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竟遙在天玄宗,一向是一個忍字訣。


    這也與他的身份處境有關。在父親處,他因為不能修煉受盡冷遇,又是繼母的眼中釘肉中刺,現任的掌門夫人對他處處針對,而在弟子們眼中,他又是個天煞孤星,人人厭惡。


    最最最要命的是,他不能修煉。


    在其他人眼中,這一條就幾乎判了他死刑。雖然他於之陣法一道頗有天賦,唐棠也通過劇本知道他在之後,會通過幾個禁術陣法一舉稱聖,向世人展示他的實力與陣修的可能,但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劇本上時竟遙的人生走向。


    而現在,即使有人發現了時竟遙還未展現出天賦,可能也隻會不屑一顧。原因無他,修真界自古以來,諸如陣修、符修、丹修這樣的修者,便被視為天生弱勢的一方。


    而修士們這樣想的原因也很簡單粗暴——不論這些修者在修煉上多努力多出彩,打起架來,便是弱勢的。


    雖說術業有專攻,但這些修者的專攻方向也太少了。譬如天玄宗內的陣修們,也就會一些尋人定位的法陣、再如說是一些移物換位之類的,最光宗耀祖的事,也就是護理一下天玄宗的護山大陣——那大陣還是上古時期的大能布下的,跟他們其實沒有半點關係。


    要說殺人打架的陣法有沒有,那當然是有的——可你畫陣的手再快,能快過刀光?陣修甚至比不得符修,可以在符文裏灌注靈力,存在黃紙中備用。


    所以,陣修著實是一個祖上闊過,如今落魄的行業。


    對時竟遙來說,這樣的出身,這樣的條件,又是這樣的修道路,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臥薪嚐膽,尋一個能一擊擊破的時機,不成功便成仁。一直以來,他也是這樣做的。


    但現在……唐棠發現他開始頻繁接觸各大主峰的長老和弟子。


    她不知道這對他來說是好是壞,但唐棠知道,時竟遙已經與劇本脫軌了。


    【你猜窗外那幾個是誰的人?】唐棠問。【是掌門夫人,還是……】


    伶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就被人推開了。


    誰也不是。是秦流。


    她提著一個食盒,從食盒裏端出一碟魚和飯放在桌上,然後激動又期待地跑來床邊一把抱起小白貓:“貓貓——給我摸摸!可想死我了。”


    唐棠渾身上下的毛都一下子炸開了,在床上左躲右躥,最後還是沒能逃脫毒手,被秦流一下子摁倒在床上,抓著兩邊小爪子狂吸。


    她把唐棠單手抱起來,另一隻手給她拌貓飯,說:“今天時竟遙……時師兄有事,他托我來給你帶飯。”


    時師兄。唐棠敏銳地意識到她改了個稱呼,時竟遙向上爬的速度比她想得還要快,這就是厚積薄發麽?她抬起頭,用爪子撓了撓秦流的手臂,輕輕地喵了一聲。


    秦流對她難得的親近樂得不行,揪住唐棠的耳朵摸來摸去,一邊看唐棠吃飯,一邊撐著手在旁邊絮叨。


    時竟遙現在跟她的關係好了不少,有時候有事,便托她照看小白貓,她來了便是一陣絮叨,秦流可比時竟遙能講多了,讓唐棠了解了很多外邊的事情。


    這次來也不例外。


    她一會兒說時竟遙的劍術被掌教長老誇了,一會兒說現在許多人崇拜他,一會兒又嘟嘟囔囔,說門派裏不長眼的人還是不少——意思就是不服時竟遙的人還有許多許多。


    雖然隻是小事,但唐棠還是能從中分析出很多東西。她現在是一隻小貓,礙於人設,能知道的事情很有限,因此整個天玄宗的局勢都要通過秦流來了解。


    秦流走時,把桌子上的碗筷都收拾好,又給她換了水碗裏的水,最後把唐棠抱起來放進被子裏,才輕輕關上門離開。


    唐棠吃飽喝足被人往被子裏一塞,完全是一副貓大爺的模樣,看著離去的秦流的背影,對係統說:【當貓真好啊。】


    伶深以為然。


    唐棠又想了想,問:【秦流是女主嗎?不然她為什麽那麽關注時竟遙?她這麽關注時竟遙信任時竟遙,總感覺她很像女主啊。】


    伶說:【她不是女主,她信任時竟遙,隻是因為她知道的比較多。】事實上她想說的是,你難道不知道你的劇本裏的男主都是沒有女主隻有白月光的嗎?


