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麵前迎麵走來一人,長身鶴立,在溫黃燭光下,麵容愈發儒雅清雋。


    俞濟停住了腳步,身旁的雲容卻是直接將對方認了出來:“酆公子!”


    酆鄲噙著笑,聲音同月色般清潤溫和:“還想著辛姑娘是不是迷了路找不著客棧,有俞道長相送,倒是在下多慮了。”


    俞濟年輕尚輕,臉上的表情遮掩得不夠到位,扯著嘴角客氣地喊了一聲酆公子。


    酆鄲溫聲回應,客棧離著不遠,雲容將手裏的燈籠塞到俞濟手裏:“俞師兄快回去吧,我這就幾步路,不必送了。”


    俞濟盯著手裏的燈籠,嘴裏的話最終咽了下去:“好。”


    酆鄲手持兔兒燈籠,一個男子拎著這般物件本應有些滑稽,偏偏他生的芝蘭玉樹,舉止做派大氣,雲容覷著他持著燈杆的修長指骨好一會兒,酆鄲卻將燈籠遞給了她。


    雲容不明所以,卻也接了過來。


    “近日多有麻煩辛姑娘,酆某不才,隻能雕刻這些小玩意兒來報答辛姑娘的恩情了。”


    聽說是他雕刻的,雲容驚奇地將燈籠舉起來打量了一番,木刻雕就的六麵燈籠上都有兔子,且形態不一,有吃蘿卜的,有窩在草叢中伸懶腰的,這種樣式的她第一回 見,倒是新奇有趣。


    雲容笑起來:“這燈籠做的如此精巧,酆公子太謙虛了些。”


    他笑得謙遜,衣袖同她的偶爾相碰:“辛姑娘喜歡便好。”


    俞濟一動不動,看著兩人形同璧人逐漸遠去,看不見了才轉過了身,落著肩膀慢慢往回走。


    許是習慣了,雲容沒有之前那般拘謹,她收拾完躺在床上就睡了過去,酆鄲揮滅蠟燭,推開門走了出去。


    黑氣從窗外鑽入,最後凝聚成一道半跪在酆鄲麵前的勁瘦身影:“鬼帝大人。”


    “近日城中可是無事?”


    “一切安好。”


    酆鄲撣動指尖,人影又變成了一道黑氣消散在空中。


    虛空踏了一步,周圍情景驟變,他站在高牆之上俯瞰著整個江陵園,不遠處的小鬼被壓得不敢動彈:“這股氣息……不是說鬼帝不能管人間事麽?”


    沒人回他。


    翌日,陰雨綿綿,江南的天氣說變就變。


    雲容來到江陵園的時候肩膀濕了一小塊,她繞過簷廊時同路過的茹清正好撞見,小姑娘在她麵前沒那般膽小,還會輕輕地喊她一聲辛道長,這許是俞濟告訴她的。


    雲容找到俞濟的時候,他正在碾磨著什麽,昨夜想到的事情她同兩個師兄商討了一遍,茹清的頭發還好好地在她頭上,看來是有意跳過了她。


    “這麽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今晚我住在這,把她吸引出來吧。”她衣服都帶來了,打定主意要住下。


    雲容這提議一出,兩人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


    且不說這件事能不能成功,她如今還懷著孕,若是那人改了想法呢,他們不能拿她冒險。


    但她這話說得對了,這麽拖下去真的不行,總有一個人要來當誘餌的。


    “上回我們不也是這樣,去的田家巷,也沒出什麽事……”


    雲容一提起這件事,俞濟神色一頓,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青青白白,又好似做了什麽決定似的,大義凜然地看向了才英。


    才英麵無表情地看了回去。


    俞濟拿出了一套裙裝,熟稔地往才英身上一比量:“這身你穿應該可以。”


    才英嘴角一抽,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


    當夜,雲容決定住下,她的房間就在俞濟和才英的隔壁,她收拾好了走進了房間,闔上了門。


    隨後同藏在衣櫃裏的才英換了位置,換上裙裝的才英身體僵硬地躺在了床上,將被子蓋住了臉。


    深夜,雲容困得閉上了眼睛,而在這時,極其輕微的動靜吸引了她的注意。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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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v]


    有人推開了門。


    院子裏的山梔子花香也被帶了進來,一道輕巧的腳步聲由遠到近,辛雲容的困意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趕走,衣櫃隻留有一個被拽掉提手的圓洞,剛好處於雲容臉部的高度,正欲透過洞口往外探去的雲容想起俞濟的話,又硬生生止住了。


    花香順著空隙鑽入鼻尖,不知為何,困意再起,她隻覺得靈魂都被拉扯著陷入睡眠。


    就在這時,一縷黑氣從腹中鑽出捂住了她的口鼻,腦袋一涼,她又清醒了一半。


    這花香有異。


    不同於她自己拿手捂,黑氣不阻礙她的呼吸,僅僅是隔絕了如潮湧至的花香。辛雲容揉了揉肚子,頗有誇獎的意思,鼻尖的那股黑氣似是高興地扭捏著,將她的口鼻捂得更嚴實了。


    在此之前,三人曾商議過如何布置,隻等這人自投羅網。


    才英作為誘餌睡在床上,為確保她的安全,辛雲容隻當幌子進房藏匿在隱蔽的地方,俞濟則是貓在房頂,堵住對方離開的路。


    如今房屋內靜悄悄的,來人手裏拎著一盞燈,有光從圓洞裏透入,雲容腳底卻泛起一層涼意。


    這人著實過於明目張膽了,她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那道腳步聲停在了床榻邊就不再動了。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出來抓人了嗎?


