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老人連連點頭,一臉歡喜的看著淵寧王。


    雖然這孩子還沒有叫他們外祖父外祖母,但是能護著他們,他們就很高興了。


    他們從來沒有養過這孩子,今日又是剛見麵,他們哪兒能奢望太多呢對吧?


    慢慢來。


    雲桑桑也看了眼兩個老人,然後將目光落在奉安王妃身上。


    她將仙力灌注到雙目上,查看這個奉安王妃究竟是人是鬼,其身份不同,她要采取的對付手段自然也不同。


    神目之下,魑魅魍魎盡顯無遺。


    雲桑桑清晰地看見,這奉安王妃華麗的衣裳下,是一副形容可怖的嘴臉,似人又似鬼,四肢短小扭曲,若是現出原形恐怕能嚇退十萬人。


    雲桑桑眯眼,這果然不是人。


    可跟巨蟒口中那鬼好像也不盡相同。


    她眼前這東西,準確的說,它叫做山魅。


    魑魅魍魎裏的魅。


    與鬼不同,屬於妖精怪物的一種。


    往往一些陰氣過重的山中便會生出這種山魅,它們是由陰氣和怨氣匯聚而成。


    一旦成型,不需要像鬼那樣附身別人,它們自己就能幻化出人形自由活動,它們也不會像鬼那樣畏懼烈日灼曬,它們可以肆意行走在烈日之下。


    【你本是山中精魅,為何不潛心修煉,要前往人間謀害他人性命?本仙女不是濫殺無辜之人,你若是有冤屈,可以向本仙女申訴。】


    雲桑桑給奉安王妃傳音道。


    奉安王妃驀地抬頭望著雲桑桑,隨即眼中湧現出驚喜!


    仙女既然能給她機會伸冤,那她就不用擔心今日會死在這仙女手下了!


    她虔誠地給雲桑桑磕了一個頭,“請仙女與小人去馬車裏詳談。”


    雲桑桑點頭應了,然後摟著淵寧王的肩走向馬車。


    奉安王妃一把抱起身邊瑟瑟發抖的孩子,恭敬跟在雲桑桑身後。


    四人進了馬車裏,雲桑桑剛要設下結界,不知去哪兒玩耍的八哥鳥就一頭撞進來,非要來聽八卦。


    雲桑桑無語地看了一眼這比三姑六婆還八卦的鳥兒,然後任由它蹲在自己肩上,重新設下了結界。


    有了結界隔音,他們在馬車裏就能暢所欲言,不必擔心有人聽到了。


    雲桑桑靠在馬車壁上,睨著對麵的奉安王妃。


    她開門見山,“謝穎娘是你唆使宋銀花殺的?”


    奉安王妃抱著孩子,點頭,“是我,可我並沒有濫殺無辜。”


    她凝視著雲桑桑的眼睛,“謝穎娘該死,真的。”


    說到這兒,她又看了一眼淵寧王,遲疑著問雲桑桑:“仙女,您身邊這孩子……不知我現出原形會不會嚇到他?”


    雲桑桑低頭拍了拍淵寧王的小腦袋,故意笑問:“小寶貝淵寧,你會被嚇到嗎?”


    小寶貝淵寧王抬頭笑著看她,“有仙女姐姐在,我不怕,要是害怕我就往仙女姐姐懷裏鑽——”


    雲桑桑一聽這話,立刻就起身坐在了淵寧王對麵,不挨著他了。


    她敢打賭,這家夥一定會裝作害怕一頭紮進她懷裏。


    嗬。


    在淵寧王遺憾的注視下,雲桑桑懶得搭理他,重新看著奉安王妃,“可以了。”


    奉安王妃一瞬間就顯出了原形。


    她華美的衣裳滑落在地,衣裳鼓起了一個小小的包,瞬息之間,那鼓包裏就鑽出來一個隻有五歲孩子般高矮的山魅,四肢又瘦又小,黑色之中泛著淡淡的綠,看著極磕磣極不好看。


    而她身邊的孩子,也默默地褪下了一層畫皮,露出了小鬼模樣。


    “呃……”雲桑桑看著這母子倆,頗為一言難盡。


    合著這受盡皇家寵愛的母子倆,全都不是人,一個是山魅,一個是小鬼,那位奉安王若是知道了,怕是會氣吐血吧?


