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一個踉蹌,好懸沒直接撞上前頭的樹幹。


    她放慢了腳步,想起昨天伶讓她從食膳房叼一隻魚,雖然她堅持改成了半邊饅頭,但此刻,她還是不由得對自己的這個身體的設定產生了懷疑,在腦海裏對伶說:【我確認一下啊,我應該是貓妖而不是貓吧。】


    伶說:【貓妖也是貓。】


    唐棠大怒:【貓妖也是妖!】


    第88章 ??晝短十八


    第二日, 時竟遙出門時在門前的階梯上發現了一支帶著露水的白色小朵野花。


    時竟遙以為又是哪位師妹無事獻殷勤,他生得好看,又身世淒慘, 加之因為命格之故在天玄宗被排擠, 因此像秦流那樣的人其實並不少。總之是有一些可笑的救世情結, 時竟遙不以為然——在修真界, 抱著這種心態的人一般沒什麽好下場。


    他隨意地將花扔到一旁,拎起長劍往山下走。


    屋旁大樹下,小白貓唐棠躲在樹幹後麵,探出一個腦袋看著時竟遙把花隨意扔掉,腦海裏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他就這樣扔掉了???】唐棠在腦海裏對伶說,【劇情不是這樣的吧?】


    伶說:【根本就沒有這樣的劇情好不好……那你覺得應該是怎麽樣的?】


    唐棠說:【就是那種小說裏的橋段。你沒看過嗎?主角發現門前被人放著一支鮮花, 頓時生出好奇, 隨即展開尋找,然後兩人經曆一段你追我跑的浪漫愛情……】


    伶道:【……你從哪裏看來的?】


    唐棠說:【龍傲天小說,我看過很多。】


    伶無語道:【你現在是一隻貓……他哪裏知道是你幹的?要不你還是聽我的,叼一隻死老鼠放在他門前,他肯定一下就知道是你在報恩了。】


    唐棠更無語:【我是貓妖,我是人!你提出這種建議, 你自己都不會覺得惡心的嗎?】


    伶想了想那場麵, 也沉默了,說:【那怎麽辦?】


    唐棠問:【你養過貓嗎?】


    伶想了想:【我喂過小流浪貓。然後那隻流浪貓來報恩, 把死老鼠叼到我家門口。】


    ……合著這建議還是有事實做依據的?


    唐棠惡寒了一陣,突然想起了什麽, 沉默半晌, 問:【你喂過的那隻小流浪, 不會就是快穿局那位……】


    伶倒是很淡定, 道:【就是他。也是因為他,我死後才進了快穿局。】


    唐棠登時更惡寒了。


    她們所聊到的那位“他”,是快穿局的一位大佬,也是伶的上司,負責統籌整個快穿局。


    唐棠說:【沒想到他看起來那麽……居然也做過這種事情。】


    唐棠隻是快穿局的普通員工,能見那位的機會很少。不過托伶的福,唐棠也跟他有過幾次照麵,印象裏他是個十分冷酷的男人,西裝背頭不苟言笑,與其說是符合一個普通人對“大佬”都全部印象,不如說他符合一個普通人對“黑/道”的全部印象。


    對於這個人,唐棠隻知道伶曾經是他的任務對象,結束任務之後,他把伶帶入了快穿局,讓伶在自己手下工作。


    唐棠也聽同事八卦過,說他在瘋狂追求伶,不過具體瘋狂到什麽程度唐棠一無所知,伶也從來不提。


    直到唐棠進入這個修真界的任務之前,伶突然求唐棠帶她離開快穿局,唐棠便將係統換了個靈魂,把伶帶入了自己的任務裏。


    伶不願意多談:【畢竟早年他也是快穿局的員工,快穿局麽,你知道的。】


    就像是唐棠,給她什麽人設,她就可以演成什麽樣。


    【與其說這個,不如再想想你的任務。】


    唐棠琢磨了一下,突然道:【你看啊,現在的問題是,咱們既要符合貓妖懵懂笨拙的人設,又要讓時竟遙知道是誰在給他送東西報恩——那讓他直接看見不就行了嗎?】


    伶也一怔。


    當天傍晚,時竟遙提著食盒從食膳房回屋,他將食盒放在桌子上,偌大一個盒子裏麵隻有一碗孤零零的米飯,但他像是早已經習慣了似的,麵不改色地碗筷放在桌子上,又俯下身把食盒放在地上。


    忽然,一個白色的殘影從窗外躥進來,飛快地跳上他的桌子,掃過他的碗。


    時竟遙低頭一看,自己的碗裏突然多了半邊白麵饅頭。


    白貓躥到角落裏,睜著大眼睛無辜地看著他,那意思是:給你的。


    時竟遙:……


    不知為何,其他人給他送飯,他覺得煩厭,可一隻貓往他的碗裏丟下一個饅頭,他隻覺得好笑。


    他坐在桌前,看著小白貓,輕聲說:“你從哪裏叼來的?又是食膳房?”


