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尖輕點,下一瞬便落在了歲歲旁邊。隻是他個子高,險些被頭頂的樹枝刮下去,還是歲歲拉了他一把,他才穩住身形。


    宋今朝在歲歲旁邊坐下,紅著耳根鎮定的說道:“你不用拉我,我也不會摔下去的。”


    “可是我擔心你嘛。”


    宋今朝強調:“我很厲害的。”


    “嗯嗯。”歲歲點點頭,然後提醒宋今朝:“厲害的殿下,你頭上有一片樹葉哦。”


    “哪裏?”宋今朝垂首。


    歲歲看宋今朝低著頭的時候,顯得特別乖,她將樹葉拂下去後,拍了拍他烏黑的發頂:“好啦。”


    宋今朝卻握住了歲歲的手,他眉頭微挑,聲音帶笑:“之前你拍我頭的時候我都抓不到你,現在讓我抓到了吧。”


    “為什麽要抓我?殿下不喜歡被摸摸頭嗎?”


    “喜歡,但我要摸回來。”宋今朝溫熱的掌心落在歲歲的頭頂,他說:“這樣才公平。”


    “好嘛,讓你摸。”


    宋今朝偏過頭去看歲歲,歲歲未曾刻意束發,她長發披散,眉目如畫,就這樣看著他,顯得特別乖。


    宋今朝沒忍住多摸了幾下,歲歲也沒動,放任他的動作,待他極為寬容。


    許是宋今朝的手一直落在她發頂,讓她有些不適應,她忍不住另找話題:“殿下不是要綁紅綢嗎?我綁的紅綢在最高的枝頭哦。”


    “我這就去。”宋今朝從懷中摸出一條向寺廟中的沙彌討要的紅綢,掠向最高的那根樹枝。


    頭頂沒有了那隻手,歲歲小小的鬆了口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歲歲總覺得頭頂還殘存著宋今朝掌心的溫度,可按理說她是感受不到他的溫度的。


    歲歲迷茫的摸了摸她的臉頰,隻覺得宋今朝掌心的溫度,似乎傳到臉上來了。一種她從未體會過的奇怪感覺,由心底騰升而起。


    宋今朝在最高的樹枝間落腳,少年身輕如燕,站在纖細的樹枝上也未身形不穩。他辨認出了歲歲綁下的紅綢,將手中的紅綢綁在了那根紅綢旁邊。


    怕容易掉,宋今朝還將兩條紅綢打了個解不開的死結。


    宋今朝不信神佛,隻信歲歲,但此刻,他虔誠祈禱:“煩請仙人不要聽歲歲的話,她尚不開竅,又太害羞,但我會等她。所以,我隻求一樁與歲歲的姻緣,除她之外,皆是過眼雲煙。”


    將紅綢綁完了之後,宋今朝又回到歲歲旁邊坐下,直到日暮西沉,天空暈染開金紅色的火燒雲,他們一同欣賞完傍晚美麗的夕陽,方才下山。


    此刻陽光已經不再滾燙,歲歲也能感受一下陽光的溫度,沐浴著金色的溫暖陽光與宋今朝一同下山。


    本來是還要住上一段時間的,但歲歲知道宋辭塵也在鍾靈寺,她便不願久待,宋今朝當然不會有什麽意見。


    在下山的途中,一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孩撞到了宋今朝的腿上,宋今朝拎著小孩的衣領,和他拉開距離。


    “迷路了?”


    小孩可憐兮兮的點頭,一邊哭一邊說:“哥哥,你能幫我找娘親嗎?”


    宋今朝“嗯”了一聲。


    下山的途中,小孩不停的在宋今朝身邊嘰嘰喳喳,宋今朝不理他他就哭,吵得宋今朝頭疼。


    宋今朝對著旁邊的歲歲說道:“你會覺得他吵鬧嗎?”


    “會呀。”歲歲點點頭:“不過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吵吵鬧鬧的。”


    宋今朝輕哼一聲:“我肯定不這樣。”


    “你小時候我也在哦。”歲歲好心的提醒他:“殿下小時候是個話嘮小哭包,很可愛的。”


    歲歲雙標得也是非常明顯了,迷路的小孩就是吵吵鬧鬧,小時候的宋今朝就是很可愛。


    那小孩驚恐的看著宋今朝旁邊,他什麽也沒看到,很快又被嚇哭。


    好在這哭泣的迷路小孩在下山的途中,終於被著急找來的女人領走,女人半蹲在那小孩麵前,打他的屁股。


    “你這死孩子,看你還敢不敢亂跑了!”


