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擺了擺手,轉身離去了。


    時竟遙才一關上門,他懷裏的貓妖便迫不及待的化作人形,喚道:“時竟遙!他是誰?”


    時竟遙先一步摸了摸她的耳朵,說:“牧師兄。崢嶸峰的大師兄,今天向掌門複命時,掌門讓我搬到主峰弟子居所,他提前來幫我收拾東西,搬上來。”


    貓妖咬了咬唇,說:“我不認識他,可是他知道我是妖。”


    時竟遙一驚:“他?他怎麽會……”


    “我不知道。但是你說他是崢嶸峰的大師兄,會不會是秦流與他說的?”貓妖在天玄宗呆了這麽多年,從沒有化過人形,隻有最開始被秦流見過。


    “秦流跟著秦長老離開了,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她又是這次秘境的帶隊人,隻怕會被罰,一時半會見不到她。”


    “那,那個人……”


    時竟遙略一思考:“我跟他不熟,崢嶸峰又向來低調,很少聽到過牧師兄的事情。別急,稍晚一點我在屋外布些陣法,明天我想辦法去問問秦流。”


    貓妖躊躇著說:“我感覺他沒有惡意。他是不是就像是秦流那樣,無意間見過我的人?”


    “不好說。”時竟遙拍了拍她,“但也不用擔心,如今我已經是掌門弟子,他不能怎樣。”


    貓妖疑惑道:“……掌門弟子?”


    “嗯。”時竟遙說,他一把抱住貓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讓貓妖順勢坐在他的膝頭:“葉川死了,掌門弟子便多出一個名額……掌門讓我補上。”


    貓妖剛想說什麽,時竟遙抵住她的額頭,低聲道:“別擔心,我自有計劃。”


    ……


    換了個地方,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東西規整好。


    時竟遙將箱子打開,把書和擺件一樣一樣拿出來,貓妖幫他把東西放到書架上。新屋子裏的衣櫃比以前的大多了,以前因為怕被人發現屋裏還有一個人,兩個人的衣服都掛在一處,但掌門弟子的屋子並不是能隨便進的,終於可以把他們的衣服分開來放。


    等收拾好東西,貓妖抱著雙膝坐在床上,看時竟遙掃地拖地。她又望向窗外,天已經黑了。


    她問時竟遙:“我們現在在哪裏?”


    “天玄宗的山腰處。”時竟遙說,“這裏是掌門弟子居所,但這間屋子比較偏僻,平常也不會有人過來,我會在屋外設障眼法,哪怕你在屋外玩雪,外麵的人也看不出什麽。”


    “好哦。”貓妖說。她雖然怕人,但並不喜歡蝸居在一處,性子裏也有一些貓的活潑,喜歡撲花玩雪。


    時竟遙最後將物什堆在一處,他們的東西很少,因此一天就整理好了,他也跟著脫掉鞋子上床,坐在床邊問貓妖:“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現在換了地方,可以給你添置一些東西了。”


    貓妖撓了撓臉頰,說:“該添置些什麽嗎?”


    時竟遙想了想。他其實也不懂,於是按照想象中女子的閨房說:“……是不是應該有個梳妝台?女子的話,衣服首飾之類的….…”


    貓妖打斷他:“我能懂什麽呀。”


    她就是一隻貓,她能懂什麽首飾衣服?


    時竟遙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若貓妖是一個修士女子,再不濟也可以給她弄點靈丹寶劍之類的,但貓妖一隻不能修煉的妖族,她拿那些也沒有用。


    貓妖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她說:“哎,你想這個還不如想想自己要什麽。你常用的那把鐵劍,看著都有些灰了。”


    時竟遙隨口說:“那個不急——對了,我才從秘境回來,可以有幾天休息時間,你想下山去逛逛集市,買些東西嗎?”


    貓妖其實是想去的。她幼時呆在妖族,狼妖們不準她離開妖王府邸,後來來了天玄宗,天玄宗有護山大陣,她沒法離開天玄宗,被困在一個地方十幾年,當然會想出去看看。


    隻是:“……集市上會有很多人吧?”


