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最後出了一絲差錯。


    對於狄娜斯而言,科爾文並不是最上等的容器,但科爾文常年浸滿貪婪和偽善的身體竟然也能勉強承受墮神者的力量。


    雖然隻能發揮七成,但已經足夠了。


    和阮卿交手數招之後,狄娜斯很快就學會了什麽是劍意。


    她的劍式華美至極,劍揮動時仿佛還能聽見宮廷歌舞的靡靡之音,而狄娜斯的劍意結結實實打在決明劍劍上的時候,阮卿又覺察其中的狠毒果決。


    黑色的蛇頭咬在劍刃上嘶嘶獰笑,甚至貪婪地想要吞噬決明劍的力量。


    “這把劍……”


    狄娜斯麵露驚詫,眼裏透著濃濃的興味:“小姑娘,你是從何處得來的這把劍。”


    阮卿沒有回答,狼狽地躲避著狄娜斯一道又一道不留退路的攻勢。


    “真可憐,你的朋友們也不願意幫你。”


    狄娜斯嘖嘖笑道:“感情就是這般脆弱,但如果你把這把劍給我,待我回歸混沌,一定賜予你無上的榮光,讓這些冷眼旁觀的人後悔他們今日的做法。”


    “休想。”


    阮卿被狄娜斯的話語激怒了。


    地麵上唰唰伸出無數三人合抱粗的植物,城市的一部分遠遠看去被森林包裹,他們恣意生長,直上雲霄,一致朝著狄娜斯的蛇尾而去。


    在打鬥的過程中,阮卿一直觀察著狄娜斯的動作。


    蛇尾的鱗片一定是想保護著什麽,隻要找到她最脆弱的那片——


    這些植物自發避開人群,但是當他們貫入女人身體的時候,又帶著千鈞的銳意,鋒利程度遠勝彼得城最堅硬的玄鐵鑄就的利劍。


    女人吃痛地皺了皺眉,不可置信地說道:“你竟然能傷我?”


    阮卿單手撐在地上站了起來,呸地一口吐出血水,咧嘴笑了起來。


    “打架可是要動腦子的。”


    汙泥和血跡覆蓋她大半的臉頰,她金色瞳孔如同隱沒在地平線下的太陽,纖塵不染,堅定執著,滿載著絕不屈從的傲氣。


    在彼得城的居民看來,她耀眼得猶如戰爭中浴血歸來的戰爭女神。


    有些精神力等級高的神術師在模糊的光影中捕捉到她的真容,瞪大眼睛喃喃道:“天呐,我看到了些什麽……”


    “我認出她來了,她就是那個對莉塔殿下出言不遜的鄉下……”


    昔日能得到不少擁護者的話語如今聽起來格外刺耳,立馬有人反駁道:“??誰敢說那個詞???你看那些在彼得城有名的神術師恨不得找個地窖躲起來,就算支撐在前線的,不過也是給怪物撓癢癢!”


    “我堂哥是軍隊裏的,我都說了這姑娘絕對不是靠男人的貨色,你們還在那裏瞎吹捧莉可這樣虛榮的女人……真是有趣。”


    “之前嘴上吹得這麽厲害的莉塔殿下怎麽如今還當起縮頭烏龜了?人那被網暴的姑娘也沒說錯啊,就光會買熱搜拉踩是吧。”


    “我剛剛看到有人在網上說阮卿大人是用傳送陣去找這個怪物的,這個怪物蠱惑了莉塔殿下,別的不說,彼得城也隻有一座傳送陣吧,還是神殿集資修建的,傳送陣可不是砸錢能砸出來的東西,那都是神術師的心血!”


    可是——


    差點被他們送上絞刑架的人如今手持一柄長劍,不計前嫌地護佑他們的家園。


    想想他們都做了些什麽可怕的事情。


    “小姑娘,你不會真的以為我不能拿你怎麽樣吧?”


    疼痛讓狄娜斯變得更加憤怒,特別是在看到自己引以為豪的漂亮蛇尾染上斑駁的血漬之後。


    灰黑色的雲層組成巨大的漩渦,紫黑色的元素在漩渦中心不斷翻湧嘶吼,狄娜斯閉上眼睛,吟誦咒語。


    她額頭上的口器眼睛一樣越睜越大,發出刺目的光芒,將黑色的能量柱打入漩渦的中心。


    與此同時整個彼得城大街小巷彌漫著纏綿悱惻的花香。


    花香甜膩誘人,讓人聯想起商店裏擺放著的昂貴香水,做工複雜的絲綢裙,閃閃發光的貓眼寶石。


    這是狄娜斯最拿手的精神攻擊[欲望香氛],能夠大範圍無差別地挑起人心底最貪婪的欲望,從而削弱精神力,淪為她的傀儡。


    不少精神類的神術師早有察覺,但是仍舊敵不過墮神者可怖的精神力,漸漸放下手中的武器。


    “誅神陣?”