    “喵。”小白貓叫了一聲,聲音又細又軟。


    它從角落裏站起來,時竟遙注意到它的後腳跟上還裹著那塊黑布,上麵還有著血跡,隻是已經沾滿了沙土。


    這樣會感染的。


    時竟遙皺起眉,走到小白貓身前,慢慢蹲下來,道:“……別怕,我看看傷口。”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的,但這一次小白貓居然沒有躲,反而低下頭用毛茸茸的腦袋拱他的掌心。


    時竟遙輕輕解開黑布,才發現傷口沒有任何感染跡象,相反,甚至有一些愈合的痕跡了。傷好得快當然是好事。可是,昨天這道傷明明那麽深那麽重,沒有包紮處理,它又在樹林裏闖蕩了一整天,還去了食膳房,肯定沒少走動。


    ……普通小貓的傷口,會愈合得這麽快嗎?


    正疑惑著,小貓忽然低下頭,舔了舔他的手。


    “怎麽了?”


    小貓從他的手掌底下跑出去,走得慢時能很明顯地看到它的後腳一瘸一拐的。它跳上桌子,用爪子拍了拍瓷碗,肉墊裏的指甲碰著瓷碗,發出清脆的哢噠聲。


    “要我吃飯?”


    “喵……”


    “先給你包紮。”時竟遙說,走到櫃子前一陣翻箱倒櫃,找出一個瓷瓶來。他拿著瓷瓶坐在桌前,把桌上的飯碗推開,單手按著小白貓讓它躺倒在桌子上,看它溫順地躺好,才把它傷口附近的毛撥開,將瓷瓶裏的藥粉灑上去。


    “喵!”小白貓猛地一抽後腿,但時竟遙牢牢地握住它的後腳,不讓它亂動。


    “是有點疼。”時竟遙說,“得忍一下。”


    小白貓看向他,嘴裏“咪嗚咪嗚”的小聲叫著,金色的大眼睛裏很快蓄了淚水,搖搖欲墜,看著可憐極了。但即使是這樣,它也沒有掙紮。


    時竟遙加快了速度,用長條的紗布給它裹好後腳,抱住它的背把它拎起來:“就這樣包……可以嗎?”


    小白貓試探性地往前走了兩步,雖然後腿還是一瘸一拐,但姿勢方便了很多,它在桌子上走了兩圈,然後猛地撲進時竟遙的懷裏,“咪嗚咪嗚”地低聲叫著,用腦袋蹭他的胸口。


    時竟遙感覺到了毛絨和溫熱的觸感,它隻有巴掌大,因此又顯得那份溫熱脆弱無比,更令人憐愛,他剛想抱起它,忽然門外“啪!”的一聲,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時竟遙——!”


    小白貓猛然受到驚嚇,立刻炸了毛,“喵”地一聲,慌不擇路地從他懷裏躥了出去。


    時竟遙伸手去抓,卻隻夠到了它的尾巴尖,眼見它從自己的手裏滑了出去,一瞬間逃到了屋外,不見了影子。


    時竟遙:……


    他看向門外,秦流提著食盒,氣喘籲籲地說:“時竟遙!他們今天是不是又欺負你了?!”


    話音未落,她也察覺到了時竟遙陰沉沉的臉色,猶疑著小聲問:“呃……難道是我聽錯了?”


    時竟遙閉了閉眼,冷冷地道:“不是讓你不要再來了嗎?”


    “我……”秦流語塞,事實上,她根本沒有把時竟遙的話放在心上,哂笑著說,“我剛剛聽到食膳房的人議論了,他們現在連食膳房都不讓你去了是嗎?”


    她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時竟遙放在桌子上的白米飯和米飯上的一個饅頭:“……他們就給你吃饅頭?太過分了!我要跟師父說,雖然你……但是你也是天玄宗的弟子啊!他們怎麽能這麽對你?”說著,就將食盒放在桌子上,伸手想要掃開時竟遙的碗。


    “別動。”時竟遙按住她的手,她越說,時竟遙的臉色就越冷,直到她突然想起來什麽,說:“而且……而且我擔心小貓嘛!”