    “沒關係,你可以變成貓呆在我袖子裏……或者也可以扮成人。”時竟遙揉了揉她的貓耳朵,那雙耳朵敏感得很,一抽一抽地拍打他的手指,“我可以用障眼法幫你遮住耳朵和尾巴。”


    貓妖心動了:“那明天去集市要做什麽?”


    “明天有一場千機門門下的千物門拍賣會。”時竟遙答得很快,顯然是早就想好了,“有些陣法材料要買,到時擅長陣法維護的千玄門也會來,我想去見見千玄門的門主。”


    “你要見人嗎?”貓妖遲疑了一下,“我跟著去會不會不好?”


    “當然不會。”時竟遙說,“我已經跟千玄門的門主約好了。”


    聽這語氣,他跟千玄門的人也很熟。


    貓妖又想了想,才點頭:“那好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時竟遙失笑。他將床簾解開放下來,道:“那得早點起……”


    貓妖已經鑽進被子裏,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了。


    於是,又是一個時竟遙“被迫”給貓妖暖床的夜晚。


    ……


    夜色正濃時,貓妖忽然從夢中驚醒。


    時竟遙睡得很熟,她小心翼翼地繞開他,光著腳跳下床,直徑走到了門前,略一猶豫,還是輕輕推開了門。


    門外,白日裏見過的那位牧師兄靜悄悄地站在門口。


    他豎起一根指抵在唇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貓妖剛要出口的問話被打斷了。


    男人見狀笑了笑,他抬起一隻手,指尖有金色的靈力散逸著,在黑夜中閃閃發光,最後交織成一朵海棠花的模樣。


    然後他俯下身,輕輕地把那朵花放在了門檻上。


    “你是……”


    “噓。”他輕聲說。“他睡了嗎?”這個他指的是時竟遙。


    貓妖沒有接話,但男人已經知道了答案,他說:“他睡了,我才能來見你。”


    這話說得太有歧義了,貓妖警惕地看著他。


    男人並不在意,他微笑起來,轉身揮了揮手,步入了風雪中。


    黑夜中大雪紛飛,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不知何時,雪漸漸停了,月亮從雲層中探出腦袋,貓妖借著那皎潔的月光看過去,雪地上連一個腳印都沒有,來無影去無蹤,就如同一場夢。


    夢裏男人的身影再尋不見蹤跡,夢外,一支金色的海棠花靜靜地躺在門檻上。


    雪停了,海棠花也要開了。


    唯獨這一朵海棠,被他留在冬日。


    第102章 ??晝短三十二


    唐棠在門前站了一會兒, 彎下腰,想伸手去拿那朵靈力織就的花,但她的手還沒碰到, 那朵花便散做點點粉末, 消散在了空中。


    【這人真奇怪。】她在腦海裏對伶說, 【贈花給我, 又不讓我拿,還是什麽‘時竟遙睡著了他才能來見我’……這句話也太容易聯想了吧。】她打了個寒顫,【時竟遙要是聽到了那不得亂想。】


    伶更想問別的:【他的態度看起來跟你好熟悉,你認識他?或者說,貓妖認識他?】


    【不認識。】唐棠眺望遠方,【或許跟秦流一樣, 是有過一麵之緣的人吧。比起那個……】


    【怎麽了?】


    唐棠若有所思:【感覺這人不簡單。崢嶸峰的大師兄, 那就是秦流的師兄咯?又認識貓妖……能想個辦法搞點意外讓我死他手上不?】


    她現在隻想做一件事:早點死遁下班。


    伶也覺得有戲,但她保持謹慎,因為她還是覺得時竟遙比那位不知來曆的牧師兄棘手:【再看看吧。】


    唐棠關上門,說:【那就再看看。】心裏卻有點不以為然,就她的經驗來看,這個牧師兄無論是身份還是經曆還是所知道的事情, 都大有文章可做, 再說了,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外麵人想給時竟遙一個下馬威,裏麵人也想給時竟遙一個小驚喜, 時竟遙小小一個男主被夾在中間, 哪怕有三頭六臂也防不住她自己想送死。


