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還有一張!求你別殺我們!”


    男孩兒趕忙保證,一把鼻涕一把淚就要下來,逼得騎士不耐地將他推出。


    他踉踉蹌蹌地甫一站定,就從門框縫隙裏掏出了最後一張皺巴巴的通行證,卻不是送到騎士手裏,而是忙不迭地送到了黑袍牧師的麵前。


    遞出手去的時候他還有些微微的愣怔,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麽做,卻好像有個命令刻入了他的行為。


    但在安珀略帶新奇地伸手去拿之前,騎士已經將劍尖直指三人,這個鼻孔看人的家夥以命令的口吻道:“報出你們的身份。”


    就算隻剩下一塊麵包也能分成四成,半饑半飽不至於讓人失了風度,通行證可不行。


    金這次站在了安珀的一邊,他絲毫不虛地回問道:“你又是誰?”


    脆皮何苦為難脆皮,再說傻乎乎的小牧師和魔法師學徒一看就很好騙,隻有這些靠蠻力的家夥才是最難搞的。


    騎士冷笑,“你們還不配知道我的名諱,放下通行證,你們也不必去送死。”


    為了表示蔑視,他甚至草率地放下了劍,刀刃像是切豆腐一樣深深刺入堅實的地麵數寸,不難想象如果是砍在人腦袋上是個什麽情景。


    但放肆的命令言行還未落下,騎士的手裏就驟然抓了空。


    猝然的驚愕不防,那存土地不知何時已經被挪走,連著他的劍一起從眼前消失,空間魔法帶來的的危險反饋來自身後。


    “看這裏!笨豬!”


    舍爾費力地扛起了他笨重的劍,想朝著騎士的後腦勺來一下,但他動作太慢了,被反應過來的騎士輕輕鬆鬆提起來扔在了一旁。


    很可惜的是,掄在騎士後腦勺上的一擊雖遲但到。


    “梆——”


    看著背對自己的魁梧身軀緩緩癱暈在地,安珀若無其事地將長木杖背回了身後,頗為無辜地轉了轉手上的戒指,而假裝在念咒的金冷漠地看著一切發生。


    就連錯愕的男孩兒和他哥哥都沒想明白,為什麽這幾個靈法修煉者會用這麽粗暴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黑巫師的房子裏有很多這種製作簡單的木杖,但她帶走的這根無疑是敲人最疼的,隻是最好別問安珀是怎麽知道的,千萬別問。


    跨過昏迷的騎士,三人極其默契地沒有提通行證的問題,反客為主地進了屋子。


    “很好,很好,非常好,我們還是隻有一張通行證。”


    簡單搜尋後,金有些憔悴地坐在了地上,他今天的運動量已經有些超標了,一想到正在麵臨的問題更是頭疼,這可比解決煉金陣法之類的難多了。


    相比之下,另外兩人卻像是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嘿!”舍爾在屋後大叫起來,“看我發現了什麽?”


    安珀頭也沒抬,不走心地問了一聲:“通行證嗎?”


    她正忙著翻出點金幣來填充口袋,不然今夜她可能就得露宿街頭,隻是這個屋子裏也窮的可憐。


    金都懶得回一句話,更絲毫沒有起來走兩步的打算。


    他已經看過了,後院除了好幾個大木桶外,隻有成堆的垃圾,能養好幾窩老鼠的那種。


    在原地歎了口氣,金從衣服的最內口袋小心取出了一枚菱棱鏡子,還是毫無回應的狀態,不抱期望地簡單擦拭後他又難過地塞了回去。


    因為他知道這個屋子裏不可能再有通行證了,每一份通行證都有特定領主的授權,上麵的魔力標識非常好辨認,一個神識過去就知道你來自哪位領主的土地,必要的時候還能作為搜查工具。


    但事情又似乎有些不太對,聽到舍爾來自後院的聲音,縮在門口的那對兄弟表情頓時變得驚恐起來。


    “不不不!求你們——”


    他們想說些什麽,卻對一切都無能為力。


    舍爾已經興奮地跑進了屋內,費力地推著一個半人高的木桶到光線下。


    “看呐!”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兩人趴到了桶邊,一把掀開上麵的蓋子,不無興奮地指著裏麵的生物叫道:“是一隻精靈,我們發現了一隻精靈!”


