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上車吧。”陳可逸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該來的總會來,一味逃避沒有什麽用。”


    “逃避?日,老子什麽時候逃避了?”陳父一下子中了陳可逸的激將法,倒是沒了那股畏畏縮縮的怯意,大步就走了上去:“老子還不信了,他們能把我吃了?”


    陳母白了陳可逸一眼:“你小子真是摸透了你爸的脾氣,盡使壞。”話不是很好聽,但語氣其實挺好的,顯然沒有生氣,反而是一種讚許。


    說完後,她也跟了上去。


    這時,吉普車的後車門也打開了,陳振天從車上下來,看著眼前這個憔悴邋遢的中年人,簡直認不出來了。


    這就是當年那個迷倒一大片千金的老三?三十多年的艱苦日子,把他熬成了這幅田地。


    原本他還對這個拂逆家族的親兄弟,心裏有些氣;但看到老三現在的模樣,他覺得自己沒什麽好指責的了。


    “這些年,你受苦了。”陳振天的語氣,像是一個兄長對待不爭氣的浪子一般:“遇到困難,為什麽不跟家裏說?就算不找老爺子,你也可以偷偷通知我啊。”


    “也沒什麽困難不困難的,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不用誰的施舍,也不用看誰的臉色。”陳振海麵無表情,語氣顯得很平淡,緩緩說道:“粗茶淡飯,也是能過一生的。”


    陳振天默然無語,他真的感覺到眼前的這個兄弟變了,變得那麽陌生。與他記憶中的那個老三,再也重合不到一起。沒有了年少輕狂,也不再有意氣風發,剩下的隻有歲月留下的痕跡,臉上的皺紋,和心裏的滄桑。


    三十多年的風雨。把什麽都給吹老了。


    陳可逸的母親謝欣蘭見狀,暗暗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以為陳振海現在心情很平淡,隻有她明白,自己的丈夫現在的心潮有多起伏。


    “大哥。”她緩緩走上前去,對著陳振天,喊了一聲。三十多年了,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稱呼。


    陳振天一愣,顯然有些震驚,他看了看眼前這個始終不被陳家所認可的媳婦。要是放在以前,他壓根不會搭理。但現在,他破天荒地“嗯”了一聲,算是做了回應。


    這麽多年過去,兒子都這麽大了,還有什麽可計較的?不管陳家認不認,也不能改變這既成事實了。


    夏冰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裏很高興,也很感慨:陳家是準備接納這苦命的一家子了。


    不過。他們真的很“苦”麽?不,感覺他們這幾十年,其實挺快樂的。或許在物質生活上困難點,但是母慈子孝。合家歡樂。別的不說,想想陳可逸那閑散超脫的性格,隻有在寬鬆的家庭環境裏才可能產生。


    這一點,甚至連夏家都沒有。認真想起來。自己在物質方麵固然是予取予求,但家規嚴厲,家族內部又是暗流湧動。讓人隨時都有一種緊迫感和危機感,逼著自己每天都要變得更強大,似乎隻有這樣,才有安全感。


    這麽多年下來,養成了自己如此強勢的性格,同時也讓自己越來越嚴苛:不僅僅是對別人,還整天與自己較勁,所以活得那麽累。


    原本認為生活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人生就是要不斷戰鬥,踩著一個又一個人的肩膀,拚命往上爬的,但現在看到了陳可逸一家三口的情況,她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愣著幹什麽?上車啊。”陳可逸拉住夏冰的手,上了車。


    夏冰任由他這麽拉著,心裏突然有了一種安穩和踏實的感覺,這是以前從未感受到的。


    其實她心裏也很明白:陳可逸一直沒變,這種感覺從來都在,隻是自己從沒有用心去感受過……


    吉普車一路疾馳,沒有駛向機場,而是開了容城軍區,一個專用的停機坪。陳可逸的二叔陳振雲正等在那裏,一切都準備好了。


    不同於老大陳振天,他見到這個三十多年沒謀麵的親兄弟,表情可不怎麽友善。吹胡子瞪眼的:“你終於舍得去看老爺子一眼了?好大的架子,還要我們用八抬大轎才請得回去!”


    “振雲,少說兩句!”陳振天陰沉著臉,對這個二弟沉聲低喝了一句,又對三弟說道:“老二這個脾氣,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你別往心裏去。”


    陳振海沒有多看暴躁的二哥一眼,隻是說了一句:“我隻是去看老爺子的,又不需要看別的什麽人臉色行事。”


    一句話,讓陳振雲的火氣又差點上來了:這是在無視自己?