    塞澤爾臉色大變:“這一招可算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傑瑞疑惑地說道:“誅神陣是什麽?聽起來真牛逼。”


    “損耗部分生命為祭祀,加之墮神者所有精神力和魔力,發揮出媲美神火的力量,這也隻能是墮神者中佼佼者才能使用的法術。”


    霍德華解釋。


    “那你們還愣在這裏幹嘛?”


    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莉可本能地覺察到他們語氣的嚴重性,忍不住在一旁焦急地催促。


    死神手中的龍淵劍隱隱閃著血紅色的光芒,黑色的碎片一片片從劍身上落下,露出這把劍原本冷肅森寒的麵目。


    死神在等待著。


    但不是現在。


    少女輕快的話語在他耳邊一遍遍回響。


    “蓋亞告訴我,掌握神火的力量即便對於神而言都是一條漫長曲折的道路,決明劍被這個世界接納,代價也是封印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神火的力量。”


    “而最好的曆練手段,就是將自己置身於九死一生的絕境。”


    “這是每位神明都曾走過的路。”


    死神眼睫顫抖地閉了閉眼。


    踩著死靈的屍骨一步步走來,死神從不曾感到片刻的害怕,即使死亡世界充滿黑暗、血腥與狡詐的陰謀。


    他也並不畏懼死亡,因為他就是死亡本身。


    可現在他現在卻在害怕。


    青年手背上青色的筋絡因為他的力道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牢牢追隨著少女,想著——


    如果小姐出現什麽意外,那將整個世界拉來一起陪葬好了。


    反正——


    這裏將不再有什麽有趣的東西。


    不,不對,他差點忘記了他們同享生命。


    這樣看來,最壞的結果似乎也沒那麽糟糕。


    死神鬆了一口氣。


    而在風聲都靜止的這一刻,他突然想起死亡世界裏情人坡夜晚骨花隨風敲打出的歌聲。


    那歌聲在夜裏顯得如此悠長、曠遠,甚至帶著一絲死神無法理解的聒噪,而如今再想來,原來那是亡魂在思念著遠方不知何處的愛人。


    在冰冷無情的死亡世界,流淌著鮮血的骨花叢裏,那是一首滿是祈願,祝福愛人的歌。


    而死神如今才聽懂。


    第76章 、076


    磅礴的力量凝聚成烏紫色的蛟龍。


    站在中央的少女甚至能夠清清楚楚看清這條蛟龍麵部鱗片的紋路, 突起的青黑色犄角,以及鱷魚皮一樣堅硬的、凹凸不平的皮膚。


    流光劃破虛空的聲音幾乎襯得周圍一切喧囂的嘈雜安靜了。


    “快快快!快結陣!保護婦女和兒童!”


    “亞當你愣著幹嘛,快跑啊, 別找你那條項鏈了,沒用的!”


    “媽媽!媽媽!爸爸!嗚嗚嗚……”


    空氣灼熱燙人。


    死亡近在眼前的逼仄反而讓阮卿冷靜下來。


    她閉上眼睛, 感受著周圍元素的波動。


    這是她所未曾直麵過的力量——絲毫不亞於神的力量。


    阮卿仿佛又回到那片金色的麥田,蓋亞在旁邊磕著瓜子看著她練劍。


    “不對。”


    蓋亞拍了拍手,突然出聲打斷她。


    阮卿停下手中的動作。


    一滴汗水從她麵頰上滑落,而後是兩滴、三滴。


    “你揮動的可不是普通的劍, 與其花時間在如何揮劍上麵, 不如想想你為何拿起劍。”


    這個問題, 蓋亞曾問了她很多遍。


    第一次是啟程去往新的世界, 她斬釘截鐵回答道:“為了變得更強。”


    “可你已經是最強。”


    蓋亞搖了搖頭。


    第二次是在第四個世界,她被這個世界最信任的人蒙騙,失去自己麾下最忠心耿耿的下屬。


    阮卿一聲不吭在麥田裏練了一整晚的劍。


    “你為何拿起劍。”


    蓋亞問她。


    “因為想要斬斷所有不該有的妄念, 唯有劍讓我清醒。”


    蓋亞搖了搖頭。


    “錯的是辜負你信任的人,不是你並不愚蠢的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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