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測著喚了一聲,走近窗戶去瞧又什麽也沒看見,仿佛這隻是一場戲耍她的微風。


    她探出身去將窗戶闔上,剛準備關便看到從簷廊一頭緩緩走來的懷文玉。


    腳步虛浮,在看到她之後懷文玉像是被刺痛到立即偏過了頭,不同她對視,右手握成拳將小瓶子藏匿在袖中。


    雲容雖然覺得她奇怪,但也沒多想。


    如今已是深夜,酆鄲未歸,師兄幾人中隻有才英和吉庸回來了,他們大口吃著飯:“孟師兄同俞師兄還在追查惡鬼的蹤跡,他擔心你們便讓我們先回來了。”


    懷文玉看隻有他們兩個,心中輕鬆了少許。


    她便住在伍宏才先前為她準備的廂房中,才英和吉庸兩人睡在伍彩兒一旁的廂房裏,懷文玉主動提出要守夜,便直接睡在她外室的矮榻上,同她隔了幾間房的距離。


    雲容關上門的時候懷文玉一直朝她的方向望著,但隻要雲容看過去她又立馬撇過視線,讓雲容以為她想同自己睡在軟乎的床榻上,當她問要不要一起睡時,懷文玉又炸了毛的貓似的直接拒絕。


    她似乎很生氣,看也不看雲容,但看到挺著大肚子的雲容要關門時又將她喊住了。


    雲容看不懂她的眼神,黑夜裏懷文玉抿緊了嘴唇,泛著不太自然的蒼白:“……別睡得太死了。”


    雲容點著頭,她懷孕以來晚上都要起好幾次夜,根本睡不死。


    不過前幾日還有酆鄲會拍醒她,甚至有時候在她還昏睡的時候將她抱去解手,省了她不少事。


    待到子時,懷文玉叫醒了兩人,神態焦急不似作偽:“我方才好像察覺到了鬼氣!”


    兩人急匆匆披上道袍,毫不懷疑地跟隨懷文玉往伍家外追去,懷文玉不願回頭,她也不能回頭了。


    等到要睡的時候,雲容察覺肚中的孩子調皮地翻了個身,拉開中衣,還能瞧見他小小的手掌貼在她的肚皮,印出些許痕跡。


    “餓了嗎?”雲容摸著肚子自言自語。


    沒有得到回應,她不似酆鄲那般聽得懂這孩子的語言。


    黑氣纏繞在她指尖往門的方向拉去,仿佛在提醒著什麽,原本已經坐在床上的雲容翻身下床,還來不及穿鞋,整個人連同著床都塌陷了下去。


    地塌了。


    她情急之下扶住了尚且直立的床架,也來不及穿鞋,光著腳想掙脫往下墜的宿命。


    麵前搖晃的帷帳被她死死抓在手中,她一手抱著肚子,彎腰一扯站穩了身體往一旁躲去,腦後一陣腥風快速刮過,回頭一瞧居然是隻體型龐大的千足蟲,此刻正翹著尾尖盯上了她,若是雲容慢了一步,估計早已身首異處。


    詔淵下——


    支苑如木偶站在酆鄲身後,一雙眼睛卻盯著在身形巨大的黑龍前為加固封印做準備的酆鄲身上。


    今日是朔月,一排綠瑩瑩的鬼火並排照亮著崖下的光景。


    披散頭發的年輕男人在掌心劃開了一道極深的口子,比鮮血更為粘稠的黑色液體落入麵前的石缽中,濃鬱的梅花香氣在周圍散開,黑龍朝天嘶鳴,身上的桎梏似有鬆動。


    青年揚起冰冷臉龐,不顧手上的傷口,抽-出長鞭朝它揮去。


    “不過壓在此處百年,你便按捺不住了。”


    支苑端著石缽退後,在一聲聲的鞭聲中察覺出掩蓋在儒雅氣度下刻在惡鬼骨子裏的陰鬱怨毒。


    在陣陣尖銳的哀嚎聲中,酆鄲卻笑了起來。


    “今日是我師父百年忌辰,”他每說一句就揮鞭而下,力度一次比一次重,“若是她能瞧見你如今光景,必定是極為高興的。”


    黑龍怒極,開始口吐人語:“你師父都魂飛魄散了,如何高興!”


    酆鄲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若非你這孽畜,我師父何至於此!”


