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隨著鍾聲響起一天的活結束。


    岸上,飯菜早就已經香噴熱乎的在等著大家了。


    洗幹淨手腳的眾人排著隊。


    晚餐有燉魚,有山藥炒河蚌,還有王八湯,有炒青菜。


    沒有了雞鴨蘿卜,但份量依然充足,蒸餅、炒麵管夠。或許是中午許多人吃太飽,晚上這頓大家倒是飯量減少了許多,蒸的餅甚至還有剩。


    老王在那跟個人發脾氣,是中午吃了十二個蒸餅的竹竿,他晚上隻吃了六個,但暗暗的藏了六個在身上,老王早就盯著他,所以看的清清楚楚,這會讓他拿出來,弄的很不好看。


    “老王?咋回事?”


    “我都說了幾遍了,這裏隨便大家吃,三郎仁義大方,管飽,但不能再偷偷的拿回家去,這是不行的。可這人就是不聽,偷藏了六個。”


    秦琅笑著對竹竿點頭。


    竹竿有些羞愧。


    “我····我想帶點回去給我老娘吃,她年紀大又有病在身,臥床不起,我來這裏做工,老娘在家飯都吃不上······”


    秦琅拍拍竹竿,“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在哪個莊上,家裏除了老娘還有什麽人?老娘得的什麽病?”


    秦琅仔細詢問,竹竿認真回答,他家就老娘跟他相依為命,家裏實在太窮,所以這裏招工,便趕來做事,老娘也隻能獨自在家。


    “有孝心的漢子,不愧是咱們三秦男兒,做的好。”秦琅不僅讓老王把那六個蒸餅還給竹竿,還又讓人去抓了兩隻雞兩隻鴨過來,又從廚房裝了些蘿卜白菜,最後抓了點魚鱉。“我大唐以孝治國,你這般孝順,值得尊重。”


    竹竿推辭,不敢受。


    “你先帶這些回去,給你老娘做頓好吃的,我明天親自去你莊上瞧你老娘去,帶上大夫去瞧,若是你娘願意,我把他暫接到我莊子上去醫治看護,你呢也可以放心在這裏做工。”


    這番話,引的旁邊的人都驚歎不已。


    畢竟竹竿跟秦琅又沒什麽關係,隻是今天過來做了天工而已,秦琅也付過報酬了,但現在秦琅不僅不怪竹竿不守規矩偷拿蒸餅,還如何待他,真是讓人驚歎。


    “諸位,若是家裏有困難的,盡可以告訴我,我秦三郎做為鄉裏鄉親,也一定會想辦法盡量幫忙。咱們中國有句老話,叫遠親不如近鄰,也還有句話,叫做扶危濟貧,咱們誰都會有困難的時候,大家守望相助!”


    竹竿激動的跪下磕頭感謝。


    秦琅趕緊扶起來。


    “咱們可不興這個,快起來。”


    “時間也不早了,要回家住的,也趕緊動身,大家結伴而行。”


    秦琅讓給他們先發糧,因為天晚,所以也不先不管今天賺了多少工分,這頓糧能折多少,先統一每人預支一升粗糧,回頭再算。


    領到糧的鄉民們十分高興,對秦琅感謝連連。


    一個鄉民從懷裏掏出個布包,揭開卻是些骨頭。雞骨頭鴨骨頭魚骨頭·····


    “老丈這是?”秦琅不解。


    老頭不好意思的道,“先前吃剩下的骨頭,偷偷拿了,想帶回家去,實在不應當,現在還回來。”


    “?”秦琅一臉問號。


    這吃剩下的骨頭有什麽用?


    結果這老頭一帶頭,好些人都從身上掏出了骨頭,全是吃剩下的,真是骨頭,啃的一點肉沒有,吸吮的幹淨。


    還是那老丈解釋,秦琅才明白過來,原來雖然都是些吃剩下的骨頭了,可他們卻還是不舍得扔掉,是要拿回去再燉湯。


    燉湯?


    秦琅驚到。


    “放鍋裏小火慢燉,骨頭裏的骨髓、味道都能燉出來,放點野菜,可是十分美味呢。”老丈說道。


    在秦琅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在他們眼裏很正常。


    而一邊老王過來解釋了幾句,原來不僅是鄉民們會這樣,就是地主家也常這樣,當然地主家不會自己啃剩骨頭,據說在農忙的時候,地主有時會請人收麥子等,一般這種時候,都會加個餐,然後吃剩下的骨頭會回收,然後再煮湯喝。


    什麽豬骨頭羊骨頭魚骨頭雞骨頭······通通都可以回收再利用。


    秦琅覺得很震驚。


    然後他突然想到了一道菜,好像叫什麽婆魚羹來著,據說最早的時候,有個老太婆很早死了丈夫,一人拉扯年幼的孩子,孤苦無依,她在飯館幫工,每天晚上把客人吃剩下的魚骨撿回家挑出魚骨髓給兒子燉湯喝,後來那孩子長大後努力讀書,一朝考中狀元·····


    總之好像是這麽一個故事,當時他讀的時候是不相信的,可今天想不到居然真有這種事情發生。


    細細思量也對,平時連飯都吃不飽的百姓,菜都吃不上,油葷更別說了,骨頭再燉,似乎也不奇怪了。


    這隻能說是物質貧乏的一種表現,而不是什麽陋習陳規。


    他能說什麽?


