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會被困於生平印象最痛苦之日,反複輪回,難以超脫。】


    【他們試圖向外界求救,而北荒大族在發現救援無果,甚至會搭上自己人後,便幹脆選擇了放棄,甚至利用起了這種怪象。】


    【包括但不限於,反複壓榨爐.鼎,反複獵殺剝奪稀有靈根者,反複淩虐折辱永雪城人,試圖成為他最痛苦的那一日……】


    赤霄說道:【當日言語,這妖修也聽得分明,因此得知天道大人歸位,這妖修便立時找上門來,試圖求得庇佑,求天道大人還永雪城一個朗朗乾坤。】


    清禾聽得咂舌。


    每當她覺得北荒大族已經成為她對道德認知的最低點時,他們總能整點新花樣,叫她對這些畜生更加厭惡。


    “以我對那些豪族的認識,我覺得這話大概是真的。”清禾說道,“不過出於穩重,我還是去見見這個妖修比較好。”


    說起來鮫人也算妖修。


    她對妖修還挺好奇的。


    “去吧。”祓神說道。


    清禾稀罕地瞅著他。


    祓神不來句“你在教我做事”之類的話,如此幹脆答應,都叫她覺得不像他了。


    看來吃糖醋裏脊確實有用。


    酸酸甜甜惹人愛,沒看連冷冰冰的祓神脾氣都變好了?


    第四十六章 嘴硬


    吐槽歸吐槽,清這種胡說八道最好別說出口叫祓神聽見。


    不然別說出去見識妖修,隻怕得連人帶劍一起被丟出地宮。


    “那我去啦。”


    祓神留在鎖靈殿沒有跟出,安排她去會見這位比鹿星白還要坎坷顛簸之客。


    地宮自是不能進的。


    祓神給予她權柄,因此她能簡單操縱天聖山的法陣,清禾心念微動,捕捉到山下某靈力氣息較之周圍極其活躍,宛若黑夜火炬般的人物。


    修為足有化神層次,與子蘇相差不多。


    總之比她這個摸魚怪強。


    三界之中,化神期修士完全能稱為強者。


    清禾稀奇地挑眉,並不覺得害怕,隻是好奇。


    不知永雪城究竟是已陷入何等境地,才叫化神期強者走投無路,隻能鋌而走險,選擇相信突然橫空出世,活躍於萬年以前的舊神。


    在那近段時間迎來送往多次的南坡上,清禾接見了這位妖修。


    那是個虎背熊腰,蓄著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


    他身形極為高大壯碩,僅從視覺對比來說,一個便頂得上四個她。


    但男人盡管身形健壯威猛,脊背卻微微佝僂,全身風塵仆仆。身上那件極具地域特色的熊皮毛氈,也早便落滿汙垢塵土,看起來灰撲撲的。


    總之,很沒有精氣神,一副滿腹憂慮的模樣。


    清禾不動聲色地觀察他,麵上露出淡淡微笑:“敢問閣下何人?”


    男人本麵色疑慮警惕地打量周圍陡然變幻的景色,此時見麵前出現一貌美少女,頓時嚇了一跳,可隨後表情迅速鎮定下來。


    “在下雄敖,為熊組妖修,於此見過清禾仙子。”雄敖雙手抱拳,深施一禮。


    “你知道我?”清禾問。


    “昨日淨土宣布之事後,天下有誰人不識得清禾仙子?”雄敖不算高明地吹捧道。


    清禾卻沒有被輕易蒙混過去。


    “若你昨日才聽說我與天道大人之名,如何能在今天便尋到此山?”清禾笑道,“說話藏一半,可非求助之道。”


    九尺高的雄敖登時漲紅了臉,焦急道:“我並非冒犯之意,隻是、隻是……我嘴笨,仙子不如剖出我心髒,驗證一二便知道了!”


    望著雄敖黯然表情,清禾仍然沒有過多情緒外露:“在我這裏,耍橫抵賴是沒用的。”


    “若你要我剖心,我當真會剖心。”


    “剖吧剖吧。”雄敖懇切道,“隻要能叫天道大人相信我,在下做什麽都可以。”


    他如此誠懇,清禾一時反倒不好行動了。


    她方才隻是出言威嚇,哪裏平白就幹得出這等凶殘行徑。


    但雄敖卻當真,甚至迫不及待了。


    頭腦簡單的妖修,隻想找到什麽最耿直,最有效的法子證明自己。


    “您稍等,必不髒了仙子之手。”


    說著,雄敖一手化作粗壯猙獰的熊掌,狠狠朝自己心口刺下。


    清禾來不及震驚,雄敖已然剜出自己熱氣騰騰的心髒,滿爪淋漓鮮血地送到清禾麵前。


    他皮糙肉厚,修為高深不假,但心髒對絕大多數生靈而言都是核心,這般剜去,不可能不受影響。


    因此雄敖雖未立時暴斃,卻也鮮血狂湧,氣息奄奄。


    他勉力道:“仙子,請您過目!”


