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賭, 男主氣運。


    賭天道不會讓男主死在這裏。


    她抓起沈流雲的衣袖,躍上井沿。


    巨魚在身後嘶鳴,有冷冰冰的水撲在她的臉上,想來是它被愈來愈近的血腥味驚動了。


    沈流雲落在那群人手裏,必死無疑。但身後這條怪魚,在這種局勢下, 更像是劇情特意為男主安插的不定數……他尚且有一線生機。


    唐棠知道, 那些人要的是沈流雲的劍骨,取劍骨必定九死一生, 身後不知底細的怪魚反而可以一賭。


    但沈流雲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劍骨是什麽,對他來說, 反而是身後的怪魚才是送死之路。


    沈流雲會相信她嗎?會相信她這個在他看來就是送死的決定嗎?唐棠沒有把握, 因為如果是她, 她是絕不會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在別人手上的。


    但唐棠還是抓住沈流雲的衣袖:“師兄, 相信我嗎?”


    沈流雲的視線投了過來,他沒有回答,沉沉的目光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唐棠咬牙:“師兄——跳!”


    怪魚躍出水麵,唐棠縱身一躍。


    在下落的過程中,唐棠仰頭望去。


    井口將天收縮成小小的一圈,衣袂翩飛中,沈流雲的身影追著她,兩人都在急速墜落,他卻竭力伸出手,那是一個想要抓住她的動作。


    金冠不堪重負地碎成無數瓣,如金色的飛絮,紛紛揚揚往下落,每一刻都緩緩定格。


    在金色的粉塵中,沈流雲抓住了她的手,而後將她擁進懷裏,反手將長劍插入井沿中,兩個人的體重讓長劍劃開青石,一路往下。


    “噗通!”


    他們落進了水裏。


    “棠棠!”沈流雲水性好,他從水麵冒出頭來,一個龐大的陰影緩緩自他腳下遊過,他卻視若無睹,隻顧得上尋找唐棠的身影。


    “……師兄……咳、咳咳!”


    唐棠也遊出水麵,她敢就這樣帶著沈流雲跳下來,自然也是會水的,隻是水性沒有沈流雲好,剛一入水就看見腳下的陰影,頓時毛骨悚然地嗆了口水。


    “你怎麽樣?!”沈流雲遊到她身邊,怕她又嗆水便幹脆圈住她的身體。


    “還、還好,師兄……”唐棠直直望著腳下緩緩遊過的黑影,覺得自己有點腳軟——她跳下來時想到很多,可能有一番惡戰,但怎麽也沒想到這條巨魚居然在他們腳下遊來遊去。


    那條巨魚又從他們腳下遊過,甚至微微抬起了頭——如果那個地方是頭的話,它太大了,唐棠分不清楚——龐大的陰影幾乎看不到邊際,她腳下踩著水,這種不同於踏著實地的感覺好像踩著什麽空氣,她頓時覺得哪裏都不安全,毛骨悚然地緊緊扒住沈流雲,“師兄……它它它又來了,嗚!”


    沈流雲一手攬住她帶著她遊到邊緣,在這過程中那條巨魚就這樣跟著他們,沒有其他舉動,卻也不肯離開。


    直到沈流雲將手裏的劍插入青石縫隙,他一手抱著唐棠一手借力往上攀緣,往上爬了兩步,兩人徹底離開水麵,唐棠驚魂未定地往下看,巨魚的陰影不斷來回巡梭,它顯得有點急躁,卻不知為何沒有動作。


    唐棠看了一會兒,便抬起頭,用力抱住沈流雲的脖頸,她往上看,隻見青石堆砌而成的縫隙間有一個往裏凹的圓頂形狀:“師兄!你看那是什麽?”


    “是石屋。”沈流雲說,他顯然早就看到了,兩人攀緣的方向也正是那邊,“大概是建造這古井的凡人工匠們休息又或者居住的地方……抓緊一點。”他抱緊了唐棠,衣服沾了水,有點滑溜溜的,唐棠也很乖地抱緊了他。


    沈流雲頓了頓,道:“我們去那邊休息一下,等上麵的四個人離開就出去。”


    “好。”唐棠說,視線又順著抱住他地動作移到肩膀上,發現了什麽,“師兄,你又流血了……”


    話說一半,她猛地頓住了。


    沈流雲肩膀上的傷在水中被衝得發白,血一時半會湧不出來,如今他們掛在空中,幾滴鮮血緩緩滲了出來——


    “啪嗒。”


    落進古井裏。


    下麵遊動的巨魚身影一滯。


    “師兄!”


