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儂雖然對於萬裏之外的朝廷有多強大並不清楚,可她知道既然連馮盎、寧琚、談殿、扶三這些大蠻王們都在秦琅麵前不敢稱大,那麽就充分的說明這次真的是來者不善了。


    如果能夠花點錢把這次的事情解決了,那麽阿儂認為還是值得的。公公曾經多次告誡過她,錢能解決的事情都是小事情,花點錢能解決就直接花錢,錢雖然重要,但還不是最重要的。


    三百兩黃金,再加上一批土產,起碼能值四五千貫錢,就算是放在中原,這應當也是一筆不小的錢了。


    但願那位衛國公能夠滿足。


    隻是她心裏隱隱的感覺到,也許這一次,錢並不能解決問題。


    她沒放心讓脾氣燥的小叔子儂忠下山,選擇親自送錢下山。


    寨門前。


    阿儂讓人把準備好的黃金等打開,擺在了鐵甲人麵前。


    鐵甲騎士的領隊是獨孤燕雲,秦琅很信任的親軍家將,他目光掃了眼這些東西,就知道價值不菲。


    隻是這位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何況人家本身就是關隴豪門獨孤家族出來的,雖說隻是小宗旁枝的庶出子,但眼光也是很高的。


    價值五千貫的東西,隨便拿去賄賂個刺史將軍什麽的,估計已經足夠了,可這些蠻子卻想賄賂到衛國公頭上來,可笑。


    衛國公是缺那五千貫的人?


    這次衛國公可是帶著上萬人來的。


    他打量著對麵這個青巾裹頭,臉上還刺了隻鳳凰的高挑女子,看著很年輕,身材也很好,這臉上刺青後,倒讓那張臉越發顯得有些邪魅,很誘人。


    “難不成你是這金雞垌的當家人?”獨孤曾聽聞,金雞垌的當家是個年輕寡婦,長的很漂亮,臉上有隻鳳凰刺青,不過據說她的身上還紋有一條巨大的青蛇,隻不過沒幾個人見識過。


    不料獨孤燕雲聽到對方直接用漢話回答他,並不用通譯,“我是金雞垌主的母親,因我兒還年幼,故由我代他管理溪垌。”


    “這麽年輕的小娘子,卻能號令金雞垌上萬人馬,倒也是個有本事的了。隻是衛國公的話,可沒有討價還價餘地的。先把黃家賣來的人送還,然後爾等盡隨我出隘恭迎衛國公!”


    阿儂屈身再行一禮。


    “我們先前不知道那些人竟然是朝廷官吏,黃家事先不曾告知,我們無意得罪朝廷,這些人已經送去了交州,我願意馬上派人去交州追回。若是被賣出,我們也願意花重金把這些人再贖回送還給衛國公。”


    “至於說金雞垌以後歸屬衛國公武安州封地,我們自然也願意,隻是我們金雞垌世代居於此地,希望衛國公能夠讓我們沿續傳統。”


    好一個沿續傳統。


    獨孤燕雲豈聽不出這話中之意。


    “這些話留著給衛國公解釋吧。”


    阿儂壓著心裏的火氣,“好,請將軍前麵帶路。”


    金雞垌建在金雞山上。


    而金雞山在門關西側,門關的右側是大青山,上麵也有一個溪垌,兩山之間便是一線長隘,隘中有門關扼守。


    而在這門關與北邊山外,還有一條約十裏,寬約二三裏的長隘穀地,在關外隘前,也立有一道寨門。


    而在門關的南邊,其實相隔數裏,也還有一道關前隘寨。


    正是這兩山垌夾三寨的山隘布局,讓儂家世代占據著這處險要,無人攻奪成功。


    之前儂家南關隘放了這隊人來,也隻放了這隊人進來。


    一行人來到了十裏外的南關前隘。


    粗大的鬆木寨柵前,路邊立起了一個帳篷,秦琅坐在小馬劄上煮茶喝。


    牙兵、親軍,都全副武裝的披甲戒備。


    關前隘寨門打開,阿儂帶著一隊人抬著禮物出來,寨門隨即在她身後關閉。


    秦琅就坐在那裏,直到阿儂來到了他的麵前。


    “茶剛煮好,要來一杯嗎?”秦琅問。


    阿儂也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這位比自己還年輕許多的衛國公,他是這般的年輕,遠遠出乎自己的意料,本以為這應當是位高大魁梧,滿臉絡腮胡,語言粗魯蠻橫又強勢的男子。


    誰知,對方居然這麽俊秀,而且聲音親切,態度禮貌,這一下子就讓她有了不少好感,也緩解了許多緊張的情緒。


    阿黃給她端來一條馬劄。


    阿儂看到這馬臉一樣的男子那猥瑣的笑容,不由的皺眉。


    秦琅煮好水,把西湖龍井放入杯中,為了裝逼,秦琅故意用了一套玻璃茶具,這種玻璃茶具可是極為珍貴的,雖然說早就有了琉璃,但琉璃比起玻璃來通透性太差。


    秦琅雖說也懂點玻璃的燒製原理,也很早就開始投錢請工匠在定向研究,可真正要燒出好的玻璃來可不容易,既要通透還得沒氣泡,非常難。僅僅一個氣泡問題,就困擾了工匠們無數時間。


