下意識屏住,等她想起呼吸,也想起要誇獎正等著她誇的清澤,他忽然輕輕皺了皺眉,似乎不適地低頭靠在她肩窩,呼出的氣噴在她頸側,聲音茫然又有些虛。


    “娘親,為什麽我看到我戴著個很醜的麵具?”


    沈黎刹那間驚出一身冷汗。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打架打多了不行!他是不是馬上要想起來了!


    沈黎此刻身體根本不敢移動,隻翕動著嘴唇小聲說:“可能……是做夢吧。”


    清澤沒有離開沈黎肩側,疑惑含糊地說:“但我沒有睡著。”


    “這就是傳說中的白日夢啊!”沈黎急忙瞎扯,“一般來說不要緊,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不舒服一定要告訴娘親哦?”


    清澤原本是雙手扶在沈黎肩頭,這會兒似乎覺得這姿勢不太舒服,雙手便滑過她肩膀,在她背後交叉,幾乎將沈黎嵌入他懷中。


    “頭很痛。裏麵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拉扯。”清澤在她頸側蹭了蹭腦袋,又說:“抱著娘親才能舒服一點。”


    沈黎:“……”


    身為四歲稚子的意識一定要拉扯贏啊拜托了!


    沈黎希望這個叫她娘親的“阿澤”贏,便抬起雙手輕輕撫摸他的背,動作柔和像是對待易碎的玻璃,同時用盡了一生的溫柔說:“痛痛飛飛,阿澤是最棒的孩子,娘親很喜歡阿澤,有阿澤在,娘親才覺得沒白來這世上走一遭。”


    清澤聞言抱得更緊了些,沈黎甚至覺得呼吸困難。


    她聽到他幾乎沒有出口的低聲喃喃:“謝謝娘親……有娘親這句話,阿澤覺得以後遇到什麽都不會害怕了。”


    沈黎突然有點心酸,她不知怎麽幾乎可以肯定,他從來沒有從他真正的娘親那裏聽到過類似的話。


    作者有話說:


    本章留言送紅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ps:感謝洛洛和朱誌鑫c位出道的地雷,親親你們~


    第11章 不要說髒話


    清澤保護了沈黎,卻不會顧及別人如何,因此周圍所有人都被這血雨澆了個透心涼。


    呼吸間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這凶獸的血液比人的氣味重很多,有些人忍不住當場吐出來。


    可即便是吐得胃反酸的人,也覺得被澆得渾身都是血肉總比渾身變成血肉好。這凶棘獸是能硬抗金丹巔峰的凶獸!


    然而,卻有人可以一招徹底殺掉它!


    遠處,趙拓看到這一幕,眉頭微微皺起,這個人的實力果然令人懼怕。他對上凶棘獸也有些艱難,此人卻可以一擊擊殺。


    但從另一方麵來說,此人殺掉凶棘獸,也省掉他不少功夫。此刻見人群中有他的人正在血肉中翻揀著什麽,他心中一喜,也沒在意周蓮華甩開他離去。


    沈黎其實很專注在安撫清澤,但那個從血肉裏挖出一個陣盤的人就在她視野正中央距離她五米遠的地方,她怎麽可能看不到?


    為什麽這裏也有一個陣盤,而且跟她之前那個還挺像?


    電光石火之間,沈黎明白了許多。


    陣盤不止一個。


    趙拓在收集數量大於等於二的陣盤,為什麽呢?暫時不知。


    所以當初孫小文搶了陣盤離開秘境時趙拓沒有親自來追,畢竟陣盤不止一個,“其中一個”的價值遠遠小於“唯一一個”,要對付孫小文這個築基期,派些人出去找就行了。


    如果當初來的是趙拓,孫小文根本撐不到把陣盤交給她。


    而趙拓非要在這裏聊天,就是因為他知道這附近是凶棘獸的地盤,當初他正是在勘察凶棘獸情況時遇到了周蓮華。


    凶棘獸很強大,趙拓很可能打不過。與此同時,他知道清澤的修為很高,所以他把他們留在這裏,讓清澤跟凶棘獸對上,不管哪個傷了死了,他都賺到了。


    但清澤幾乎毫發無傷弄死了凶棘獸,這一定讓趙拓有些意外。


    與此同時,清澤殺掉凶棘獸後,凶棘獸體內的陣盤就會被趙拓提前安排的人手撿走。如果死的是清澤,趙拓也正好對付肯定元氣大傷的凶棘獸,同樣可以達成目的。


    好奸詐啊!戮天宗的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沈黎理清楚了趙拓的一係列操作,決定以後遇到戮天宗的人全繞道走。


    前提是她還有“以後”。


    沈黎一邊在腦子裏思索,一邊嘴上還在安撫清澤。


    她著實沒空去理睬那個拿走陣盤的人,清澤要是變回了魔尊戮天,那可比趙拓可怕一萬倍。


    周蓮華回到這裏,先去查看林之意等人,他們除了被灑了一頭腥臭的血肉之外,都沒受什麽傷。


    她再看向沈黎和清澤,二人身上以及周邊都幹幹淨淨,可二人緊抱著的樣子明顯有事。


    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到清澤身側緊握的拳頭、暴起的青筋,她不是很敢過去。


    周蓮華雙手從臉上抹過,她承認剛才跟趙拓談話時有一瞬間的動搖,可當她掙紮要走,他最後鬆手時她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他看的是別的地方,不是她。


    他對於她的離開並無所謂。


    他所謂的有話跟她談,以及選在此地,向她剖白的那些話,乃至最後看似不舍的阻攔她,全都是虛假的,隻是為了達成他真正的目的。


    而當她來到林家子弟這邊,再回頭看去時,趙拓已徹底不見了蹤影。這邊他臨時招攬來的手下們也迅速走了個幹淨。


    被又一次欺騙利用的憤怒已快壓抑不住,但此刻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周蓮華還是深吸口氣盡力整理好心情,眼睛看著沈黎二人,詢問已勉強收拾好自身的林之意:“你們清楚他們……怎麽回事嗎?”