    小鬼正抓著自己的畫皮悄悄地看雲桑桑肩上的八哥鳥,忽然看到雲桑桑看它,呆了呆,隨即嚇得嗖一下就躲在了山魅身後,將自己嚴嚴實實藏起來。


    這樣子看起來,倒不像個小鬼,像一個依賴母親的小孩子了。


    而山魅看著矮小醜陋,卻對小鬼很溫柔,兩隻扭曲變形的手靈活的伸到身後,輕輕安撫著小鬼。


    山魅抬頭重新看著雲桑桑,緩緩說:“仙女,您是神仙,那您應該知道這世間有地府有輪回,人死了以後是會轉世投胎的,對麽?”


    雲桑桑挑眉看著山魅,“所以呢?你莫非是想告訴我,謝穎娘其實是當今朝廷那位開國皇帝的轉世?”


    山魅點頭,“是他。”


    山魅低下頭,緩緩說起了它與那位皇帝之間的糾葛。


    第83章 他怎能恩將仇報,殺他女師父


    “那開國皇帝名叫周鈺紳,出生於一百一十年前,小時候家境貧寒經常上山放牛,在深山裏遇到了我姐姐。”


    “我和我姐姐是深山裏同時成型的山魅。雖然不像人間的姐妹一樣有血緣關係,可我們被同樣的陰氣和怨氣滋養誕生,這種親緣關係比之血緣不差什麽了,因此我們感情一直特別好。”


    “隻不過我喜歡在山林裏玩耍,我姐姐向往外麵的世界,經常偷偷溜出深山在附近村子邊晃蕩。”


    “一百年前,她和那狗皇帝周鈺紳機緣巧合下就認識了,還做了好朋友。”


    “當時正是前朝末年,皇帝昏庸無道,為修建行宮大肆收刮錢財,百姓民不聊生。周鈺紳家的日子過得苦,就是因為那皇帝縱容貪官汙吏在民間搜刮錢財,巧設名目讓百姓交各種稅銀,不交稅就要坐牢,周鈺紳家的存糧都拿去交稅了,日子自然苦不堪言。”


    “還是小孩的周鈺紳深受其苦,握著拳頭望著京城的方向,說如果他有能力,他一定要殺了這個昏庸的皇帝,他來做皇帝,他要救天下萬民。”


    “我姐姐多天真啊,自認為她跟周鈺紳是好朋友,周鈺紳想做的事又是有利於萬民的事,她當然應該幫助周鈺紳啊。”


    “於是她就教周鈺紳功夫,還跑去深山裏摘那些沾染了靈氣的果實和草藥,拿去給周鈺紳吃,幫周鈺紳鍛體。”


    “有我姐姐這個山魅不辭辛勞親手調教,周鈺紳十五歲就擁有了一身好功夫,他的身體還被我姐姐的草藥淬煉得極輕盈極威猛,輕輕提氣可以飛簷走壁,揮舞重錘可以衝破重圍取人性命。”


    “他,終於有了梟雄的氣度和本事,可以離開村子與人爭奪天下。”


    “可是他出去以後才發現,想奪取天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他不是那些世家子弟,沒有振臂一揮就能號召無數人跟他幹的號召力,他也不是富甲一方的商賈,他沒有銀錢招兵買馬自立軍隊。”


    “我姐姐勸他先去從軍,隻要能勇猛殺敵掌控三軍成為大將軍,想造反還不是輕輕鬆鬆的事?”


    “可是周鈺紳不願意。”


    “他從小深受貪官汙吏之害,他打從心底裏厭惡朝堂的所有官員,讓他去做那些官員將軍手底下的小兵聽人號令,他根本不肯。”


    “他選擇的路是,劫富濟貧,劫天下所有富戶,濟他自己的貧。”


    “我姐姐勸他不要搶人家的東西,說很多富人並不壞,人家的錢是人家辛苦掙的,並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


    “周鈺紳不聽,他跟我姐姐大吵了一架,一人一魅便分道揚鑣。”


    “我姐姐回了深山裏,他則盯上了當地最有錢的一戶人家,翻牆進去讓人家水井裏下了藥,然後就提刀進去將百十口人殺得一個不留,趁著夜色來回運了十幾趟才將人家的金銀全部轉移走。”