    但很快, 唐棠就會發現自己還是太年輕了。


    時竟遙當然比她明白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他的觀念也很簡單:既然防不住賊, 那就想辦法把賊全殺了。


    在時竟遙心裏,關於唐棠的事情,沒有什麽疑罪從無,既然都是疑罪了,必須從快從重。


    當然,那都是後話了,在唐棠足足跟時竟遙鬥智鬥勇十年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最開始對於這個男人的判斷是很準確的:時竟遙真的是個狠人啊。


    而現在,什麽都不知道的唐棠喜滋滋地爬上床,在裏側躺好,看著時竟遙那張熟睡時依然俊美無比的麵龐,感覺自己已經看到了完成任務後回家的美好生活。


    一夜無夢。


    前一天晚上雪停月明,第二天果然是個大好的晴天。


    修士們踏入修仙之路,便已經無懼風雪,就像是不久前貓妖跑到天船去等時竟遙,還看到秦流穿著夏天的短褙子,隻為了行動方便。雖然今天要下山,但時竟遙也穿得很少,隻一件白色的大氅披在肩上,他幫貓妖施過障眼法之後,又取了一件毛茸茸的鬥篷給她攏上——貓妖修為不深,化為人身之後又沒有皮毛保暖,比貓身更怕冷。


    兩人站在一起,像是一個夏一個冬,貓妖遲疑鬥篷裏探出腦袋,白狐絨堆在她的臉頰兩邊,顯得她臉小得像是個孩子。


    時竟遙一手牽住她,看著她跟著自己的腳後跟,更有種帶孩子的感覺了。


    就在他神色微妙地帶著貓妖出門時,忽然遠處一陣腳步聲,帶著熟悉的聲音和響動:“時竟遙——等等!”


    “秦流?”時竟遙驚訝,“你不是被秦長老禁足了嗎?怎麽……”


    秦流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呼……我是偷偷跑出來的!等等時竟遙,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掌門今天要走!”


    時竟遙:“掌門要走跟我好像沒有關係。我已經向掌門告假,要下山參加千物門的拍賣會。”


    “哎呀,你怎麽不懂呢!”秦流跺腳道,“你現在下山,肯定要撞上掌門大人,到時候她不就被發現了嗎?”


    時竟遙疑惑。


    秦流咬了咬唇,轉頭對貓妖說:“遙遙,你過來,這事跟你有關,我跟你說。”


    時竟遙製止她:“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有什麽事跟我說也是一樣。”


    貓妖也點頭讚同。她雖然不怕秦流,但到底沒有跟人相處過,麵對秦流時也很僵硬:“嗯嗯。”


    秦流看了他一眼。


    “我曾經答應過我爹要把這事爛在肚子裏的。”她低聲說,“但這事與她有關……我不能跟你說,時竟遙。如果一定要說,我隻會告訴她。”


    時竟遙與貓妖對視了一眼。貓妖對他輕輕點頭,時竟遙放開了她的手:“去吧。”


    貓妖一步三回頭地跟秦流走到了一旁的樹林裏,秦流抓住她的手,沒有任何寒暄,開門見山地就問:“遙遙,你還記得十六年前的事情嗎?就是、就是我見到你的那一天。”


    貓妖僵硬著,但沒有收手:“……我記得。”


    “那你記不記得,當時那群狐妖是怎麽帶你來天玄宗的?”


    “我……”貓妖仔細地想了想,但沒有任何記憶,時間太久遠了,最後她隻能遲疑著說,“我當時好像是睡著了,醒來後就從妖城到了天玄宗,具體是怎麽來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好,那我換一個說法。”秦流說,“你在天玄宗十六年,從來沒有離開過天玄宗,是因為天玄宗有護山大陣,未得許可者不能出入,對吧?”


    貓妖點頭。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得不呆在天玄宗,否則她早該跑了。


    “……既然天玄宗有護山大陣,那你有沒有想過,那群妖族是怎麽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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