    在光線的刺激下,精靈皺了皺好看的眉,皎白透光的麵容有了略微的血色回暖。


    這是個比任何珠寶都要漂亮的物種,住在與世隔絕的林宇之間,除了絕世的美貌之外,他們鮮明的沒有耳垂,且上尖尖的耳朵總是透白,雙眼琉璃一樣剔透,體態永遠纖細輕盈,其中的王族甚至有漂亮的大翅膀在身後展開。


    他們眼前的這隻沒有翅膀,卻也美得攝人,他的麵孔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毫無瑕疵的,水藍色的長發間露出標誌性的尖尖耳朵,上麵掛了個漂亮的金環作為裝飾。


    安珀想去摸一摸,隻引起精靈惱羞成怒一般地瞪了她一眼。


    但就算瞪人也有說不出的美感。


    “拿開你的髒手。”


    麵對著救了自己的人,精靈沒好氣地開口表達嫌惡,他的嗓音和容貌一樣都呈現出中性的特征,音調高而清晰,如同聽湯勺在輕敲玻璃杯。


    “精靈都是群高傲的廢物,你敢摸他耳朵,他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前提是他有那個能力的話。”


    看起來比精靈更驕傲的騎士介紹道,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來,進了屋後就抱著劍坐在了門邊上,冷眼看著他們跟沒見過世麵一樣湊在那兒。


    他毫不留情地嘲諷了這種自尊心脆弱的美麗物種,並對其嗤之以鼻。


    “但他可真是美極了。”安珀毫不吝嗇地由衷誇讚道,“像水一樣幹淨。”


    騎士的不耐更為明顯地表達在了臉上,毫不客氣地嗆了她,“當然比你這種見不得人的醜鬼好看。”


    意識到是在說自己之後,安珀下意識地自顧,一低頭就被垮下來的兜帽蒙住了臉。


    她還一直穿著那件像垃圾袋一樣從頭包到腳的袍子,整個麵容都藏在仿佛凝結成一潭的陰影裏,也就在這種混亂的地方才會不被當做危險分子抓起來,也就走在邋遢的煉金術士和傻氣的法師學徒旁邊才不會顯得獵奇。


    心善的舍爾不忍心看她這幅萎靡的模樣,開口正欲安慰,卻見她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不算醜,胡亂將兜帽向腦後解下。


    雪色月華般的長發頓時撞了滿眼,飄散蕩漾間晃得奪目,像是兜滿微光的白紗,直垂到後腰。


    她抬起頭的時候,麵容精致宛如一張繪就的美麗麵具,眼睫順著上揚的眼又密又長,明亮的煙灰色瞳孔下,白皙的臉頰精準到了每一寸,紅的唇生動如銀白缽體裏的玫瑰,盛烈且燦爛。


    還有些生氣的脾氣上來,讓眼臉之間無端有幾分冷豔。


    仿佛時間卡死的間隙,她已經以一種與美的柔極不匹配的力量提起法杖,幾步衝到了騎士麵前。


    居高臨下質問道:“你剛剛罵誰醜?”


    騎士已經震驚到說不出話。


    第4章


    騎士漲紅了臉,一句話在嗓子眼憋了半天。


    “沒說你。”


    行吧,姑且信了你的鬼話。


    安珀滿意地收回了法杖,眼尖在騎士的肩上發現了個亮閃閃的東西,一看就很值錢的樣子。


    順著她的目光,騎士隨手就把那玩意兒丟給了她。


    “拿去玩兒吧,你們女人就喜歡這東西。”