    說著,她從懷裏掏出來一瓶藥放在桌子上,說:“這是金瘡藥,我特地去南岐峰求的,可以給貓用。”


    時竟遙想起方才小貓痛得眼淚汪汪的模樣,他的確沒什麽好藥。他對秦流說:“謝謝,這瓶藥我就收下了,的確沒什麽東西可以與你交換……以後若有機會,我會還給你。但是食盒你拿走吧,還有,以後不要在我門前放花了。”


    秦流按著食盒,道:“我來又不是跟你做什麽交換的!藥是給貓的,又不是給你的。再說了,我可沒在你門前放什麽花……”


    時竟遙一怔。最近會湊到他跟前來的,隻有秦流一人。不是秦流,那會是誰?


    正想著,秦流打開食盒,把蓋子放在一旁,道:“就知道你不會吃我的東西,我可沒給你帶。”食盒裏是一條清蒸的魚,沒有油鹽醬料,揭開蓋子,便有一股鮮甜味溢出來,“這是帶給貓貓的,當然,如果你要吃也可以,不好吃就是了。”


    做完這一切,她問時竟遙:“你看到貓貓了嗎?”


    “……剛走。”時竟遙說,“還是剛剛被你推門嚇走的。”


    “啊?”秦流失望地說,“那我下一次得悄悄來。”


    時竟遙說:“……你別來。”


    秦流“啊”了一聲,小聲說:“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反感,明明我是想……好好,我不說了!”


    “我這次來,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掌門最近要出遠門,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秦流小聲地說,“最近夫人的人可能會針對你,你要小心一點。”


    如果不說,誰也看不出來時竟遙是天玄宗掌門的兒子。


    其實故事很老套,天玄宗掌門的先夫人在一次秘境曆練中隕落,隻留下一個獨子時竟遙;而後天玄宗掌門又與另一個宗派的女修結為道侶,那女修性格潑辣,門派又勢大,看不得時竟遙這麽一個先夫人的遺孤——


    因為時竟遙比她還要大上兩歲。


    想來沒有人能對著比自己還大的繼子有什麽好感。更何況她是掌門獨女,自小受寵,沒想到自己這輩子會因為利益聯姻被嫁給一個足夠做自己父親的老頭子。雖然修者不看年歲,但天玄宗掌門已活了幾百年,修為也止步不前,逐漸成了個老頭子模樣,是實打實地足夠做她父親了。


    她的憤怒無可言說,隻得發泄在時竟遙身上,而天玄宗掌門與她本就是利益結合,看著她背後宗門的份上,也對她的所作所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秦流小聲地說:“你要小心一點。”


    時竟遙眯了眯眼,問的卻是另一件在秦流看來無關緊要的事情:“掌門為什麽要遠行?”


    秦流道:“嗐!還不是前段時間太虛秘境那個事,咱們天玄宗都在太虛秘境裏折了好幾個人呢。聽說那個空蟬派的天才弟子沈流雲也沒有出來,不知道為什麽,掌門說要去空蟬派看看。”


    “空蟬派……”時竟遙想了想那個門派。雖然沈流雲的名聲大到連他這樣蝸居在天玄宗的人都聽過,但空蟬派到底是個小門小戶,為什麽天玄宗掌門要親自去看?再說了,“沈流雲死了麽?門派內應當有命燈的。”


    “就是命燈沒熄,所以這事才奇怪啊。”秦流搖頭說,“看來那個沈流雲是忘記了時間,被困在秘境裏了。太虛秘境十年一開,裏麵如此危險,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熬到十年後。”


    “總之,空蟬派離天玄宗來往一趟要半個月呢,你得小心一點。”秦流說,“我得走了,再晚師姐要說我了。對了,食盒——食盒就放你這裏,要是貓貓回來了呢?”


    “我知道了。”時竟遙送她出去,又道,“謝謝。”


    秦流離開之後,時竟遙正準備轉身回屋,視線餘光卻瞥見屋外大樹下,一個探出頭來的白色毛茸茸腦袋。


    見秦流走了,小貓才細細地叫了一聲,邁著步子跑到時竟遙麵前。


    時竟遙俯下身把它抱起來,這回它沒有掙紮,而是溫順地依偎在時竟遙的懷裏,身子小小的軟軟的,隻是短短一天,它就明白了他不會傷害自己,於是主動靠過來,還會叼饅頭給他。


    ……這隻小貓,是否有些聰明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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