    巨魚猛地躍起,在那一瞬間唐棠果斷鬆開抱著沈流雲的手,她來不及拔劍,隻能兩指一並:“去!”


    在混亂中,唐棠隻能感受到那道靈力打中了什麽,隨即是長長的嘶鳴,風聲在耳邊呼嘯了不到幾秒鍾,隨即感到手臂被拽得發疼,是沈流雲抓住了她。


    “棠棠!”他道,“上來!”


    沈流雲一手握著那個插入石壁的長劍,另一隻手抓著唐棠的手臂,整個人掛在空中,懸而又懸地抓住了唐棠。


    “等一下,師兄!”唐棠沒急著去握緊沈流雲的手,反而用空著的手抽出長劍,在巨魚蠢蠢欲動往上冒出半個頭時往下一斬!


    那一劍出手她就知道不好,空中太難掌握角度,她完全揮空了,長劍脫手而出,隨即是落水聲——掉進水裏了。


    她幹脆並住兩指,單手掐了個法訣,隻是靈力還未出手,巨魚又躍出水麵,朝她張開了巨口!


    “棠棠!”


    “走!”


    沈流雲和唐棠的聲音同時響起,那一瞬間他們倆做了一個完全相反卻又一模一樣的動作:唐棠鬆開了沈流雲的手,沈流雲抓緊了她的手,卻鬆開了握劍的手。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唐棠被沈流雲推入一旁的水中,隻看到他往下墜落時的滾金黑袍,和衣袂翻飛間,一閃而過的劍光。


    ……


    “噗……咳咳!咳……”


    唐棠掙紮著睜開眼,肺裏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她拚命朝上方遊去,等冒出水麵,艱難睜開眼睛,入目一片血色,曾經清可見底的井水已經被完全染紅了。


    “……師兄?沈師兄?!沈流雲!!沈流雲你在哪裏?!”唐棠一下子慌了神,連忙在腦海中跟係統確定沈流雲的位置。


    係統停頓了幾秒,然後用平淡無波的聲音道:【您的攻略對象沈流雲距離您二十米】


    唐棠如蒙大赦,係統這樣說說明沈流雲還沒死,二十米?二十米,並不遠。


    她深呼吸一口氣,一頭紮進水裏,在血霧彌漫的水中艱難地捕捉到了一個黑色的,正在往下沉的身影。


    唐棠潛下去抱住那個身影,沈流雲已經失去了意識,毫無力氣的身體在水中也不比一根羽毛重多少,她帶著沈流雲浮出水麵,水中沒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她遊到井邊把沈流雲抵住,顫抖著手去試了一下沈流雲的心跳。


    ……很微弱,但還有。


    那一瞬間唐棠腳一軟,差點連帶著沈流雲一起跌回水裏,她好不容易穩住身體,艱難地將沈流雲按在牆壁上,將自己的靈力注入他身體裏。


    水中不是久留之地,唐棠不知道那條魚是被沈流雲殺了還是隻是受了傷,潛伏回了水裏。


    唐棠的劍已經丟了,沈流雲的劍也不知所蹤,她隻能將沈流雲圈在懷中,用整個身體勉強固定住沈流雲,一點點地用靈力穩住兩個人的身體,往上爬。


    她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一開始不熟練,經常爬幾步就抓不住石塊,帶著沈流雲重新掉回水裏,即使下麵都是水,但她給沈流雲做了墊子,被砸得五髒六腑都生疼。


