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錦少爺,老爺夫人喚您用膳!”


    “知道了,我隨後就到。”男孩大聲回應著家仆,轉身對池中的靈鯉道:“小魚呀,我以後會經常來看你的。”


    男孩走後,靈鯉竟然開口說話了:“原來,這一世,你叫子錦,我會一直陪著你的。”這靈鯉無疑,便是衿兮。


    十年後


    “小魚,我要進京參加科考了,我一定奪得頭籌的!”已然成長成英俊少年的子錦神采奕奕地向自己的玩伴靈鯉告別。


    不幸的是,朱子錦整個家族秘不外宣的秘辛,到底還是被嘉靖帝發現了, 原來,一向自命不凡的子錦在考卷中寫到“建文佳裔“,多麽像屈子當年於《離騷》中所寫“帝高陽之苗裔“呀(世人皆知,建文帝曾被嘉靖帝的祖先,當時還是燕王的成祖朱棣謀逆篡位,其對外宣稱,“清君側“,而建文死於亂臣賊子之 手,殊不知建文在朱棣逼宮當日,其在一眾老奴的庇護下,逃過一劫,可建文的下落真真是這些年懸在整個皇族頭上的一把刀呀,複辟什麽的,最為難測, 故而這些年曆代帝王均在找尋建文後裔的蹤跡),然,正是這句話毀了子錦整個家族,嘉靖帝隨即派殺手去殺已然返鄉,靜候佳音的子錦,一場大火,險些毀了如詩如畫的拙政園,這是子錦的先祖幾世幾代的苦心經營呀!殺手行凶前鎖住了所有主房的門,這才導致子錦無法逃脫。


    子錦周圍的場景回到了自己昏迷前的那場大火中。


    “住手!你這個傻瓜!”池寒吃力地把昏迷不醒的衿兮和子錦拖出依舊熊熊燃燒著的房屋。池寒先救醒了無生念的衿兮。


    “池寒表哥,衿兮求你一定救救子錦。”衿兮哀求著池寒,她最敬愛的表哥, 自出生之日起,表哥便一直陪伴著她,逗她笑,陪她玩,保護她,承諾她要和她一起暢遊四海,修煉成龍。若非洞庭慘遭炎龍滅族,她與表哥不會失散,應是早就成婚了,年少無憂無慮的公主歲月裏,心思明淨而單純,沒有那麽多的身不由己,國仇家恨,總以為眼前的人就是一生一世。


    三千年前,衿兮和池寒在重新恢複生機的洞庭相遇,衿兮這才知曉,萬年來,表哥未曾婚娶,也從未放棄過尋找她,每年“她的忌日“,池寒都會來這裏吊唁她。衿兮沒有告訴池寒自己和葉凡的事,但池寒明顯感到衿兮對自己刻意的疏遠,隻道經曆過一場生死,難免變得涼薄些。


    後來,池寒失蹤了一段時間,回來之後,衿兮沒有問,池寒也沒有說。


    原來,池寒將自己的若水族長之位,拱手讓給覬覦其位已久的四弟,自己則陪著表妹衿兮,四處漂泊,他隱隱感到,衿兮是在找什麽人,直到十年前衿兮終於決定在這蘇杭之地定居,原來,是為了她一直不願說出口那個人,曾經的東海龍族九王子葉凡,那人是有著‘四海第一公子’的美譽,神族十七公主杞柚的駙馬,戰炎龍、平四海的昊龍神君啊,隻是天妒英才,三萬歲不到便戰死, 本已神形俱滅,後來,卻莫名地活了過來,卻自清除去神籍,下凡去了。


    眼前的景物飛速坍塌,葉凡從長長的夢境中醒來。


    “太好了,您還活著。”一位身著灰袍的老者欣慰道。


    “我在哪裏?龜丞相。”葉凡的身體有些僵硬,卻已無大礙。 “您還認得我。”眼前的人頓時老淚婆娑。


    葉凡默然不語,漫長的噩夢中,他是東海龍族九王子葉凡,他是神族十七駙馬,他是建文帝的後裔朱子錦,不對,他不是已經是凡人了嗎,為什麽還會被認出,思及此,他忙問道:“龜丞相,我不是已經.“


    看出了葉凡的疑惑,老者輕歎一聲,“是新任神帝赦免了您。”