    就算是個長得漂亮到不可思議的女人也一樣,騎士想。


    那是一枚徽章,在手裏沉甸甸的頗有分量,上麵的紋案是一把十字型的手持劍和雙頭獅鷲,它們被鑲在一圈金燦燦的邊框裏,也隻有那圈邊框是金的。


    所以它不值錢。


    不可避免地有些小遺憾,安珀把它交給了在自己旁邊傻站著的舍爾,後者看起來也很驚奇的樣子。


    而舍爾遲鈍地思考一下她這麽做的用意,看了看自己手裏又看了看安珀的臉,似乎從上麵想通了什麽,傳遞式地把它交給了莫名其妙的金。


    金倒是有所發現,他隻看了一眼徽章就認出了騎士的身份。


    “你是王宮護衛隊的人。”


    而且級別不低,金色的邊框代表眼前的騎士有資格貼身捍衛王室成員,比如剛剛被擄走的公主。


    “以前是。”有些驚奇於這三個看起來奇形怪狀的人裏居然有識貨的,騎士坦白說,“但我因瀆職已經被開除了,現在就是個自由人。”


    這就很好解釋了,因為看守公主的騎士瀆職,所以被惡龍找到機會擄走,於是騎士被開除了,隻能一個人來這兒救公主。


    金點頭說:“也隻有王宮護衛隊那群花架子會喜歡鼻孔看人。”


    被戳穿了身份,騎士反而心平氣和地靠在牆壁上,好像已經正當地把主動權掌握在了自己的手裏,不管這些人是為了什麽,他才是從道義上來說,最需要通行證的那個。


    舍爾有些猶豫不定,但金已經做出了搖頭,他不可能退讓任何一步,即使是麵對王宮的騎士也一樣。


    小牧師安珀有些為難地歎了口,她戀戀不舍地拿出了那張通行證。


    就當騎士都準備正義凜然地接過,然後以一個肩負使命的英雄方式道謝的時候,隻聽她半帶著商量的口吻問道:“你介意……我去幫你把公主救出來嗎?”


    這個方案在安珀眼裏極具可行性,隻要目的都達到,是誰救出來的其實不重要。


    在金出聲的嘲笑中,騎士的表情肉眼可見的呆滯了,但隨即就是覺得自己被耍了的惱羞成怒,他從地上一躍而起,一箭步上前就衝向了身單力薄的小牧師。


    他們靠得太近了,近到騎士一伸手就能把小牧師給撂倒在地。


    預料中的畫麵並沒有出現,在身嬌體弱的小牧師麵前,金色防禦陣紋明滅閃現,那是來自煉金術師的防護手段,剛好能將騎士直衝麵門的凶猛攻擊彈開。


    偷襲失敗。


    “永遠不要和靠蠻力的莽夫近戰,就算近戰也得先照料好你自己,這是修煉手冊寫的第一準則。”


    但這還不是結束,精煉過的甲胄流線型覆蓋全掌,騎士的一拳接踵而來,在煉金術士驟變的神色中,防禦陣紋受破風呼嘯的蠻力衝撞應聲而碎。


    騎士無意傷害無辜,也不準備與這些靈法修煉者們為難,眼見通行證就在手邊,他伸手去抓——


    “不。”安珀輕輕出聲,“我拒絕。”


    微笑在臉上凝固,騎士的手停在了那個位置上再也無法動一步。


    即使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在恰到好處的供力,他也隻是讓自己的麵目變得無濟於事的猙獰,那隻向前的手寸步難行。


    注視著自己的眸光穩穩當當,她一點兒都沒被嚇到,就像本該如此看他狼狽。


    眼前的是騎士英俊卻有點猙獰的麵孔,但這已經不是安珀關注的重點了,她低下頭望著手中,不太確定地喃喃自語。


    “它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那張通行證。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張通行證枯萎,像是脫離了樹的葉一樣漸漸憔悴,最終在小牧師的手裏化成粉末,什麽也不剩下。


    自覺好像幹了壞事,安珀後退兩步,有些心虛地考慮要不要現在就跑路。


    寂然無聲中,金凝重地開口:“這是一張假的。”


    非常簡單的偽造手段,用一張看起來相似的紙張印上暗紋做舊,再拓印另一張通行證上的領主信印,就算是隨便一個小作坊都能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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