    一次次的研究改進,技術是慢慢成熟了,也得到了一些成品,可大多都有瑕疵,無數瑕疵品中,才能得到一兩個完好的。


    澄清透明無瑕,雖然說跟玉跟琉璃相比,各有不同,但在沒有見識過這種玻璃的人眼裏,無疑這是相當震撼的東西。


    秦琅泡茶的動作嫻熟而優美,那幹淨纖長的手指,那嫻熟而又溫柔的動作。


    燒沸的水注入玻璃茶壺,綠茶在其中上下翻滾,慢慢舒張開來。


    秦琅把那變成淡黃的第一遍茶水拿來洗了幾個澄清透徹的茶杯,然後再衝第二遍,等一會時間,茶水變的十分好看時,再倒入茶杯。


    一杯淡黃的茶水送到阿儂麵前。


    阿儂這才從那賞心悅目的動作中回過神來。


    說了聲謝謝,接過茶要喝。


    “小心燙嘴!”秦琅提醒。


    “謝衛公提醒。”阿儂聞了聞茶香,然後放下杯子,“真香。”


    “這是最好的西湖龍井綠茶,這一杯茶,在長安可遇不可求,有價無市,有人十兩黃金求一杯,一兩茶,能賣百兩金。”秦琅淡淡道。


    阿儂愣了下。


    難以想象這茶居然能賣這麽貴,百兩金一兩茶,那這茶葉豈不比黃金還貴重百倍?


    這茶葉比黃金做的還值錢啊。


    那馬臉在旁邊依然十分猥瑣,“最好的西湖龍井茶樹,隻有三棵,不過整個西湖的龍井茶樹,其實都是我家三郎的。其實除了西湖龍井,現在天下有售的綠茶、紅茶,一半以上都是我們秦家茶園茶莊產的。”


    這下阿儂對這位衛國公越發驚歎了,看來對方不缺錢了,自己這價值五千貫的禮物,白準備了。


    阿儂又瞧了瞧秦琅身後的甲士。


    嶺南很少見的鐵甲騎兵,成排成列的甲騎,這是任何一家溪垌都不可能拿的出來的,金雞垌也有騎士,但他們的馬都是些矮馬,也不會有馬甲。就算是騎士,也多隻是騎馬代步而已。


    果然是中原鐵騎!


    秦琅順著她的目光看到自家的騎士,笑道,“這裏有五百甲騎,其中二百是我秦琅的親軍騎兵,有三百是我秦琅的牙兵帳內府騎士。他們有的來自草原突厥,曾是突厥大汗的附離狼衛,也有的來自於塞北的靺鞨或是契丹、庫莫奚、鐵勒等馬背民族,他們天生就是騎兵,打小在馬背上長大,弓馬嫻熟,甚至可以在馬上不吃不喝半個月。”


    阿儂心驚。


    “衛公的部下真是威武!”


    秦琅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我打算把這門關改為鎮南關,這門關附近設個門縣,就委你為門縣令如何?”


    “我隻是一婦人。”


    “婦人又如何?陛下不久前也剛剛追封馮盎祖母馮老夫人為侯爵,並追封刺史之職。你雖是婦人,可我聽說你實際主持金雞垌數年,治理溪垌井井有條,很有威信。”


    “當然,若是你不喜歡拋頭露麵也沒關係,我可以授命你兒子為這門縣令,也可以派個知縣或是縣丞來協助治理門縣,你可以繼續垂簾聽政,或代為主持。”


    阿儂沒有被這年輕男子的三言兩語給迷惑,“衛公之意,金雞垌改為門縣,願委我兒為門縣令,但不知這改門縣後,衛公還有什麽要求呢?比如是否要我們編戶齊民入籍,是否要量田登記納稅服役?”


    “再者,這門關,以後歸誰管理?”


    秦琅打量著這個女人,很精明的女人。


    臉上的刺青也挺好看的,嶺南的蠻子們習俗,女人嫁人後便會在臉上刺青,男人則在身上紋身。


    “按陛下的旨意,從這門關到交州太平江,東西百餘裏,南北三百餘裏,以後都是我秦琅的世封之地,都隸屬於武安州之下,這土上無論是漢、蠻,不論俚僚,以後都隸屬於我,是我的封民。你們有向我納稅、服役的義務,我也有保護你們財產、人生安全的義務,同時需要為你們主持正義公道。”


    “我將會在封地推行朝廷的律法、稅法,將推行大唐律令、兩稅法等。不會亂征稅賦,更不可能橫征暴斂,這個請放心。”


    “至於這個門關,我已改名鎮南關,這處地形險要,扼交通要道,故此我準備派我的牙兵接管鎮南關,派兵駐防,並在此屯田,且開設市集、驛站等。”


    阿儂聽了大失所望,所謂授封他兒為門縣令,並不能絲毫改變秦琅想把他們金雞垌吞並的意圖。


    “這不符合我們的傳統!”她拒絕。


    “時移事易,我們也需要與時俱進的,抱著傳統不肯改變,這隻是拘泥守舊頑固不化。”秦琅道。


    阿黃笑吟吟的道,“小娘子,我瞧你也挺年輕的,這年紀輕輕的就守寡,也不容易。要不,你幹脆就跟了我們三郎,給三郎做妾,三郎總不會虧待你,更不會虧待你那一雙兒女的,你說對吧?”


    阿儂怒目而禮。


    “阿黃我說的可都是實話,你年紀輕輕就守活寡多不容易啊,跟了我們三郎,不但你後半生有了依靠,就是你兒將來也能繼續掌管金雞垌嘛,何樂而不為?”


    阿儂冷冷的吐出幾個字來,“放你娘的屁!”


    瞬間冷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貞觀俗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子藍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子藍色並收藏貞觀俗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