    “都少說一句,回家看老爺子要緊。”陳振天打了個圓場:“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幾個人上了一輛專用的軍用飛機,飛上了藍天,開向了京城。


    ……


    一個小時後,飛機就在專用的停機場裏降落,一輛軍用吉普車已經在那裏待命。


    下了飛機,上了吉普車,直奔玉泉山。


    行駛了一會之後,陳可逸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嗬欠:“這兩天太忙,睡眠嚴重不足,我先補補覺。”


    然後就把頭往後一仰,真就睡覺了。


    夏冰心裏一怔:不會吧,到了這樣的場合,他居然還能睡的著。


    自己算是見多識廣了的,但還不免有些緊張呢。這可是去傳說中的玉泉山!


    一路上,她都覺得氣氛挺凝重,無論是陳可逸的父母,還是兩位伯伯,都很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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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注意到,開車的司機,是一名穿著陸軍製服的少校,除了悶頭開車,始終是不言不語。


    穿過了市區,這輛掛著軍牌的吉普車,越走越偏,逐漸上了玉泉山。


    嚴格說來,玉泉山在建國之前並不出名,隻不過是一座風景秀美的名山罷了。但在建國之後,立即名聲大作,主要是,這裏不僅是中央軍委機關所在地,而且有很多元老和老帥,都住在這裏,安度晚年。


    臨近山口處,夏冰就發現路邊設了固定的崗哨,十幾名荷槍實彈的戰士,在一位上校的帶領下,警惕地注視著山口的方向。


    軍車緩緩減速,停了下來。少校司機從車上走下去,打開隨身的公文包,拿著一份帶著照片的文件,遞到了上校的手上。


    上校仔細看了好幾遍照片,又走到車邊,認真核對了幾個人的相貌。當他看見陳振天和陳振雲的時候,立馬雙腿並攏,行了一個軍禮。


    然後轉身進了崗亭,打了電話確認,舉手,放行。


    夏冰看得有些緊張: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玉泉山,建國路已經算是戒備森嚴了,但比起這裏,還是差得多。


    或許是從後視鏡裏,看見夏冰的臉色,覺察到她有些忐忑,不自在。陳振天轉回頭,對夏冰說道:“今天是沒有張揚,調了輛普通的軍車。往日裏,咱們家的車掛了特別通行證,別說一個小小的山口,就是軍委機關也是來去自如。”


    夏冰從這聽似平淡的話裏,嗅出了一絲傲氣,老陳家的霸氣顯露無疑。


    果然,一路之上,崗哨林立,衛士如雲。也許是接了通知,車子再也沒有被攔下,徑直駛上了半山腰的陳家大宅。


    陳家大宅正門兩側,除了四名配著半自動步槍的戰士之外,崗亭門口站著一位正在敬禮的中校軍官。


    中校軍官的兩旁,一名長得極為彪悍的戰士,牽了一條全身黑得發亮,沒有一絲雜毛的大狼犬。饒是見多識廣的夏冰,竟然也認不出是什麽品種。


    夏冰感覺到,自己的手心有些冒汗:真正的超級大豪門啊!


    在容城的一畝三分地,夏家已經是高門中的高門,但到了陳家,又是另一個層次。


    玉泉山的秀美風光,此刻在她眼中都沒什麽滋味,心中感受到的,是無與倫比的壓力。


    她這邊緊張地不行,卻見到陳可逸的父母一副淡然的樣子,絲毫不為所動,不禁在心裏歎道:自己的母親總是嫌他們出身低,沒見過世麵,連我自己有時也這麽認為。


    但到了這樣的場合,才看出來,什麽是豪門子弟的底蘊……


    “到了麽?”這時,一直熟睡的陳可逸倒是醒了,自顧自伸了一個懶腰:“餓得很。”


    夏冰簡直無語了:自己都緊張忐忑地要死,這家夥居然還真能睡著,這心理素質簡直是無敵了!


    “放心,餓不著你!”陳振天看了陳可逸一眼,心裏歎道:第一次上門,一點不怯場。不愧是老三的兒子,天不怕地不怕的。


    吉普車繼續行駛,進了大宅門,陳可逸看見三棟小洋樓,成品字型排列在占地足有好幾畝的院子裏麵。


    院內,小路兩旁,種滿了花草,不過讓人疑惑的,居然都不是名貴的品種。


    “老三,看到這些花,想到了什麽?”陳振天突然非笑非笑地問了一句。


    陳可逸猛然間發現,自己這個倔強地要死,流血不流淚的父親,眼角居然掛著一滴渾濁的淚水。


    “當初你就是喜歡鼓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人家沒在背後少非議你,說你有資本主義情調。”陳振天指著花花草草,說道:“這些花草,都是你當初播的種,幾十年了,老爺子一直都讓專人伺候著,開了一季又一季……”(。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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