    唐棠大失所望:【啊?我還覺得他們挺合適的。】


    伶:【……你醒醒,你是白月光,不是磕cp的路人甲。】


    恐怕白月光部的人沒有跟她說過這些。伶知道,這些底層員工們所能知道的東西很少。這是快穿局的規定,以免員工們有不必要的想法和負擔。


    唐棠大手一揮說:【也沒什麽區別。不過……】她在床上踩來踩去,似乎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她說:【我覺得我可能要化形了。】


    【這不是好事麽?】


    唐棠頓了頓,才說:【……所以我準備跑路。】


    【……】伶大跌眼鏡,【你說什麽?】


    唐棠說:【我想了一下,覺得就這麽順理成章地讓時竟遙知道我是個貓妖,不夠讓人印象深刻,作為一個白月光,這怎麽行呢?】


    伶已經隱約預感到了不好。不知道為什麽,唐棠在大部分事情上很靠譜,但一到感情上,她就開始天花亂墜般賣弄她那些從龍傲天小說裏學習到的狗血橋段。


    果然,唐棠接著說:【我先跑路,讓時竟遙急得團團轉,但卻就是找不到我的人在哪裏。然後我再以人身接近他,跟他來一段虐戀情深,緊接著這個時候我再跑路一次,這一次我讓他找到我並且當場目睹我從貓變成人的過程……怎麽樣,夠不夠讓人印象深刻?】


    【……我替時竟遙謝謝你啊。】伶說,【這何止是印象深刻,這心理陰影都該有了。你這又是從哪裏學來的?】


    唐棠說:【在進入任務之前,我看了一本狗血小說……】


    伶:【……】


    伶說:【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金瞳白發,一照麵就會露餡?】


    唐棠很無所謂地說:【正常人誰會想到貓妖變人這麽離譜的事情啊?再說了,要的就是那一點點隱約的似曾相識的感覺,給人一種一見鍾情的錯覺。】


    這下連伶都沒法反駁她了。而且仔細想來,這計劃居然還真的挺有道理的,唐棠說幹就幹,邁著貓咪的小步子跳下床,噠噠噠跑到門邊,推開門——


    門外,大雪紛飛,凜冽的寒風撲麵而來。


    唐棠踏出一步,順利走出房門。


    一步,又一步,貓咪的小梅花腳印在雪地裏留下一道長長的細細的痕跡,直到唐棠突然感覺自己撞到了什麽。


    可是麵前什麽都沒有啊。


    她以為是自己感覺錯了,又邁開腳,這下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麵前看不到的屏障上。


    ……結界?


    唐棠伸出爪子撓了撓,她的爪子又尖又利,刮擦著麵前的透明屏障,屏障“嗡”地一聲,顫抖著,飛快地閃過一道血色的靈力。


    唐棠不死心,用了點妖力在爪子上,狠狠往前一刮!


    “嚓——”


    靈力受了這妖力的一擊,如同熱油裏落了一滴水,瞬間炸了起來,狠狠反撲過來!


    唐棠反應極快,立刻轉身就逃!


    也不知道時竟遙在陣法裏改加了什麽東西,陣法裏的靈力居然像是活過來一般在她身後鍥而不舍地追著,直到唐棠狂奔逃進屋裏,還猶不甘心,化為一股長箭,狠狠擦過她的頭頂,刺穿了唐棠身側的桌子。


    唐棠驚魂未定地喘著氣,渾身上下的毛還是炸的,緩緩靠著桌子腿坐了下去。


    她對係統說:【不好……】


    【……我也知道不好。】伶說,【恐怕時竟遙現在已經察覺到了什麽,在趕回來了。】那是時竟遙的陣法,被人觸動,他不可能沒有感覺。


    【不是……】唐棠喘著氣,感覺渾身上下的妖力被方才的靈力挑動了起來,極不穩定的妖力讓她身體裏那根不堪大用的妖骨燥熱起來,整個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那樣那樣難受,【我好像……我控製不住妖力,好像要化形了……】


    伶一怔。


    第92章 ??晝短二十二


    時竟遙趕回來的時候, 隻看到一片狼藉。


    屋門破了個半人高的大洞,碎片散落一地,他心裏一驚, 匆匆進屋, 屋裏倒還保持著離開時的模樣, 隻有桌子被靈力擊碎了一邊。


    屋內, 靠近床的地方,有細微的水聲傳來。


    那裏放著小白貓喝水的碗,不過與其說是碗,不如說是個修者當做玩具和水壺的小玩意,用靈力做陣,可以讓它變為一汪活水, 如同置在碗裏的湖泊。


    小白貓趴在碗裏, 寒冬臘月的天,水冷得讓人打顫,它卻整個身子泡在裏麵,瑟瑟發抖。


    “……你在做什麽?!”時竟遙倒吸一口涼氣,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去將它從水碗裏抓出來,小白貓細微地“喵”了一聲, 還在他手裏拚命掙紮, 爪子抓著他的手,要重新回到碗裏。