    “作為一個從小受人欺淩的苦命人,突然能夠用手裏的刀主宰別人的性命,這種快感讓他上了癮,樂在其中。”


    “而一夜的工夫就獲得了幾萬兩銀子,這巨額財產更是讓他動心,他覺得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快活的事了。”


    “從此,他遊走在周圍幾個城鎮,頻繁闖入別人家搶奪錢財,又因為他功夫極好,做了多起案子也沒有被官府緝拿,他就越發大膽了。”


    “短短一年時間,他犯下了無數案子,手上人命不計其數,積攢了將近百萬兩白銀。”


    “而這時,他就有了招兵買馬建立軍隊的能力。”


    “他改名換姓,建立了他的軍隊,然後便與諸侯們爭天下,打江山。”


    “直到十年後他做了皇帝,他來到第一次見姐姐的那座山下呼喊著姐姐的名字,我們才知道山外麵已經改朝換代,如今是他的天下了。”


    “他跟姐姐見麵後,說想請姐姐做他的國師,說沒有姐姐傳授他武藝就沒有他的今日,他要為姐姐修建廟宇塑金身,讓萬人朝拜,享萬民香火。”


    “修廟宇塑金身得香火,這是我們妖精最無力抵抗的誘惑,我姐姐雖然厭惡他滿手血腥,可想著他殺的是他的同類,又不是我們山魅,那去做他的國師又有何不可呢?”


    “於是姐姐就與周鈺紳一同離開了,去京城做她的國師去了。”


    “一開始我還有些不放心,經常去打聽京城的消息,後來十五年過去,姐姐這個國師始終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


    “我以為周鈺紳對姐姐還是有點情誼的。畢竟姐姐跟他亦師亦友,他的心狠手辣或許不會用在姐姐身上,十幾年都沒事,以後也不會有事。”


    “我就潛心修煉,不再理外麵的事。”


    “直到又十五年後,我睡夢中忽然看到了血肉模糊朝我走來的姐姐,我就知道,姐姐出事了。”


    “我急忙趕去京城,可是已經晚了。”


    “那狗皇帝周鈺紳當時已經年邁,為了不死,他竟然設計將姐姐擒拿,取了姐姐的內丹,還將姐姐當豬狗一般剁碎烹煮後吃掉了……”


    “我姐姐做國師那些年為了朝堂為了天下萬民鞠躬盡瘁,卻慘死於他手。而他壞事做盡甚至吃了對他有師徒情分的山魅,卻因此獲得了幾十年陽壽,何其不公!”


    “我當時就想取這狗皇帝性命為姐姐報仇,誰料狗皇帝是結束了亂世、建立了新朝、給了天下萬民安居樂業的開國皇帝,他功在社稷,身上龍氣浩蕩,我區區一山魅根本傷不了他,反而被他龍氣反噬,這兩條胳膊就是那時候折斷的。”


    “我回山裏養了幾年的傷,又出山苦苦找了一年的辦法,終於知道如何弄死他了。”


    “我花了三年時間集齊了當年周鈺紳劫富濟貧所殺的上千口人留下的怨氣,又去戰場將死在周鈺紳手下的數萬敵兵留下的怨氣收攏,再作法為這些怨氣引路,將它們引到皇宮。”


    “它們在皇宮感受到了周鈺紳的氣息,立刻蜂擁而去湧入他身體!”


    “我是山魅,不能攻擊傷害滿身龍氣的周鈺紳,可這些怨氣卻不同,它們並非鬼魂並非妖精,它們是周鈺紳與數萬受害者之間的因果,它們可以無視龍氣湧入他身體。”


    “怨氣成功入了周鈺紳體內,自然就變成了鬼麵瘡。”


    “一般人作惡後生了鬼麵瘡,還能活個一年半載,可周鈺紳作孽太多,他身上的鬼麵瘡太凶太惡,三個月後他就駕崩了。”


    “而他駕崩那一刻,我便去皇宮助那即將消散的鬼麵瘡一臂之力,讓它得以脫離周鈺紳的身體,成為鬼魂。”


    說到這兒,山魅就扭頭看向了身後躲躲藏藏的小鬼。


    顯然,這小鬼正是鬼麵瘡形成的鬼魂。


    不屬於地府,可以一直滯留人間。


    山魅摸了摸小鬼的腦袋,重新看著雲桑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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