    “新任神帝?”記憶中,神帝雖經杞柚的死,一度頹唐,可身子骨依舊硬朗。


    “是,杞柚公主。”老者低下頭,不去看葉凡。


    “可,可杞柚不是已經?”子錦驚訝地難以敘話。


    “上任神帝耗盡畢生修為驅動上古卷軸救回了杞柚公主,隻是.“老者欲言又止。


    “隻是什麽?”子錦忙問。


    “杞柚公主,將哭鬧不止的小殿下們差人從三十三重天送至東海,再也未曾問及。”說著,從身邊拿出一個鐫刻著曼珠沙華的古樸漆器,“九殿下,這是, 杞柚公主一並派人送過來的。”


    曼珠沙華,又名“彼岸花“,彼岸花開,開彼岸,生生世世,枝葉相錯,永不相連。葉凡強撐著身體的不適,打開盒子,隻見其中孤寂地躺著一卷明黃色的聖旨,展開一看,是熟悉的字跡,卻用的是並不熟稔的魏碑,口氣亦盡顯帝王威儀:


    “吾神族杞柚與龍族葉凡,自開陽一萬七千年成婚至天權元年,萬年夫妻情分,期間雖顛沛流離,然心如磐石,不曾轉移,今吾決意休夫,死生不複相見。葉昭、葉甯係龍族後裔,複歸東海,永世不入三十三重天。”


    葉凡顫抖著讀完卷軸,卻又在盒中發現了另外一張,幾乎被摩挲的發皺的黃色信紙,這一次用的是自己所熟悉的小楷,一筆一劃:


    青青子衿,心尤歎兮;


    品德懿嘉,亦複歸凡;


    紫禁鳳陽,還卿貴胄;


    待君了塵,攜歸故裏。


    是他們在一起時常作的“藏詩“,葉凡自然是讀懂了。也知道了衿兮的下落, 紫禁城鳳陽閣,那裏是公主們的居所,如果猜的沒錯的話,她的封號應是‘嘉陽’。杞柚安排了一切,卻是自己和別的女子的一切,葉凡的胸中湧出莫大的悲痛。正如聖旨中所說,他和杞柚,到底是在一起萬年之久,是真真切切的一萬年, 過往的一切,一幕幕浮現:春日晴空,他們一起出遊踏青,在草地上放紙鳶; 夏夜微雨,他們便在清頤殿的柚凡閣中,吟詩作畫,撫琴品茶.他們,一個是“四海第一公子“,一個是“六界第一公主“,尊貴無匹,才情相當。後來,有了昭兒、甯兒, 他們便會在公務不繁忙之時,他抱著女兒,杞柚牽著兒子,他牽著杞柚,一家四口,去看雲海翻騰,直到金烏西垂,便去天街逛夜市,來往的神仙們都向他們問好,露出羨慕的笑容,“公主和駙馬真是恩愛,小殿下們也越來越可愛了。”,聞及此,兩人均是報以濃濃的笑意。隨後一家人便去三十三重天最高處放天燈,他清柳地記得,那個時候,杞柚一臉恬靜地看看他和昭兒、甯兒,伴著天燈柔和的光芒,檀口輕啓,芳華流醉,美得不可方物:“我願,我們,永生永世,長相守,不相棄。”


    那日後,杞柚便不顧神帝與幾位皇子的阻攔,在太極殿辭了官位,決定一心一意在清頤殿陪著自己和昭兒、甯兒.葉凡每每思及此,皆道,是自己耽誤了杞柚啊,“為君者,不徇私情。”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葉凡一字一頓地吟著,眼前的紙片,早已打濕。


    葉凡喜用小楷,正如其人,溫潤如玉;杞柚擅執魏碑,蒼勁威嚴。


    葉凡憶起,在遙遠的歲月裏。 “葉凡哥哥,你為什麽喜歡用小楷呀?”彼時隻有三千歲的杞柚奶聲奶氣地問道。


    “因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唄。倒是你,杞柚妹妹,你為什麽喜歡魏碑呢?莊和雄偉,你不累嗎!放心,以後呀,萬事有哥哥罩著你。”葉凡拍拍胸脯得意道,當時他也隻有四千歲。


    “好吧,雖然父皇教我應書魏碑的,但是,既然凡表哥不喜歡,我便不工魏碑了。”杞柚聽聞,遲疑了一陣,繼而展顏道。


    許是葉凡的這句玩笑話在向來認真的杞柚心裏生了根,萬年糾葛,緣起於此。


    葉凡這才明白,原來他的一字一句,杞柚都記得,自己何德何能,竟對杞柚產生了這般大的影響,竟險些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心驀地痛了。


    猶記與杞柚大婚當日,杞柚緊緊抱著自己,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一向高高在上,喜怒不形於色的杞柚露出如此無助柔弱的一麵,幾乎是帶著哭腔道:“答應我,葉凡,永遠不要離開我。”


    原來,原來,杞柚一直在怕失去,而自己卻渾然不知。他曾經是喜歡杞柚的,隻是從六千歲起,杞柚開始變得觸摸不到,不再是曾經那個隻會哭鼻子,需要自己時時保護,時時哄的那個小妹妹了,原來,原來,她理應是下一任神帝呀!神帝又何曾需要護佑!


