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喊酆鄲的,但現在他似乎沒有名字,雲容隻能用兩個字呼喚著他:“過來。”


    同對待孟元的反應相反,雲容一招,他沒有任何反抗的,毫不猶豫地朝著她走了過去。


    此時,他身上的道袍又重新係好了,看著上麵打的結,應該出自孟元之手。


    雲容讓他走到屏風後麵去:“脫掉衣服,泡到水裏洗一洗。”


    酆鄲站在雲容麵前,烏黑的眼珠嵌在漂亮又顯得冷淡的臉龐上,轉動眼睛時,似乎對她的話一知半解,但他低眉思索了一番,也不知道是憑借自己的理解還是聽懂了她的意思,點了點頭後獨自走入了屏風後。


    水聲響起的時候,兩人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下來。


    雲容讓孟元守著他:“我下去問掌櫃的要點東西。”


    孟元不放心地想要跟下去,被雲容一個眼神止住:“要是他鬧出事來,你還能攔上一攔。”


    他隻好作罷,不是很甘願地守在屏風外。


    樓下掌櫃的趴在櫃台上睡覺,鼾聲一次比一次響,在他身邊算賬的女子聽到木梯發出的嘎吱聲響,抬頭同雲容打了聲招呼,迎麵笑著:“客人可還需要些什麽?”


    “不知夫人這可有男子的衣物,可否賣我幾身?”雲容瞥見女子隱晦地用手肘戳著鼾聲如雷的丈夫,讓他小聲些,但毫無作用,女子臉上掛著訕笑,“有的,道長若是不嫌棄……我去給您拿來,都是我新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適。”


    “有勞了。”


    內掌櫃取了三身衣裳,還貼心的夾了貼身衣物,料子一般,做工卻精細,雖然大了一些,倒也能穿。


    付了錢,雲容再回到房裏時還沒見酆鄲出來。


    “裏麵怎麽沒動靜?”她問孟元。


    孟元哪知道洗沒洗好,他搖頭:“沒出聲。”


    雲容站在屏風外吭了一聲,她原本想通過喊他的名字來確定他的情況,沒名字真的太不方便了,她隻能通過敲擊屏風引起酆鄲的注意:“洗完了嗎?”


    聽到裏頭傳來滴答的水聲,像是從浴桶裏出來了,雲容退後兩步,將手裏拿來的衣服往裏遞去。


    她看不清屏風內少年的動作,手背上卻被滴上了尚有餘溫的洗澡水,他沒有去抓衣服,反倒是單純地拉住了她的手。


    自她上回在破廟裏替他整理過衣服之後,或許是認為她可以解決穿在他身上毫無作用的衣物問題,便伸出手輕輕一扯,將毫無防備的雲容拉入了屏風之中。


    他不知道用幹淨的布巾擦拭身體,濕噠噠地站在那,被水浸透的黑發黏在脖頸和後背,微微發亮。


    被拉進去的雲容幾乎再次迎來了青蔥少年纖瘦緊實身材的暴擊。


    他就和她這麽平視著,窗戶沒有關,涼風吹入時他眯起了眼睛,似乎像人一樣也會怕冷。


    雲容知道他不怕,酆鄲自己的身體都是冰涼的,比風還要涼。


    孟元一個暴起,見不得他拉著觀主胡作非為,上來就要扯開他的手:“真是不知羞恥!”


    雲容將手蓋在孟元的手背上,試圖安撫:“無礙,他不懂這些。”


    孟元有些委屈,鬼物就算不知道,但是他卻實實在在地耍流氓,隻是觀主脾性好,對這東西多了幾分寬容。


    雲容盡量控製自己不往下看,他將搭在屏風上的布巾遞給了他,用動作示範:“把身上的水擦幹,然後再穿衣服,你聽懂了嗎?”


    酆鄲發出毫無感情的應和,非常粗魯地將身上的水滴擦幹,再抬頭望去時,雲容已經走了,而他的麵前是幹淨的衣物,還隱約能聞見一點梅香。


    孟元在旁邊盯著他,指使著他穿衣服:“邁,邁腿——”


    “係帶你不會嗎,唉……別打死結啊!”


    最後孟元看不下去,教他打了一回,酆鄲盯著他的手看了一會兒,鬆開了剛係好的帶子,在孟元未來得及的阻止下,迅速地打了一個漂亮的結。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孟元,比女子還要濃密的長睫垂下,毫無感情地說出實話:“我的,好看。”


    孟元:……我要忍住


    再套上道袍之後,酆鄲又故技重施在腰間係了一個完美的結,目的性極強地跑到雲容身邊給她看,屋內的燭火在他眼中跳躍著,泛著小狗邀功的渴求色彩:“好看。”


    孟元在後麵氣得跺腳。


    明明是他教會的!出了師就將他拋在腦後……不愧是沒有心的鬼物!


