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宴會結束了,將作少監閻立德立即回到了家中。


    “丹青紙筆準備!”


    他一聲吩咐,府裏的侍婢立即便知道阿郎又要做畫了,於是都迅速行動起來。


    書房裏各種紙筆顏色已經備好,還有侍女焚起香爐。


    閻母宇文老夫人在丫環的陪同下過來,“又去喝酒了?喝醉了?現在要作畫?”


    閻立本向母親請安,“去參加了盧氏的以詩會友酒宴,不過倒沒喝醉,隻是今晚的宴會十分精彩,倒比酒還醉人。兒要將今晚酒宴上的事情畫下來,畫一幅長卷,這一定會是極精彩的。”


    “盧氏詩禮傳家,深通易經,子弟經詩書畫皆通,做出些好詩來也不值得奇怪。”閻母宇文氏乃是北周武帝宇文邕之女,北周的清都公主,身份尊貴,也是一位丹青技藝高超者。她嫁給了石保縣公閻毗,閻毗也是位丹青聖手,還是位建築大師,北周、隋朝時任將作大匠、殿內少監。


    閻家可謂是建築、繪畫界的世家,閻毗和清都公主都是此中高手,他們的長子閻立德也曾任尚衣奉禦、將作少匠等職。


    就連閻家的女兒,也是設計大師,為宮廷設計了不少服飾、輿傘儀仗等物。


    閻家是工程世家,繪畫、設計、營造方麵一流,但閻家也是屬於關隴貴族集團一員,跟山東士族其實是互相有些瞧不起的。比如這個範陽盧氏,他們家最有名的是易經研究,然後是詩和書畫方麵了得。


    因為兩家都長於書畫,所以互相看輕。


    盧家邀請閻立德閻立本兄弟去赴宴,其實兄弟倆不想去,但李世民卻特意傳了道諭旨給兄弟倆,讓他們前去赴宴,並要求他們仔細記下宴會時的景象,然後繪製一趟夜宴圖呈交皇帝禦覽。


    若不是帶著這任務,閻立本根本不想去。


    他不想去捧盧氏的臭腳,誰知道這次去了倒是有意外之喜。


    原本是盧家顯擺炫耀的一個酒宴,最後硬生生被秦琅橫插一腳,喧賓奪主,反成了太子殿下拉攏士人,甚至展示才藝的場麵。


    那詩是真好,這場麵也是真刺激。


    看到五姓子們吃憋,閻立本可是覺得比喝三勒漿還爽,唯有秦家的國公酒五糧液的火辣才相稱。


    閻立本有些興奮的向母親描述了盧家今晚尷尬的場麵,又說那位九歲的太子殿下和他那十七歲的太子少師老師是如何的反客為主的名場麵。


    “阿娘,我給你吟誦一下太子的一首詩作啊,詩名是送大將軍秦瓊重出塞,忽聞天上將,關塞重橫行。始返樓蘭國,還向朔方城。黃金裝戰馬,白羽集神兵。星月開天陣,山川列地營,晚風吹畫角,春色耀飛旌········”


    “阿娘不知,當時太子口誦其詩,把原本還想要炫耀的盧家眾人,全都震住了。盧家子弟的那些浮誇豔麗的詞藻與之一比,真是相差太遠,太遠!”


    清都公主有些驚訝。


    “黃金裝戰馬,白羽集神兵,這詩確實大氣磅礴!”


    “是啊,這首詩是太子寫他與秦琅一起送秦瓊出京的送別詩,把大將軍秦瓊這種勇武豪邁,英雄之氣全都躍然紙上,生動形像萬分。”


    清都公主也是位才女,豈品不出詩的好,她能想象到,當時這詩一出,震到了多少所謂的天下名士了。


    “這詩真是太子殿下所作?”


    閻立本笑道,“殿下之前做過幾首詩流傳出來,都是上佳,阿娘當記的那首憫農。”


    “可聽一些坊間傳聞,都說二首憫文都是秦琅所作啊。”


    “沒證據的風言風語而已。”閻立本狡猾的笑笑,雖然好多人都說太子的憫農詩是秦琅代寫的,但這東西又沒證據,他做為朝廷官員,當然不能跟著亂說。


    “太子今晚做了幾首詩,還有呢?”


    “還有一首叫春曉,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這首五絕,也是非常不錯,依然遠超今天盧家子弟的那些詩了。”


    “是挺不錯的,不過比起剛才那首來,缺了一些氣勢,但卻也更見功底。”閻母心中已經有數,“估計這兩首非太子之作也。”


    “這二首詩莫非也是秦琅代筆,不知道秦琅今晚又寫了什麽詩?”