    三十三重天承乾殿


    此刻,燭火明滅,讓人看不清殿中人的表情。杞柚摩挲著手中的一麵銅鏡,鏡中,她看見了人間的葉凡,緩緩道:“對不起,凡表哥,請原諒我,我用手中的權利將你從衿兮手中奪回,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當我再度蘇醒,得知你自請除去神籍之時,便明白了。去找衿兮吧,她為了你吃了很多苦,我會謹遵父皇遺願,好好守護六界四海的,也祝,祝你們幸福。”


    數月前杞柚翻開記載曆代神界帝後的卷劄《第五紀元上古洪荒大戰》


    玉衡帝墜入東海靈淵,與炎龍族正在鏖戰的神後聽聞,奮力盡數斬殺餘孽,本欲奔赴東海,無奈重傷,故於洞庭之濱,自毀元神,殉情。


    “小柚子,為師一早就告訴過你,葉凡與衿兮那女娃是上古千萬年修得的累世姻緣,是為天道,你我都不得強行悖逆,你倒好,一意孤行。”


    聯係師尊太清道德天尊的話,杞柚啞然失笑,嗬,果真是上古的累世姻緣啊!算起來衿兮和葉凡還是自己的旁支先祖,自己自幼恪守倫理道德,到頭來,到頭來,悖德逆倫的卻是自己。於是父皇為自己散盡修為,年幼的兒女,因著神界律曆,離自己而去,到底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繞過誰!


    但杞柚不知,上古的歲月裏,玉衡帝繼位前,她是那隻長伴玉衡身側的小雲雀,搖光一萬九千年,玉衡飛升天帝,遭炎龍暗算,她用一己之身,以萬昭之勢衝向炎龍,炎龍被打得猝不及防,重傷;而自己身殞。可玉衡不知,隻道當時天光一閃,以之為天助。後來玉衡時常派人去打探小雲雀的下落,可他哪裏會知曉,他的小雲雀三魂七魄隻剩半魄,不得進入神界,隻得在九幽之地盤桓,百萬年的時光過去,小雲雀因著重傷什麽都記不清,心中卻一直秉著一個信念:潛心修練,飛升三十三重天。至於,去那裏究竟做什麽,自己也不曾知曉。


    “陛下,大典就要開始了。”女官的聲音傳來,杞柚慌亂地放置手中的銅鏡, 不料落在地上,碎了。


    “朕,片刻便至!”回複了鎮靜的麵容,“更衣!”手在虛空一揮,碎片也不見了,彷彿,不曾存在過。


    穿上厚重的玄色袞服,調整好頭頂的冠冕,杞柚邁著端莊的步子,緩緩行至太極殿。


    金鞭開道,皇皇中正雅樂響起,杞柚獨自一人,登上九十九級玉階,一步一步,踏在心上,這是多少人終其一生也無法企及的高度,可一旦到了,卻是真切地感到高處不勝寒。此刻,陽光透過她華美的衣袍,勾勒出曼妙的身形,留下一道纖長瘦弱的身影。


    高貴而孤獨。


    笑著摒除雜念,端坐在天樞椅之上,接受百官的朝賀。


    這是屬於她一人的,天權紀年。


    後有,神帝卷劄記載:天權帝,為君萬載,焚膏繼晷,勵精圖治,海晏河清、天下寧安。


    人間的子錦更名齊銘錦,相貌嗎,已經被池寒治愈了,不過,已經不是原來的麵貌,為的是進京再度趕考,不會被懷疑,他也不必為著人界親人複仇,龜丞相告訴他,他的人界雙親已經轉生富貴人家了。子錦如今隻需做的是,順著杞柚的安排,去紫禁城鳳陽閣,找尋衿兮魂魄今生的居所。


    “今生,朕賜衿兮人界公主,待其百年,複歸洞庭龍女。你們,本就是上古的神帝神後,生死陰陽皆非阻,更別因著這俗世中的門第、族類之別誤了終身“


    五十年後,嘉陽公主與銘錦駙馬,壽終正寢.


