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蠟油。


    這個認知讓蘇旖夢心頭一慌, 因為她覺得, 池中都是白燭的話,女子豈不是如同一根燈芯,她頭頂還有火苗……


    以人為芯, 燃的是血肉, 還是神魂?


    蘇旖夢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好似要衝出胸膛,她想喊,奈何嘴張開,無法發出一絲聲音。


    就在她情緒激動時,女子再次睜眼。


    她眉頭輕皺,薄唇微啟:“別信……”緊接著,那團火好似化作一頭龍衝向了她,蘇旖夢被火龍吞沒卻沒受到驚嚇,也不覺得疼痛,像是一個擁抱,帶著早春旭日的溫暖。


    火光消失後,四周陡然沉入濃如墨的黑暗,她像是陷入淤泥裏,被糊住眼耳口鼻、逐漸窒息,越掙紮,就陷得越深。


    “啊!”蘇旖夢滿頭大汗的從夢中驚醒,睜眼後直勾勾地盯著頭頂彩帳,心仍在哐哐狂跳,好似下一刻就要衝破層層束縛蹦出來。


    蘇旖夢躺了好半晌才緩過來。


    書靈在她頭上寫:“你怎麽了?做噩夢了?”


    蘇旖夢點頭,說:“我夢到……”


    她逐漸失語,夢到什麽忽然沒了印象,越想頭越疼。


    書靈則寫道:“你睡覺的時候小火苗醒了,自個兒鑽你戒指裏麵去燒了那塊木頭。”


    “火?”她往神識看了一眼,小火苗偷吃之後居然又睡著了?


    說到火,蘇旖夢想起了一點兒夢中內容。


    夢裏好似有火,也有人跟她說:“別信……”


    別信什麽?


    恰這時,書靈寫的大字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書靈:“咦,常櫻居然回來了!這麽快!書裏隻寫了她們出去找靈植,沒寫她們何時歸呢……”


    “也不知道會不會對後麵造成影響。”它顯得有些焦慮,筆頭都畫得亂糟糟的。


    眼前的字跡很亂。


    蘇旖夢的心也有點兒亂。


    所謂原文、劇情……她所知一切,皆來自於書靈。


    別信什麽?


    夢中提示若真,別信的隻能是書靈。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書靈與她一損俱損,她若死了,書靈也是活不成的。


    蘇旖夢抬頭道:“把書給我看看。”


    書靈立刻搖擺起來,寫:“那怎麽行?”


    蘇旖夢:“我看已經發生過的內容,絕對不翻後麵的。”


    書靈:“這片天地即是書,我怎麽給你。”


    蘇旖夢嘁了一聲,“不給算了!”


    她慢悠悠地往外遊,裝作渾然不在意的樣子說:“我去看看,常殿主帶回了什麽草!”


    總之,以後多點兒心眼吧。


    她這般想著,隻覺一個頭兩個大,為什麽要為難一頭天真的小龍?


    常櫻剛進百煉峰,時驚春就感覺到了。


    她走出門,正好對上了同時出門的水知夏。


    時驚春沒好氣地道:“傷都還沒好,出來做什麽?”


    水知夏則淡淡道:“你出來做什麽,我便做什麽。”


    兩人之間的對話,如往常一樣暗藏鋒芒。


    哪曉得時驚春竟然舒展了一下身體,接著後腰往後一倒,軟弱無骨地下腰後,嘴裏還叼了個藤球,她衝水知夏眨眼,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仿佛在說:“我出來玩球,你來呀。”


    水知夏的冷臉沒繃住,嘴角忍不住上翹一下又快速回落,“走吧,去看看常櫻帶回了什麽靈植。”


    兩人速度極快,眨眼已至百煉峰大門。


    蘇旖夢跟在後麵想追都沒追上,別人能瞬移,她隻能老老實實地飛,飛一程還得落地遊一程。


    等到了地方,就見常櫻已經端出了一個小花盆。


    “我都還沒離開宗門,昨日跟佩蘭打算去集市上轉轉,備齊一些丹藥、符籙,結果就在一個攤子上相中了這盆金邊龍舌蘭。”


    她麵帶微笑地看著那盆綠植道:“看到它,就想起咱們峰上的小蛟。”


    蘇旖夢眨巴眼睛,她愣是沒瞧出這帶金邊邊的綠植跟自己哪裏像,難不成就因為名字裏帶個龍?


    “我挑靈植,端看眼緣,這瞧上了,就想帶回來好好養著,也就不管它是什麽品階,有沒有變異的希望了。”第一眼瞧見,常櫻就有種強烈的預感——就是它了。


    “到時候看它跟小蛟誰先進階,你們都要努力成龍!”


    “好了,不多說了,我還得趕緊將它種到院子裏去。”一夜過去,常櫻依舊滿頭銀發,然而她看起來滿麵紅光精神抖擻,是個精幹的小老太太了。


    蘇旖夢連忙跟過去,看常櫻和澤蘭小心翼翼地種下那株龍舌蘭,替它蛇下靈氣陣法,施展春風化雨等有利於靈植生長的法決。


    等她們忙完了,蘇旖夢問:“我可以天天來看它嗎?”