    清禾覺得生理性不適。


    這還是頭次有人在她麵前表演徒手掏心,委實衝擊性過強。


    她能感受到雄敖並無惡意,隻是理應詢問來意,代神靈之威、


    沒想到這妖修如此剛烈耿直,居然直接掏心表明誠意。


    清禾自告奮勇前來,本意是興衝衝想要感受妖修情況,沒想到還真異於常人。


    回憶子蘇的性格……莫非妖修都這樣?


    她草草瞥了一眼,就將目光從這吊詭一幕轉開,丟給雄敖一瓶回春丹:“快把你心髒按回去,或可留的一命。”


    “多謝仙子關心,不過不用了。”雄敖奄奄一息道,“等我死了便好。”


    “……嗯?”


    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那五大三粗的熊族體修便暴斃於她麵前。


    清禾尚未品出這是什麽我殺我自己的戲碼,便見下一瞬,雄敖滿臉猙獰痛苦地睜開眼——


    他活了。


    與複活雄敖對視的瞬間,清禾幾乎以為自己要被那頭暴怒痛苦的熊妖撕碎。


    “你欲如何!”清禾不慌不忙,冷靜叱喝。


    若雄敖膽敢不敬,她瞬時就能以天雷將其劈得粉碎、


    她的訓斥猶如雷霆,瞬間劈醒了雄敖。


    “清、清禾仙子?!”他驚慌失措,下拜行禮,“小、小妖並非有意,隻是詛咒作祟,初時茫然,情難自已。”


    清禾微蹙眉頭,問:“你的複活,乃是詛咒作祟?”


    雄敖黯然:“是,這也是我翻遍故紙堆,求助祓……天道大人的緣由。”


    他得知祓神名號的方式與鹿星白相同,均是走投無路,被迫查閱典籍,這才了解祓神存在。


    但他有一點比鹿星白更幸運。


    在他見到祓神的前一天,清禾在水遺島鬧出震驚三界的大動靜,自然也叫雄敖絕對確認,天道擁有解決他心頭陰雲的方法。


    雄敖講述的事情與赤霄所說大同小異。


    永雪城萬年積雪,人煙稀少土地貧瘠,並不為宗門大族重視,成為流放罪犯及其家屬之地。也有些暫時無法正常融入凡人常世的妖修,於此處過渡學習。


    天長日久,永雪城雖稱不上繁華,卻也有了套符合自身情況定位的經濟市場,雖然逃犯橫行,民風彪悍,然而有鎮守衛兵日夜巡邏,也從未影響尋常百姓何事。


    永雪城就這樣靜默無言地鎮守著北荒邊土。


    直到百年前,這片被常世遺忘的法外之地,忽然出現了一種怪象。


    “所有人都會被困於生平印象最痛苦之日,反複輪回,難以超脫。”


    清禾皺眉:“無法改變事情發展麽?”


    “無法改變。”雄敖捂住臉,聲音沉悶,“所有人的命數都已被永雪城注定。例如我,我便會於掏心這一結局日夜輪回,區別無非在於自己動手,還是他人動手。”


    他早便知道詛咒存在,年輕時也嚐試解開,但發現背後水很深,便放棄了。自己有能力的第一時間就搬離了永雪城,以為詛咒永遠與他無關。


    可事實證明,永雪城不會放過它的任何子民。


    詛咒愈演愈烈,最終連雄敖這化身期修士也被詛咒纏身,慘死於貫穿胸口之創,接著陷入反複慘死複活的絕境、


    而讓雄敖徹底瘋狂,選擇拚命追求真相與詛咒方法的,是她妻子的遭遇。


    雄敖妻子是個不嫌棄他熊妖身份的善良人族女子。


    而在雄敖成為化神期修士後,也待妻子一般深情,主動尋求各路天材地寶,適宜功法,為妻子延年益壽。半年前,雄敖妻子更是懷有身孕,即將誕下孩兒。


    然而,一周前。


    雄敖被詛咒後的第二日,他的妻子也去世了。


    雄敖痛苦道,“我的妻子,便反複被困在為人類修士折磨,最後被割走雙手手掌的那夜。”


    “她不會死,隻是會反反複複地複活於被淩虐殺死的那一刻。”


    這便是仇家針對他熊妖身份而特地實施的打擊報複。


    人類手掌能有何用?之所以割去,無非暗示熊掌,羞辱雄敖罷了。


    雄敖為化神期修士,尚且如此慘烈狼狽,永雪城的大部分人是何情狀,便不用說了。


    “你的妻子呢?”


    “她……不耐折磨,央求我焚燒她的靈魂,徹底魂飛魄散。那是擺脫詛咒的唯一方式。”說到這裏,絡腮胡子的熊妖,終究落下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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