    林之意搖頭:“我曾想靠近,沈道友揮手讓我別過去。”


    在沈黎看來,清澤是個隨時可能炸開的炸彈,而她則是個拆彈人,那可是一丁點幹擾都不能有的,當然不能讓他們靠近。


    周蓮華抿緊唇,卻聽林之意問道:“那個……戮天宗的魔修呢?”


    周蓮華冷笑:“他達成目的後自然走了。”


    林之意又道:“那我們接下來……”


    周蓮華道:“我會護送你們離開秘境。接下來,就是我和他之間的事,與你們無關,你們不必參與。”


    林之意鬆了口氣,他也確實想盡快離開,他帶著家中子弟來曆練,自然也要把他們全須全尾地帶回去。


    “多謝前輩。”林之意拱手道。至於周蓮華和趙拓的事,他並沒有多問。說到底,他們跟周蓮華隻是萍水相逢,她有她自己的恩怨情仇,與他林家無關。


    二人對完想法後互相看了看,接下來便陷入詭異的沉默。


    本來接下來他們就該出發了,因為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險,可……沈黎和她“兒子”他們也不能就丟在這裏。


    更何況他們就算敢管自己走,能不能走掉還是個問題。


    於是,林之意隻能示意林家子弟們就地站著——一地的血肉誰也坐不下去啊。


    等了會兒,因為著實等得無聊,有人小聲說起話來。


    “沈道友這些曲子我都沒聽過誒,我小時候我娘沒給我哼唱過這些。”


    “啊,重複了,這曲子剛才我聽過,小螺號,滴滴滴吹,我肯定沒記錯。”


    “還有這首剛才也有,兩隻老虎愛跳舞,小兔子乖乖拔蘿卜,我陪小鴨子學走路,童年是最美的禮物。小螺號呀滴滴滴吹,我是海鷗展翅飛……”


    “不對不對,不是這個調,你唱錯了,詞也不對,小螺號那個是,小螺號,滴滴滴吹,海鷗聽了展翅飛……”


    “你才不對啊,我唱得肯定沒錯,不信你再聽沈道友唱!”


    因為實在無聊,他們開始認真聽沈黎哼唱的兒歌,還有人跟著學,覺得這些曲子充滿了童趣,回去可以唱給家裏才剛周歲的妹妹聽。


    林之意:“……”


    雖然他覺得自家子弟很是不像話,但是連他本人也覺得沈黎唱的曲子充滿了奇特的力量,他剛才險些就跟著唱“兩隻老虎愛跳舞”。


    這樣的他,哪來的臉嗬斥他們啊!


    當沈黎將她知道的兒歌輪換唱了幾輪之後,清澤才終於抬起頭來,麵色看起來愈發蒼白:“娘親,我頭不疼了。”


    沈黎頓時長舒了口氣。


    他還叫她娘親!那她就不會死!


    “接下來,就讓欺負娘親的人頭疼吧。”清澤冷冷地說。


    沈黎:“……誰?”


    “那個姓趙的狗崽子。”


    沈黎:“?”又是哪個狗崽子教他狗崽子這個詞的!


    她看了眼旁邊正在等著他們的林家子弟和周蓮華,連忙說:“也沒什麽必要吧,你看周前輩和林道友正在等我們一起走呢。”


    清澤視線掃向那邊,語氣冷淡:“你們很急嗎?”


    林之意立即道:“不急!道友有什麽事盡管去做就是。”


    周蓮華聽清澤這意思是要去找趙拓的麻煩,哪有不樂意的,當即說:“我願隨道友同去!”


    她頓了頓又道:“不過林小友留下來也沒什麽助益,不如讓他們先行離開。”


    清澤目光落在周蓮華身上,卻沒有像之前那樣迅速轉開。


    周蓮華背後泛起陣陣冷意,心中對林之意道了句抱歉,忙道:“道友想如何便如何吧。”


    然而清澤下一句話卻讓周蓮華麵色一變。


    他語氣幾無起伏地說:“不要讓他出生。”


    周蓮華捂著自己的肚子瞬間退後,她雖然跟趙拓說她不會要這個孩子,但她實際上還沒有想好要不要。


    清澤冷冷盯著她:“你們無媒苟合,他會被人叫雜種,他的爹不要他,你也不會愛他。”


    清澤很少對別人的事表示興趣,沈黎驚訝地看著他算得上強硬地要求周蓮華墮胎,又聽到他的那些用詞,忽然明白了。


    他之前問她無媒苟合是什麽意思,不僅僅是因為周蓮華提及,更是因為他小時候也曾聽有人用這個詞來說他爹娘。


    被人叫雜種,爹不要,娘不愛。這就是他幼時的記憶,他知道那些記憶有多痛苦,所以不要另一個可憐的小生命生出來也經曆同樣的痛苦,這是他對與他命運相似個體的一點小小善意。


    也或許,他寧願自己從來沒有被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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