    他在這頭氣憤不已,雲容正彎腰收拾床鋪,她聞言轉過身時正好對上他腰間係好的結,的確係的很好,她毫不吝嗇誇獎:“你做得很好。”


    聽了這話雲容又回過頭去繼續整理,身後的人為自己沒能得到先前的撫摸而感到困擾,他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雲容摸他,於是蹲下身子,雙手趴在床邊專心仰視著她。


    而她一偏頭,就發現了他的存在。


    這化為人形的鬼物長了一副誘惑人類的皮相,而他似乎也明白這一點,在雲容看來時,學著之前的動作微微彎起嘴角,但他資曆尚淺,大概不知道自己臉頰上肌肉很僵硬,眼裏也並沒有任何笑意。


    就像是被強行扯上嘴角的精致木偶,惹來女子的一串笑聲。


    “太假了,”她這樣說著,若非孟元在這裏,她大概是要親手教他什麽是真正的笑,如今她隻能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拉下他的嘴角,“笑是發自內心的,讓你感覺到舒暢時不自覺地動作。”


    明明一個簡單的詞,卻需要她用更複雜的話去解釋,雲容一時也有些苦惱,她隻好暫時拋下這個問題,又問起:“你為什麽要蹲在這裏,困了嗎?”


    少年聽出了她的意思,搖著頭,將自己係的結給她看,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想法,他隻能將雲容那日對他說出的話又複述一遍:“做得很好。”


    說完,又將自己的頭頂遞了過去,漆黑的眼睛透著一絲盼望。


    他的頭發還是濕的,將背後的道袍都滴濕了一大塊兒,雲容接過孟元遞來的布巾蓋在了他的發頂上,輕輕地揉搓著,就像是給小狗擦拭毛發,他眯起了眼一動不動,享受著來自雲容的服務,孟元摸著自己半幹的頭發,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布巾,第一次意識到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但為時已晚,他也沒這個膽。


    雲容從前給沈雲初擦頭發也是這樣,不過那個時候他也喜歡趴著,將下巴擱在她的腿上,任由她擦拭著,時不時還會同她搭句話。


    但現在不一樣,她現在麵對的這個是一個全新的,還處於懵懂狀態的酆鄲。


    擦到半幹,酆鄲已經昏昏欲睡,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挪動著臉頰,右臉已經貼在了她的腿上,冰冰涼涼的,像是一塊冰。


    她想喊他起來,又因為名字而絆住了腳步,盯著他頭頂的璿,雲容突然起了給他取名的想法:“你以後便叫酆鄲吧。”


    日後他掌管鬼蜮,便同酆都大帝沒什麽兩樣,取酆姓;再者他們所處之地為邯鄲,取一鄲字,加在一塊還挺霸氣。


    被取了名的少年清醒了一些,被水汽蒸紅的薄唇跟著念:“酆……鄲。”


    坐在床榻邊的女子朝他明媚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酆鄲。”


    當雲容說出他名字的時候,少年臉上的表情比平時生動了許多,他朝著雲容看過去:“我的名字?”


    就像她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名字,而他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名字了。


    得到雲容的肯定後,他彎起眉眼,露出一個罕見的、發自內心的笑。


    少年笑起來的殺傷力極大,不似成年酆鄲恰到好處的溫和俊雅,他從雲容這裏學到了第一個表情,雲容也成為了第一個反映成長的對象,漂亮的容顏的攻擊之下她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忍住了去親他臉頰的衝動。


    現在,她也不願意放過這樣教學的機會。


    將鏡子放在他麵前,雲容一字一句地告訴他:“這才是笑,酆鄲。”


    觸碰著鏡麵的酆鄲望著鏡中的自己,他記住了剛才的感覺,仰麵凝視著女子的臉龐,他有一種想要吃掉她的衝動,身體裏什麽東西在沸騰著,但理智卻在告訴他——不行。


    ?


    作者有話說:


    雲容蹲在那吆喝小雞:嘬嘬嘬


    酆鄲:探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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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v]


    雲容帶著兩人再次向周邊走去,妖龍襲擊的城鎮並不少,如今它藏入海底,她倒也不能一走了之,在這段時間裏,許是還能做些旁的來等它出現。


    當他們在傍晚時分途徑下一座小鎮,麵對眼前這一片斷壁殘垣,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這裏被妖龍毀了大半,莊稼田地被火燒過一般露出焦黑的地皮,百姓死傷無數,剩下來的百姓沒看到幾個,許是被妖龍嚇怕了,聽到一點動靜立刻躲了起來。


    “觀主,我們現在要去哪?”