    小孩可憐兮兮的伸出手:“嗚嗚嗚娘親,我可找到你了。”


    女人親了親小孩的額頭,對著宋今朝千恩萬謝,然後才離開。


    宋今朝木著臉,隻覺得世界終於清淨。


    “殿下也想被親親嗎?”歲歲看宋今朝不吭聲,忽然問他。


    歲歲也是剛才才知道,原來人們會用親吻表達擔憂、思念,還有愛……這可比胡婉約的舔舔臉頰好多啦!


    如果宋今朝想的話,她也不是不可以。


    宋今朝下意識的點頭,等反應過來之後才猛地搖頭:“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


    “好叭。”歲歲也不甚在意,她看起來更像是想到了,所以隨口一說。


    宋今朝否認了之後,又不甘寂寞的問她:“如果我想呢?”


    “那我也可以親親殿下呀。”歲歲笑著說道:“就像那個姐姐親吻她的孩子一樣,我也愛著你哦。”


    宋今朝心中亂撞的小鹿啪嘰一下撞石頭上了,他禮貌的說:“好的,我很確定我不想。”


    第46章


    確定了凶手與凶刃之後, 對比證據指認薛采青,便顯得尤為簡單。孟祐年手中有當年仵作有關於歲歲心口致命傷的記錄,對比薛采青佩刀即可出結果。


    孟祐年入宮時宮門已經落鎖, 但他身份尊貴, 皇上也要給他三分薄麵, 宮門口的禁軍自然不敢阻攔。


    宋修堯是被德公公戰戰兢兢的硬生生從睡夢中叫醒的, 他臉色不佳,看見站在大殿下的孟祐年時,表情就更臭了。隻是表麵功夫還是要做,他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祐年宵禁之後闖入宮門,便是為了同朕指認,當年殺害歲歲的凶手, 是薛采青?”


    “證據皆已呈上, 皇上一看便知。”孟祐年站在下方,神情冰冷而嚴肅。


    宋修堯瞥了眼那份已經陳舊泛黃的記錄,落款證明這來自十七年前,這些年來孟祐年的確沒有放棄對當年歲歲身死一事的調查,證明他今天既然如此大張旗鼓的闖入皇宮,便不會善罷甘休。


    “祐年, 對於當年歲歲不幸遇害, 朕也深感遺憾,每一年都會去祭拜她, 她便如同我的妹妹一般。”宋修堯輕歎:“所以,朕理解你這作為兄長的心情, 但這絕不是憑借一份記錄, 一把刀, 便能給薛采青定罪的……小青怎麽可能去傷害歲歲?”


    “皇上也覺得不可能嗎?臣也覺得不可能, 但事實真相擺在麵前,請您明察秋毫,否則難慰我父母在天之靈。”


    孟祐年搬出已逝的鎮北王與鎮北王妃,宋修堯不可能再推脫,他接著問:“既然如此,你可有人證?”


    “信王,宋修竹。”孟祐年毫不猶豫的說道。


    “朕想你應該清楚,朕這皇弟與小青自少年時便不睦,你怎可找他作證?”


    “事關歲歲,信王不會說謊,也沒有必要說謊。在此之前,臣已向他求證。”孟祐年話鋒一轉,逼視宋修堯:“皇上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脫,就因為事關您的小舅子,所以徇私枉法嗎?”


    “放肆!”宋修堯沉了臉:“孟祐年,這是皇宮,不是你的北地!”


    “您也知這是我大盛的皇宮?”


    孟祐年話裏話外帶了某種威脅,宋修堯最近過得尤為憋屈,被犬戎催促威脅快點把他們的皇子救出來,被孟祐年三番兩次的找茬還要被他威脅。


    可有些事他既然做了,便必須得做好承受東窗事發帶來的後果。


    “歲歲也是朕的妹妹,朕會為她討回公道!”宋修堯大手一揮:“召信王入宮!”