    “秦學士今晚做了幾首,其中一首俠客行,非常了得。”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這首俠客行一出,可以說當時就把盧承宗等所有五姓子們給震住了,就是其它前往的文人士子們也都無不喝彩如雷。


    長安城的許多文人士子們,本身也是尚武任俠的,平時就喜歡佩把劍在身,所以秦琅這首俠客之歌一出,他們都非常喜歡,覺得這歌好像說的是自己一樣。


    俠客們的豪情壯誌,被寫燃了,宴會上的聽眾們,自然也就高潮了。


    秦琅此詩一出,有人激動的連飲了幾大杯,拍案叫絕。


    大家拍著桌子要秦琅再來兩首。


    於是秦琅便也很裝逼的把李白的將進酒也給吟誦出來。君不見黃河之不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霜暮成霜,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用盡還複來·······


    清都公主聽了都不由的麵色發紅,激動的嘴唇發抖,她拿手在桌案上拍打著,跟著兒子在那裏吟誦著這詩。


    “你不是說秦三郎做了三首詩嗎,還有一首呢?”


    “還有一首是詞,念奴嬌,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駭浪,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清都公主一把年紀了,可聽到這些豪邁的詩句,也忍不住動容動情。


    “這秦三郎還真是詩詞驚豔,他說我若生三國當如周公瑾,我若為女子當嫁周公瑾。讀著秦三郎的詩,我都恨我生的太早了,若是晚生個三四十年,隻怕我會因此愛上他,非他不嫁。”


    閻立本聽著老娘這番話,不由的尷尬。


    “太子先前那首為秦瓊送行的詩,現在看來也是出自秦琅之手了。這個秦琅,還真是天生神才,小小年紀,做過多少驚人之事,玄武門激戰,幽州平亂,豳州平亂,又改革稅製,推動新法,主持科舉,注重進士,現為太子之師,卻又成了大詩人!”


    閻立本突然有些嫉妒起這秦三郎來了,能讓自己母親都傾心仰慕,太了得了。


    “阿娘,秦三郎才十七,這些詩會不會是他買別人的詩?”


    清都公主搖頭。


    “那些詩,隨便一首,都夠名揚天下了,誰又舍得把這樣的詩賣人?”


    “可秦琅如此年輕,他如何寫的出這樣的詩來?”


    “一般年輕人自然不行,就如盧家等五姓子弟一樣,詩看似華麗,卻空洞無神,就是他們缺少足夠的閱曆,沒有相應的人生感悟,沒有情感思想。可秦三郎雖年輕,但你看他做過的那些事,哪一件單拿出來,都極不得了了,鎮撫使、幽州都督、轉運使、宰相、太子少師,他做的那些事不是假的,他的經曆是真實的,所以不能把他跟那些崔盧子弟並列,就如你看秦琅的詩,詩詞裏並不會有南北朝以來流行的那種華麗詞藻堆徹,也不會刻意的去追求那些駢驪用法,秦琅的這些詩都是直抒胸臆,放棄了過份講究的形式美,也不追求詞藻華麗,不講究聲律、不講究用典。”


    清都公主指出的是南北朝以來流行的宮體詩的通病。


    這就跟五姓七宗一樣,過於注重外在的那點東西,內裏反而空洞了。


    而秦琅的這些詩恰相反,不注重那些外在的形式,注重的是內在,重在表達思想。


    這就勝了千百倍了。


    “秦琅之詩,有幾分魏武之風也!”


    清都驚歎,連連稱若是自己還年輕,定要以秦琅為偶像,大膽去追逐愛慕他。


    “去把你哥哥和姐妹們一起叫來,娘也跟你一起來繪製這幅秦琅夜宴圖!”


    本來閻立本打算繪的是盧承宗夜宴圖,可誰知閻母卻稱為秦琅夜宴圖,而且還要把閻家這些丹青高手全都叫來,明顯是要繪一幅長卷,一副能名傳千古的大作了。


    “阿娘你要出手?”


    “如此盛事,當值得我們閻家用丹青記錄下來!”


    閻立本之前隻是打算完成皇帝的任務,可現在,閻母卻要閻家全力以赴,是要把這盛事銘記,要為秦琅畫卷留名。


    閻母讓閻立本開始詳細的描述夜宴時的景象,包括當時醉仙樓的布局裝飾,還有賓客們的位置,以及神態、服飾等等。


    要讓這夜宴圖完美,要做的準備工作很多。


    “為娘想見一見秦三郎,你幫忙安排一下。”


    閻立本怔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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