    至此,九皇子葉凡複歸東海,承襲君位;洞庭靈鯉衿兮,躍龍門,飛升龍女,東海洞庭聯姻,當日,天權帝大喜,差人送去厚禮,未曾現身.


    人物一覽


    上古神帝:葉凡的第一世,年號“玉衡“(本文中,神帝年號取自北鬥七星,北鬥為帝王之象,分別為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各有其屬性,其中‘玉衡’,北鬥五等亮星,秉公無私,堅韌專情,亦為廉貞星)。


    上古神後:衿兮的第一世。


    太清道德天尊:杞柚的師尊,仙風道骨,不諳世事,世居三十三重天,道場為兜率宮。(即太上老君,據道教典籍記載,史上確有其人,姓李名耳,約公元前571~前471年,春秋陳國苦縣厲鄉曲仁裏人士,中國古代的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和史學家)。


    開陽帝:前任神帝,杞柚的父皇(“開陽“,北鬥六等亮星,剛毅果決,沈穩慈愛,亦為武曲星)。


    葉廣:東海龍皇,葉凡的父親。(此名姓起源於《西遊記》,四海龍王中,以東為陽,故而東海乃四海之首,本文中東海為“皇“,其餘三海稱“王“。道教中東海龍皇名為葉廣,南海龍王名為葉明,西海龍王名為葉順,北海龍王名為葉吉,並稱“四海龍王“)。


    漪灡大長公主:東海龍妃,開陽神帝的妹妹,葉凡母妃。


    汐蓮郡主:錦湖靈鯉族郡王之女,葉廣舊愛,衿兮母妃。


    葉凡:東海九王子,神族十七駙馬,昊龍神君(神話史上,確有其人,是為東海龍皇大太子,名喚“葉凡“,本尊是白龍,相傳,其俊美不凡,理智冷靜,慎謀能斷,勤奮認真。在東海,葉凡是除龍王葉廣之外,唯一有權可以號令全數臣民的人物,乃葉廣卸任後,可接掌東海的不二人選。葉凡甚至是玉帝的義子,受封“昊龍神君“,無論在天庭或在其他神仙麵前都極有分量)。


    杞柚:神界十七公主,葉凡發妻,後任神帝,年號“天權“(北鬥四等亮星,聰穎多才,俊雅磊落,亦為文曲星)。


    衿兮:前任洞庭靈鯉族郡主,葉凡一生的摯愛。


    池寒:衿兮表哥,若水靈鯉族上任族長,郡王。


    葉望:南海十四王子子,葉凡兒時玩伴。


    葉昭:字“昭“,葉凡和杞柚的兒子,(名取自“南鬥六星“,古語有雲“北鬥主死,南鬥主生“,位於南天星宿,與北天星宿“北鬥七星“,遙相呼應,亦永不相遇。”昭“,南鬥三等亮星,古名“善星“,盡善盡美,乃智慧與益壽之星。應 此星者,聰穎仁善,風華絕代)。


    葉甯:字“甯“,葉凡和杞柚的女兒,葉昭的妹妹(南鬥四等亮星,古名“福星“,洪福齊天,乃福德保生之星。應此星者,平易寬宏,溫文儒雅)。


    朱子錦(齊銘錦):葉凡居人界之時名姓(蘇州拙政園,始建於明正德四年, 1510年,正德皇帝的堂弟即為嘉靖帝。史上拙政園幾易其主,故文中“外祖父世代經營“與史實不符,然初代主人王獻臣官場失意,攜獨女返姑蘇老家,意欲為之覓得佳婿,回程中與永嘉任上,尋訪九鯉湖何仙姑,夜宿九仙祠,夢中得神引,於上海龍華寺焚香之時,適逢崑山狀元朱哲文父子,王將女許配朱哲文之子,婚後幸福美滿,是為“朱“姓由來;拙政園之選址亦是得自九鯉湖何仙姑神引)。


    嘉陽公主:衿兮人界封號(此女原型為明嘉靖帝寧安公主朱祿媜,嘉靖三十四年,下嫁李和,李和祖籍河北,此處與銘錦祖籍蘇州不符,可理解為,為避盤查,改祖籍。寧安公主,享年六十九歲,累進大長公主,由此可推算,文中其成婚之年,應為其十九歲)。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葉昭父母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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