    德公公領命而去,隻是很不湊巧的一件事,宋修竹不在聖都,需得天明時分才能回到皇宮,宋修堯便特地派出了慕錚,要他先將薛采青帶回皇宮來。


    宋修堯瞥了眼門神一般站在大殿中巋然不動的孟祐年,不動聲色的說:“不要驚動了皇後,明白嗎?”


    “奴才曉得。”德公公悄然離開。


    ……


    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尤其還是在皇宮,昨夜孟祐年大張旗鼓的高調入宮,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孟祐年入宮是因查到當年殺害歲歲的凶手,要為妹妹討回公道。消息不脛而走,許多當年相識的少年少女,如今已成身份煊赫的達官貴族,皆要求旁聽。


    眾心所向,宋修堯也不能拒絕。


    薛采青被慕錚帶到宣政殿時,殿中便立刻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


    在宣政殿的眾人都知道,薛采青曾是安國將軍的私生子,生母不詳,又先天不足,長在安國將軍府中,是任人欺淩的所在。


    薛采青隻比歲歲大兩歲,小時候他能遇見心善的歲歲,是他最幸運的事。


    歲歲待他極好,不管兄長或是父母給她什麽,她都一定要要求雙份,將另一份送給薛采青。


    沒有人愛的薛采青,是歲歲最喜歡、最珍視的朋友。


    他們青梅竹馬的長大,薛采青養好了身體,開始識字、習武,生母也得以在安國將軍府中有名分。薛采青成為了非常優秀的小少年,很少有人會再去提他不堪的身世,那時候鎮北王府與安國將軍府,幾乎默認了這對少年少女。


    甚至就連歲歲出去玩的時候,也會被手帕交調侃她與薛采青之間的關係。


    所以在十七年前歲歲在花朝節那晚遇害,今時今日竟查出凶手是薛采青,他們的驚詫與憤怒可想而知。


    薛采青的身世,再一次被提起。


    站在輿論中央的男人,低垂著頭,雙眸黯淡無光,任由一切斥責的話語,砸在他的身上。


    宋修竹瞥了眼被千夫所指的薛采青,唇角微微上翹,看著卻仍像是抿成了一條嚴肅的直線。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緊不慢的開口,將當年花朝節的所見所聞,事無巨細的和盤托出。說得比當初對孟祐年所說的,可詳細多了。


    ……


    當年聖都大亂的那晚花朝節,宋修竹也在街上瞎晃悠,在風波乍起之前,宋修竹碰見了正歡喜的捧著蟠桃花燈,要去找歲歲的薛采青。


    兩人關係因為歲歲從小便不好,誰都想和歲歲做朋友,宋修竹從眾,他也想。哪怕他和歲歲不是一個年齡層的,他十七,隻比歲歲的兄長小一歲。


    不過似乎是因為他欺負過薛采青,歲歲每每看到他,都不太搭理,還會躲著他,不願意和他做朋友。


    一來二去,宋修竹沒記恨到歲歲的身上,反而是將這筆賬算給了薛采青。


    宋修竹擋在比他小了兩歲的少年麵前,笑意吟吟的說:“要去找歲歲嗎?”


    “與你無關。”


    “啊,的確與我無關。”宋修竹用手中的折扇輕輕的拍了拍薛采青手中的蟠桃花燈:“但你這花燈,本王看著,甚是喜歡,讓給我吧。”


    從小到大,屬於薛采青的,宋修竹都喜歡搶。


    薛采青冷眼瞥了他一眼,欲繞過宋修竹,卻被他橫出的手擋住了去路。


    宋修竹說:“本王說話,你聽不懂嗎?”


    十五歲的少年正是鋒芒畢露的年紀,他毫不猶豫的拔出一柄綴著紅色劍穗的刀,砍向宋修竹。


    兩人交手,惹得周圍的百姓圍出一個圈來看熱鬧,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便見遠處人流攢動,薛采青手中的蟠桃花燈,也在兩人爭搶的過程中摔在地上。


    身著異域服飾的犬戎人與身穿甲胄的叛軍猶如兩波洪水,衝散了人群,踏過地麵上的花燈,將花燈踩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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