    時竟遙又驚又怒, 從一旁的床上扯過自己的外衣,把它裹好。小白貓渾身上下的毛都濕透了, 風一吹, 別說它自己了, 時竟遙隔著衣服抱著它都覺得冷。


    他用外衣把它整個包起來, 順勢坐在床邊,把它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抓著它的小身體給它擦幹。


    小白貓卻不太配合,它拚命掙紮,“喵喵”地慘叫,活像時竟遙不是在給它擦毛而是在給它拔毛似的。


    “坐好、坐好!”時竟遙手忙腳亂地抱著它,“先擦幹……你到底怎麽了?!”


    他把它摁在自己的膝頭,兩隻手抓著外衣,也抓著小白貓,正拚盡全力跟狂躁的小貓做鬥爭時,忽然小白貓不動了,軟軟地趴了下去。


    “怎麽了?”時竟遙問,拎起它的後頸皮,想把它抓起來看看,可這時小白貓突然一抬爪,狠狠地撓在他的手背上,時竟遙猝不及防挨了這一下,卻仍舊沒有鬆手,隻是“嘶”了一聲,小白貓見一擊不成,立刻掙紮起來,時竟遙下意識看自己的傷口,一時沒有注意,竟真的讓它掙脫,一下子摔在地上。


    “你……!”


    時竟遙消音了。


    小白貓落在地上,竟然化為一個少女模樣,她麵朝下手撐著地,整個人蜷縮著,濕漉漉的雪白長發黏成一縷一縷地散開,露出的一片脊背如山巒群峰的秀美輪廓,順著那輪廓往下,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像是放大的柔軟絲線,因為被打濕了,毛發結成一片,顯得十分狼狽。


    “你……”


    她抬起頭看了時竟遙一眼,露出那張水墨畫似的美麗麵容,暗金色的眼睛裏全是茫然失措,緊接著她掙紮著爬起來,像是想往外跑,但還沒起身又是一個踉蹌,趴在地上喘/息著。


    時竟遙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下意識地用手裏的外衣裹住她,他單膝跪在少女身邊,保持著那個俯下身用外衣蓋住她的動作,大腦像是已經宕機,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聲音發緊:“你是……妖?!”


    “我……”少女一開口,聲音是沙啞的,還帶著點失措的哭腔,“呼……疼……”


    這一聲好像喚回了時竟遙的神智,他把少女抱起來,發現她渾身上下都在發燙,隻好坐在床邊,把她抱在自己的膝蓋上,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探她的額頭。


    其實那動作完全是多此一舉,但時竟遙關心則亂,一時之間下意識地就做了,滾燙的氣息仿佛熱浪撲麵而來。


    “……哪裏疼?”


    少女抓住他的手腕,她好像還以為自己是一隻小白貓,胡亂地蹭著他的掌心,然後握著他的手繞過自己的腰,放在脊背上:“疼……”


    時竟遙小心地將靈力探進去,也幸好少女的身體裏並沒有什麽妖力,他的靈力一路順著脊梁朝上,“看”到了她的妖骨。


    一節手指長的妖骨,從中間斷開了,妖力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怪不得她會覺得疼,怪不得她渾身發燙。


    如果她是修者,哪怕隻是一個凡人,時竟遙都能用自己的靈力幫她,但她是一個妖族,妖力靈力本就水火不容,一時也犯難。


    少女坐在他的膝上,渾身滾燙得像是一團火,隻是那麽一會兒,她就漸漸模糊了神智,一會兒喊熱,一會兒又喊冷,瑟瑟發抖地縮進時竟遙的懷裏。


    時竟遙嗓子發緊,他索性咬開手指,就著圈著她的姿勢,俯下身去,手臂繞過她的腰,在她的背上用血畫了一個束縛陣法。


    靈力和妖力不相容,但陣法隻是一個媒介,隻要能往裏注入驅使它的力量,無論是靈力還是妖力,它都可以運轉。


    時竟遙抓住她的手按在陣法上:“把妖力注入進去,快一點!”


    少女埋在他的胸前,意識迷迷糊糊,但乖乖照做了。


    金色的妖力緩緩流淌在陣法上,顏色淺薄得幾乎看不見,但到底是有的。隨著妖力的注入,陣法也開始慢慢起效,在她的背上閃爍著些微光芒。


    不知過了多久,少女才緩緩平靜下來,渾身上下的熱意也開始褪去,時竟遙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渾身上下的衣服已經濕透了,也不知道是她身上的冷汗還是她身上還未擦幹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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