    秦琅良久,也隻能心情沉重的讓大家把這些帶回去,並說以後若願意,都可以把骨頭帶走。


    “這樣,以後每人每餐定量六個蒸餅,兩勺菜一碗湯,大家若是吃不飽,可以再添。若是吃不完,可以把你那份剩下的帶回家。”


    “三郎,一餐六個餅太多了,而且老少男女食量也不一樣······”


    “老王,不要說了,以後就按我說的辦吧。”秦琅打斷了老王,他是故意這樣定的,就是知道會有不少人想帶些飯菜回家,畢竟會有不少人孩子太年幼或父母太老等不能過來。


    “你們若是有孩子放在家中不便,又比如妻子有孕在身,父母體弱等,也可以帶來工地這裏,也不需要他們做什麽,就在這裏燒個火什麽的也好,我別的幫不了,但管兩頓飯還是行的。”


    “三郎!”老王有些急。


    但秦琅還是堅決了自己的想法,這不是什麽聖人之心,隻能說他有這個能力,對身邊的人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符合這個時代鄉賢士紳的行為規範,而從另一方麵來講,做這些不會增加多少開支,但能收獲的卻是鄉民們的讚賞擁護。


    名聲,其實也挺重要。


    秦家的莊子在這裏,以後與大家做鄉鄰,需要麻煩鄉鄰的地方還有很多,所以經營一個好的名聲很有幫助。


    ·······


    這天之後,秦琅的善名果然遠揚,人人稱讚秦琅樂善好施,仁義豪爽。秦家的工地又新增了許多人,也有不少人來莊上尋求幫助,有來借糧的,有人看病的,甚至有來請求主持公道,裁決糾紛的。


    隱約的,秦琅天王之名倒是越發坐實,之前大家為秦家父子立生祠,還主要是認為他們除蝗有功,除蝗有靈,而現在則是認為秦琅大善人。


    工地上現在兩三千人做事,進展很迅速,三原縣下有這麽多人聚集做事,劉審禮十分重視,倒不是擔心秦琅要聚民生亂,主要擔心人多了出亂子,於是安排了胥吏帶了些衙役過來幫忙維持秩序,其實來了後,倒成了蹭吃的,畢竟這裏井然有序。


    轉眼間就快要過年了,在幾千人的努力下,秦家的這個工程也初步完工,一切按照秦琅的規劃來的,原來的千畝低窪荒地,已經大變樣。


    低窪處挖深成為深塘,等開春後雨水一降就能蓄水放魚苗了,而在這其中又有一塊塊填起的圩田,都是十畝幾十畝一塊的抬田,還有些幾分一二畝的小地間雜其中,這些如同一個個土山一樣的石頭地,會用來養瓜果蔬菜,種果樹。


    四周圍起的圩堤,則待開春後栽種桑樹,按秦琅的規劃,一畝桑在養蠶之餘,還能再喂養四五頭羊,而一頭羊能夠漚草糞三千斤,能夠肥田三畝。


    沿堤的塘邊到時再種上蓮藕,水裏養上青鰱等魚,沿岸搭棚養雞鴨豬,糞可喂魚,魚屎深入塘底,年底清塘再鋪進稻田肥地,魚塘裏的水還能夠澆水稻,可謂是生態循環不息。


    雖然眼下魚塘還是幹的,堤上也還沒栽桑,但魚塘、稻田、果坡、桑堤、豬舍、雞棚等規劃已經明顯。


    如張出塵這樣整天盯著秦琅,日夜在研究秦琅的精明人眼裏,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厲害。


    “倒是讓秦三琅把這寶地給占了去了,可惜。”


    張出塵細算了一下,如果真的一切順利,那這千畝廢地還真要成聚寶盆了,不說別的,光是那整出來的六百畝水稻田,一年就能收獲超過千石稻米了,長安的米比粟麥貴多了。


    “我之前怎麽就想不到呢!”


    李莊頭也暗暗歎氣,“要不咱們再去其它地方尋塊這樣的地方?也如秦家這樣雇人改造?”


    “秦三郎那法子咱們學可不好使,你看他這次搞那片地,花了多少本錢?”張出塵搖頭,秦三郎的手法學不來的,成本太高,再說了,這附近哪還有這樣合適的好地方。


    “娘子,秦家把豬舍都修起來了,看那欄舍,起碼能養三千頭豬呢,咱們要不也養豬?”


    “豬崽從何而來?”張出塵也知道緊跟著秦琅肯定沒錯,問題是豬崽難弄啊。


    “那秦三郎修這麽多欄舍,要從哪弄那麽多豬崽呢?”


    主仆兩個不由的沉思起來,是啊,秦三郎又要從哪變出那麽多豬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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