    摔了七八次之後她終於找到了點訣竅,用靈力艱難地拖著兩個人,終於爬上了石壁間的那座石屋。


    她將沈流雲往旁邊一放,整個人跟死了一回似的癱在地上,渾身濕漉漉的分不清楚是水還是汗。但她很快想起什麽,一骨碌爬起來到沈流雲身邊,翻看他有沒有受傷。


    ——自然是有的,而且還傷得很重。


    他的衣服勉強掛在身上,渾身上下幾乎沒一塊好肉,到處都是尖銳咬痕和魚尾摔打的痕跡,甚至還有劍氣造成的深可見骨的傷痕,慘烈得過了分。


    一路這樣驚心動魄地過來,唐棠的百寶袋也丟在水裏了,哪怕她現在下水去找,也找不到了。


    她幹脆撕開裙邊的布給他包紮了一下,聊勝於無。


    不知道是包紮的疼痛驚醒了沈流雲還是他本就惦記著唐棠,沈流雲的眼皮忽然輕顫了一下,而後他緩緩地睜開了眼。


    “師兄,你醒了!”唐棠驚喜道,隻是笑還未展開一半,她又扯了扯嘴角,“師兄,以後不要再這麽冒險,其實那個時候你鬆開我也可以……”


    沈流雲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打斷了她的話。他嘴角勾起,是一個笑的表情,張嘴剛準備說什麽,就被另外一道刺耳的聲音蓋住了。


    “……沈流雲沒有死!傳訊石的定位還亮著!”


    “走,下去看看!”


    唐棠一窒。


    古井裏都是血,沈流雲的定位還亮著——他們一看就能知道,沈流雲沒有死,他殺了巨魚,大概自己也受了重傷,如果他們這個時候來取沈流雲的劍骨……


    沈流雲顧不得自己傷,他受了重傷沒法起身,就抓住唐棠的手:“走……走。”


    他說,“他們是來找我的,棠棠,你快走。”


    “不……等等,等等。那是定位……那顆傳訊石定位的是……”唐棠忽然喃喃道,傳訊石不能定位活生生的人,那他們定位的是什麽?


    在秘境中,什麽都有可能在戰鬥或者逃命中丟失,唯有一樣東西不會,那是他們的目標。


    唐棠想到了一個辦法。


    她突然平靜下來,道:“師兄,你信我嗎?”


    沈流雲毫不猶豫地說:“信。”


    但他頓了頓,又說:“但現在……”


    “你相信我就行了,師兄。”唐棠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她麵色很平靜,但渾身上下都在顫抖,頓了頓,才伸出一隻手,放在沈流雲的胸膛上。


    她緊緊咬著唇,雙指並攏,掐了個法訣,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最後她嗚咽一聲,換了隻手強行握住雙指,有一瞬靈力閃耀在她的指間。


    隨即她將手指附在沈流雲的胸膛上,用手做刀,緩緩劃開了他的胸膛。


    沈流雲悶哼一聲,被剖開胸膛的人躺在地上不能動彈,動手的人反而渾身顫抖得厲害,她說:“相信我,師兄,相信我……”


    在劇痛中沈流雲強撐著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你想……拿什麽?”


    他已經感覺到了,唐棠的手劃開他的胸膛之後便伸入裏麵,摸索著什麽。


    “我、我想……我……”唐棠被那種觸感逼得語無倫次,她不是第一次見血,卻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還是對至親之人,即使對她來說也太恐怖了,甚至會成為終身的噩夢。


    沈流雲一頓,唐棠以為他疼暈過去了,卻見沈流雲緩緩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劍骨嗎?他們說要那個東西……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唐棠不答——她腦子裏是混沌的,那一刻她甚至沒有聽清楚沈流雲在說什麽,好半天,她回過神來,聽到沈流雲說:“別哭……”


    唐棠抬起手,掌心裏躺著一截血肉模糊,卻還在散發著瑩白光芒的劍骨。


    “……這就是劍骨?”沈流雲問,他笑了笑,又平靜地說,“棠棠,你想要就拿去吧。隻是小心外麵的人……他們殺了我找不到劍骨,可能會去追你……”


    唐棠顫抖的身體在這一刻忽然平靜了下來。


    她抱起沈流雲,將他放在石室裏麵,站起身往外跑去,又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說:“沈流雲,你一定要來找我。”


    沈流雲看著她輕聲道:“如果我還活著的話……”


    唐棠猛地閉上了眼。


    她幹脆折返回來,跪在沈流雲的身旁,為他理了一下亂糟糟的衣領,說:“沈流雲,我等你來找我……我會把劍骨還給你。”


    沈流雲便伸出手,他摸了摸唐棠的臉頰,為她擦去了頰邊的一道血汙,看著她重新恢複如雪般幹淨美麗的模樣,才說:“我不知道劍骨是什麽,比起那個,我更想要……”


    更想要什麽?他沒有接著往下說,隻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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