    常櫻聽不懂她說話,她嘶嘶嘶有些急,索性立起來,用尾巴尖在地上寫字。


    她前些日子往小自在天地裏塞了把草。


    扔進去後就沒管,結果那草長得賊好,葉片都變得晶瑩剔透,明顯品階都快提升了。


    她那顆吸收了無數天材地寶、被數不清的靈植浸潤過的龍珠肯定能滋養植物,幫助它們生長,進階。


    因此蘇旖夢打算每天過來看一眼,雖然她不能把龍珠吐出來,更不能把龍舌蘭□□塞小自在天地,但吐吐口水,噴噴龍息還是能做,有她真龍的賜福,這株龍舌蘭還不能進階?


    一定能!


    但這是常殿主的寶貝靈植,她天天過來還得經過常殿主同意才行。


    常櫻笑著說:“你還真想跟它比呀?好,你天天來都可以,它沒那麽嬌貴,你隻要不把它的根刨出來吃掉就沒事。”


    蘇旖夢一臉震驚地盯著常櫻,眼睛裏寫滿疑惑:這龍舌蘭不是你新挑的本命靈植嗎?


    雖沒寫字,常櫻也看懂了她的眼神,解釋道:“靈植也得經曆風吹雨打才能有旺盛的生命力,不能養得太嬌貴了。那些野生的高階靈植,經曆的危險更多,每一次蛻變,都是一次曆劫。”


    “再說,高階靈植旁邊都有守護、伴生靈獸,你能天天來看它,可是它天大的福氣。”


    常櫻見小蛟聽得認真,還故意開了個玩笑,“你願意做它的伴生靈獸嗎?”


    蘇旖夢點頭如搗蒜,她一定天天來!


    等回去後,書靈才寫:“你還真把自己當靈獸了。”


    蘇旖夢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對哦,我是龍。”


    龍女幫忙養龍舌蘭,沒毛病啊。


    此後時間,蘇旖夢每天早上先去看看龍舌蘭,接著跟時姐姐一塊兒吃些東西,或是溜達幾圈,接下來就回到屋子裏煉丹、看玉簡背誦一些新的法決,偶爾也會登鏡湖回答一些問題,日子也過得飛快。


    每月十五那天,司空寒送的小傀儡人都會格外的活潑,周身的光芒都比平時更閃亮,能在黑夜中架起虹橋,是獨屬於她的彩虹。


    傀儡人不止能發光,它還能說書。


    也不知道司空寒從哪兒搜羅了那麽多修真界話本和有趣的故事,給她講的時候還能變幻各種聲音,一個傀儡人便能搭一台戲,吹吹打打熱鬧極了。


    有了這小傀儡人,十五的夜晚都變得沒那麽難捱,反而是一個故事沒聽完卻因為天亮而中斷,更讓蘇旖夢心如貓抓,又急又癢。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每每聽到這句話,她便恨不得掀了被子,大罵一聲“混蛋!”


    你接著講啊!


    偏偏這傀儡人隻有十五的時候才會接著講,因此蘇旖夢心底冒出個詭異的想法:既討厭十五,又盼著十五早點兒來。


    她不是沒去鏡湖找過,壓根兒沒找到。


    修真界還沒這種聽書的法器,這應是司空寒融合音域陣法自創的,就跟她的彩顏丹一樣,都是新鮮玩意兒。


    書靈倒是知道其中一些話本內容,可它寫得又慢,還沒聲音,看起來沒勁兒得很。


    最終,蘇旖夢認命,乖乖等十五。


    這段時間裏,萬相宗最熱鬧的事就是三百歲以下年輕弟子的門派大比。


    蘇旖夢沒出去看熱鬧,隻偶爾泡在鏡湖上圍觀,看他們為自己支持的師兄師姐搖旗呐喊,爭辯到底誰才能奪得魁首。


    大多人還是支持葉輕舟。


    也有一小搓人記得一招殺死築基期修士的司空寒。


    可惜司空寒外出曆練,沒有參加宗門大比。


    他的支持者認為,司空寒必然在外麵經曆真正的戰鬥,待他回歸,定能跟葉輕舟一爭高下。


    蘇旖夢看到這裏笑到打嗝:戰鬥?


    與糞坑作戰……


    若他們知道自己支持的狠人正生無可戀的泡在糞坑當中,隻怕當場就得脫粉兒。


    當然,支持司空寒的言論畢竟是少數,他才築基不到一年,跟築基期大圓滿的葉輕舟的修為境界著實差得有點兒遠。


    葉輕舟最終還是不負眾望地奪得了第一,而排名前一百的劍修弟子,都擁有進入劍塚的資格。


    劍塚開啟那日,時驚春還揣著蘇旖夢出去看了下熱鬧。


    那是一座憑空出現的劍山,上山的每一步石階皆是劍意所化,在劍道上攀登的速度越快,說明對劍意的領悟越深,進入劍塚之後,尋到高階飛劍的機會越大。


    時驚春看著那些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用手挼小蛟腦袋,指甲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摳她龍角,她悄聲道:“其實劍塚裏已經沒什麽好劍了。”


    蘇旖夢:……我的角。


    被摸多了,也就慢慢習慣,什麽龍族的角隻有道侶才能碰?不,不存在的。


    “我的劍道天賦還能差?你看那有個石碑,我排第一,僅用一個時辰就登頂。結果我進去一看直接傻眼,裏頭轉了好幾圈都沒看到一把靈劍,若瞧見了,我能不帶回來?”


    “如今這天地靈氣越來越稀薄,劍塚內的劍自然也會逐漸腐朽,就算是有好劍,也會慢慢消亡。哎,我們萬相宗原來的幾條礦脈都快掘不出靈石了,這不是什麽好兆頭。”


    她目露擔憂,歎息著道:“世道要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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