    不等黑龍說話,酆鄲不再收斂力道,足足揮了百鞭,方才解氣。


    從支苑手中拿過石缽,將血液塗抹在每根鐵鏈上加固封印,剛塗到第三根腰間的玉玨陡然亮起,酆鄲沉下臉色將石缽塞給了支苑:“不可漏下一處。”


    支苑深深低著腦袋應下,下一秒麵前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見。


    她端著石缽望著麵前掙脫不開的黑龍,慢慢彎起了嘴角。


    伍家這般大的動靜將懷文玉幾人又吸引了過來,才英暗道不好率先往前衝,他剛打開門,就見一處黑影落下,一掌推開辛雲容所住的那間廂房。


    相比於有些狼狽地雲容,被打擾到的酆鄲瞥見耀武揚威的巨型千足蟲時,徒手按住千足蟲的頭部往地上重重一摔,待它露出稍加柔軟的腹板,便被酆鄲單手刺入,等雲容反應過來,酆鄲將手中拽下的千足蟲頭部丟在房外,腳尖勾起剩餘的一大截屍體踢了出去。


    他胡亂地將頭發束在腦後,脫下外套擦拭著手上沾染的綠色血液,目光卻是往雲容的方向望來。


    酆鄲似乎趕得有些著急,呼吸不穩地安撫著她:“別怕。”


    雲容手裏還握著長劍,那是孟鴻卓留在她這裏的,隻是沒想到她就劈了兩下酆鄲就趕來了。


    她放好劍,走過去想要抱住他的行為遭到他的拒絕,皺著的眉頭對做自己身上沾染的氣味很是厭惡,他又脫了一件丟了出去:“我先去洗一下。”


    門已經被千足蟲弄壞了,懷文玉握緊了雙手走過去查看情況,她不停地吞咽著口水,等看到雲容完好無損地跟在酆鄲身後時,她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伍家的幾人跑出來看到這麽大的千足蟲,差點把魂嚇飛。


    好在才英和吉庸將此物燒了幹淨,天色太晚了,他們稍稍收拾了一番又抵擋不住困意,決定明日再收拾幹淨。


    酆鄲將雲容帶回了自己宅邸中,才英幾人還住在伍家,畢竟出了這麽大的事,也有些不敢睡。


    懷文玉正準備回房,才英叫住了她。


    他麵無表情地問:“懷師姐,你今夜……真的看到鬼氣了嗎?”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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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v]


    懷文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房的,當她聽到才英說出來的話後有種被戳破心思的絕望,在她什麽都沒回答的情況下,才英也聰慧地清楚了答案且並未挑明,而是留下了一句警醒:“你好自為之。”


    今夜是孟鴻卓不在才會如此輕描淡寫,她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他不在還是雲容沒出事這回事,總之,她下了一步險棋,若是孟師兄問起,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在他麵前麵不改色地撒謊。


    好在現在,他們還沒回來,壓在她心中的那一塊巨石愈發沉重,隻需再加一片小草,她便無法承受了。


    酆鄲脫下她的衣裙,仔細檢查了一遍,冰冷的手掌在她鼓囊囊的肚皮上摸了摸,像是判斷西瓜是否成熟又貼上去聽了聽。


    雲容覺得他這副緊張的樣子將氣定神閑的儒雅氣質都破壞了個幹淨,笑聲透過肚皮傳到了他的耳邊,悶悶的,酆鄲抬眼望著她,烏黑眼眸倒映著她嬌俏的臉龐,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偏過了臉時肚皮上一涼,卻是他愛憐地吻了吻,隨即起身又親上了她的唇。


    他身上予人安心的氣息,雲容窩在他懷裏的時候將今夜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又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肚子上:“他今天救了我呢,若是沒他的提醒我估計早陷下去了。”


    被母親讚賞過的孩子快活地轉悠了兩圈,又得到父親大方的補給,痛快地吃了個飽,在肚子裏發出一聲響亮的嗝聲,讓雲容稀奇得不行。


    “估摸著還有幾天他就要出生了,”酆鄲以一種平靜的口吻說了出來,被他抱在懷裏的柔軟身軀僵了僵,在成為母親這種事上她是害怕的,同樣也在期待著他的誕生,雲容將臉埋在酆鄲頸窩裏,過了半晌發出悶聲,“我有點擔心……”


    “明日同我回鬼蜮,在那裏我放心些。”


    雲容沒有立即答應,她想了一會兒:“再過兩日吧,等這裏的事情結束……”


    “最多兩日,”酆鄲在這方麵上並不打算讓她做主,“不管事情如何,你都要和我回去,不僅為了孩子的安全,更重要的是你。”


    他一向喜歡用這樣平淡的語氣說出深情的話,當雲容望向他的雙眼時,一時間都無法回應這般濃厚的情緒。


    他聲音很輕:“失去你,我會死的。”


    在他這樣沉重的話語中,雲容沒有拒絕的理由。


    臨睡前,她無法忽略心中劃過的一絲別扭,酆鄲見她睡不著又要給她講講那些奇異故事,卻被雲容拒絕了。


    在雲容的注視下,酆鄲俯下身去聽她呢喃。


    “你喜歡我哪一點呢?”