    “先在這吧,”環視四周,她偶爾能瞧見藏匿在矮牆後的一雙雙帶著恐懼的眼,心中喟歎,“或許我們能幫點忙。”


    她記得包袱裏帶著些傷藥,隻不過如今這情況比她想象中要嚴重,孟元跟在雲容身後往裏走去,整條街被毀得很徹底,倒在地上有糖水鋪幾個字的小旗子被她扶起,碎掉的茶杯和碗到處可見,尚且還完好的一家客棧勉強用桌子抵住搖搖欲墜的大門,雲容剛靠近,原本剛從縫隙裏看見的人立刻就跑遠了。


    看來住客棧還得多費些口舌。


    雲容退後一步,孟元直來直往地上前拍了拍門,不過一下那門就晃動著要掉下去,身後伸出一隻手,簡單粗暴地抓住門的一端,往上一提。


    又恢複到了原來的位置。


    孟元望著那隻手又縮了回去,酆鄲若無其事地站在觀主身旁,麵無表情地用視線掃過身旁女子的臉龐,似乎沒能得到想象的反應,垂下眼瞼時都透出幾分落寞。


    好在掌櫃見的世麵多,在角落裏打探了一會兒,見是麵善的姑娘家,問了身份得知他們是道士後又喊來自家兒子將桌子一張張移開,將他們迎了進來。


    “實在是抱歉,近日鎮上遭了難,還有附近的山賊時不時跑來搶吃的……”掌櫃一臉為難,瞧他們的樣子估摸著是來降服妖龍的,急切地吩咐兒子收拾出張幹淨的桌子,“去和你張叔說上幾盤好菜來招待幾位道長。”


    “不用,”雲容喊住了要跑的少年,見他略顯緊張地停下腳步回頭看來,柔聲道,“兩個家常小菜就行,有勞。”


    “兩個怎麽夠吃,怎麽也再加一道湯,快去!”


    少年鬆了口氣往後廚跑,掌櫃笑著替他們倒茶:“您快請坐!”


    幾人交談了幾句就大概了解了西河鎮的情況,附近的百姓大多靠農耕為生,莊稼被燒了,家中又沒多少餘糧,附近的官府自顧不暇,過去幾天了也沒見開倉放糧,還有鎮上的富商許是擔心妖龍席卷而來,有些早早的帶上家產逃去別處了。


    隻剩下沒錢的守住勉強能住的矮房湊合著過日子,特別是受了傷的也隻能在家耗著,能熬一天是一天。


    酆鄲靠著周圍的鬼氣就能生存,他無事可幹就在一旁看著雲容吃飯,她吃飯的時候細嚼慢咽但吃得很香,酆鄲眼波一動,幼童第一回 拿筷似的抓起了桌上的筷子,紮起了一塊豆腐放在嘴裏嚐了嚐,  剛嚼了一下就頓住了。


    很難吃。碰到這種他不會的難題時,他下意識地朝著雲容望去。


    被一雙漆黑的眼睛這般盯著,雲容無法忽視過去,隻能回望過去詢問發生了什麽事。


    她放下竹筷,視線落在還蘸有湯汁的嘴唇上,他也跟著放下了筷子,陡然將腦袋湊了過去,張開嘴給她看裏麵被他嚼了一口的白豆腐。


    近幾日的相處讓他開始懂了人類的規矩,例如他現在的行為是不妥的,但他暫時不能抵抗自己想要親近的本能,隻能在反應過來後退後了一些,指了指自己的嘴。


    雲容頓覺好笑,她促狹地小聲問:“不好吃嗎?”


    少年為她能看懂自己的意思而高興了一些,雲容看他實在咽不下去就將盤子遞給他,彎腰在桌下吐了,如今食物短缺,沒敢給掌櫃的看見。


    掌櫃不肯收錢,雲容將錢塞進了他兒子的手裏:“如今日子本就不好過,掌櫃能招待我們吃飯已很是感激,我們幾人途經此地,妖龍暫且未出,不知掌櫃這是否能讓我們在此借宿幾日,從前收多少如今也收多少,便是貴些也無礙。”


    “道長這是什麽話,”掌櫃眼中多了幾分感激,“您想住幾日便幾日,隻願幾位能舒心些,有事同我提就行。”


    “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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