    回答她的是從額間一直延續到嘴角透著冰涼的吻,他將她完完全全攏在自己懷中,話裏帶著笑意:“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極喜歡。”


    “這太籠統了,”雲容從他懷裏鑽出了腦袋控訴著,“就沒有什麽事情可以舉例的嗎?例如我的容貌讓你一見傾心,又或者是看到我溫柔待人便覺得我心地善良,又或者是其他的……”


    “那太多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笑著將臉同她挨在一起,親昵地像是牆邊互相舔毛的小野貓,“我第一回 見你的時候你被你母親保護在身下,山賊想要將你捉去,卻不料你小小年紀一口咬掉了他手臂上的肉……”


    許久不曾想起的往事浮現在雲容麵前,她憶起當時噴灑在臉上的熱血,也記得麵對凶惡山賊時膽怯又滿懷恨意地撲上去咬住了對方的手臂,嘴裏是鹹的,最後又是腥的,充斥著她的口腔每一處,盡管她很害怕。


    “你很勇敢。”酆鄲輕聲道,這讓她將回憶裏的細碎片段慢慢拚合,在她瑟縮在母親屍身旁邊時,隱約瞧見一位年輕公子將山賊製服,也是同酆鄲這般長身鶴立,走近時還替她擦拭掉了臉上的血跡。


    她當時尚且年幼,記不清對方的臉了,但是酆鄲提起這回事,她便被驚醒了一般望向了他,“是你啊……”


    時隔多年再遇恩人,雲容心裏有些複雜,而更值得思考的是原來他們在這之前就認得。


    見她認真端詳著自己,似是在審視,下一秒酆鄲又聽到她說:“原來你對我早有企圖……”


    酆鄲肉眼可見地停頓了一瞬,否認道:“你那時隻是個孩子。”


    雲容不管,小聲嘟囔著禽獸。


    酆鄲噙著笑,翻身將她置於身下,將她的手貼向自己:“要試試嗎?”


    試試是不可能試試的,不過是句玩笑話,酆鄲將她哄睡之後才回鬼蜮去,支苑抱著空掉的石缽,確保自己完成了吩咐。


    酆鄲掃視了一圈鐵鏈並未檢查得多仔細,支苑發覺他在看著自己時將頭壓得更低,許是心情不錯,他眉眼似乎都柔和少許:“做得不錯。”


    支苑得了誇獎依舊穩重地跪在地上將恭敬二字體現了出來,酆鄲望著她的發頂提了一句:“將大殿收拾出來,種些花吧……梅花,她喜歡。”


    他沒說她是誰,支苑也清楚那人的身份,除了辛雲容沒有旁的人了。


    等到酆鄲離去,支苑才緩緩直起身,她斜眼望向似是掙紮累了趴在地上休憩的黑龍,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命真大啊。


    孟鴻卓和俞濟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清晨,跟著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被封在壇子裏用黃符封印的惡鬼。


    他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捉住,隻是如今還有另外兩人的魂魄攪和在一起,隻能先將其帶回,再慢慢分開。


    魂魄離體不能過久,也是考慮到這一點,他們幾乎沒有休息過,回來之後喝了一口水就準備好救人。


    榮府的人得了消息急忙將榮錦的身體送了過來,孟鴻卓將他們都處於伍彩兒的房間內,防止惡鬼逃跑還將窗戶和門都貼上了符紙,懷文玉在一旁打下手,她很慶幸他們並沒有時間過問昨天夜裏發生的事情,傷口處已然結痂,她的生活似乎也終於回到了正軌。


    她還未鬆口氣,被強行分離出來的榮錦魂魄卻被咬得支零破碎,即使他們再放回榮錦身體裏,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他們也不清楚。


    但至少能保住一條命就是了。


    俞濟歎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兩隻胳膊都有些抬不起來了,好在才英看出了他的勉強接過了他的位置,在鎖鬼陣中,惡鬼現行,青衫玉冠,卻是一位瞧上去斯文的讀書人。


    而在他身旁,穿著嫁衣的伍彩兒抱住了他的手臂,警惕地望向孟鴻卓幾人,似乎對於他們的多管閑事表示出強烈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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