    雲容沒聽到才英的任何反應,反倒是呼吸綿長,似是真的睡熟了。


    對了,花香?!


    她恨不得拍醒自己的腦袋,剛剛還發現了這個問題,怎麽現在才反應過來。


    “怎的頭發如此粗糙?”


    靜室裏陡然傳來女子尖細的嘟囔聲,即使不用看,雲容也知道衣櫃外,那個女人已經摸到了才英的頭發,下一步就是要取刀削發了!


    雖不知她為何要頭發,即使是身為男子的才英,誰想被剃成光頭呢!?


    才英和俞濟沒有任何反應,雲容心底微沉,如今清醒的隻有她一個人,卻是不能坐以待斃了。


    “咦,怎麽是個男子——”


    女子驚訝地喊出聲,卻不見一絲驚慌,還不等雲容從衣櫃中鑽出,又聽見她動了。


    那腳步聲並非是往外走逃跑,而是——


    朝著衣櫃走近。


    她往辛雲容的方向緩緩走來,踩著和雲容心跳的節拍步步逼近。


    若是方才雲容還有衝出去的勇氣,如今處於被動,想起對方手中還有剃刀作為武器,她隻好倚靠在櫃中,將俞濟放在裏麵的道袍緊緊握在手中。


    若是對方開櫃,她倒也不是沒有反抗的機會。


    兩人隔著一扇木門站著,她拿著剃刀在木櫃上劃動,那刀鋒利極了,發出的呲啦聲格外刺耳。


    雲容想要捂住耳朵避開這樣的噪音,但她不能動,在這種狀況之她屏住呼吸等對方接下來的出招,卻不料那腳步聲徘徊了一會兒似是離開了,她不敢鬆懈,偏頭望向衣櫃的那個圓洞時,卻發現本應該透入的燭光沒了。


    辛雲容慶幸自己剛剛沒有動彈,這個人根本沒走,剛剛是在詐她。


    片刻之後,女子戲謔的聲音從孔洞裏傳出:“我都聞見小娘子身上的香味了……”


    她砸吧著嘴,似是在細細品味著她的味道,嗓音如蛇類嘶嘶作響,雲容聽得頭皮發麻。


    又聽見她繼續恐嚇:“讓我來瞧瞧在那呢?”


    說罷,手掌貼在衣櫃上,將眼睛貼近了圓洞,黑白分明的眼珠轉動著,若是雲容能瞧見那隻詭異的眼睛怕是會嚇得魂飛魄散。


    好在櫃子裏昏暗著,僅剩的一點光亮隻能讓雲容湊過去時看清了孔洞的位置,她深吸一口氣,緩緩伸出中指,朝著圓洞的位置捅了出去。


    女人也沒料到雲容的膽子這般大,她一邊往後退撞倒了身後的鼓凳,嗓子裏止不住地發出痛苦的尖叫,動靜之大,躺在床上的才英都被她的聲音給驚得睜開了眼。


    指尖殘留的水漬令她一陣後怕,孔洞沒了人的遮擋又鑽進了一束光,她不再猶豫,趁著這樣好的時機推開櫃門跑了出來。


    同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的才英對視時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屋頂上的磚瓦發出被踩動的聲響,俞濟估計也是聽到了那聲尖叫醒了。


    倒在地上的女人腦袋上沒有一根頭發,穿著半舊的戲服,同樣聽到了房頂的動靜,捂住了被刺痛的眼睛轉身就往外逃。


    雲容動身追去,才英從床上跳下,習慣寬鬆道袍的身體似乎還未習慣這樣的衣裙,剛邁出一步,胸前的係帶一鬆,鵝黃的下裙墜在腰間又繼續往下落,麵無表情的臉龐有了一絲裂縫,眼疾手快地抓住裙頭往上一提,鬆垮的係帶被他重新解開用力係上,打了個死結。


    他追了出去,俞濟從屋頂躍下跟在女人身後跑,雲容想跑快但體力不行,才英跑到她身後托起了她的手臂,頂著雲容紮的小揪揪囑咐她:“有我和俞師兄就行,你別追了。”


    雲容喘著粗氣點頭,目光在他身前打的死結上停留了半秒,雖然有些心疼剛買的衣裙,但是現在好像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俞濟手握發繩的一端,望著麵前健步如飛的女人手腕一甩,沒料想她的身後似乎長了眼睛一般,往一旁躲去避開了揮來的法繩。


    才英繞了一條小路追去,江陵園落了兩把大鎖,這裏也沒有後門,她根本無路可逃。


    俞濟心中大定,繞到後院處時山梔子似是被風吹得左右搖晃,耳邊傳來一陣叮當聲,俞濟望著腰間的法鍾響個不停,沒曾想這裏竟有鬼氣!


    花香撲鼻,俞濟咬著舌尖保持清醒,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這幾日的毫無頭緒將兩人折磨地夠嗆,好不容易看到了罪魁禍首,自然是沒有讓她離開的道理!


    才英從另一側圍堵上來,師兄弟兩人極有默契地堵住她的回路,女人突然停住了腳步,俞濟兩人放慢腳步包抄:“裝神弄鬼這麽久了,也是時候給我們一個交待了。”


    女子嬌笑著,轉身時將水袖往兩人臉上一拋,卻是暗含了幾分力道,裏頭藏著小劍,鋒利無比,所幸兩人有所防備彎腰躲開攻擊,伸手去捉水袖一扯,女子將衣帶一拉,任由他們扯去了衣裳,露出藕色的肚兜。


    這一幕卻是措手不及。


    兩位少年本能地偏過頭去,引來女子嗤笑聲:“若是再打攪我的好事,下一回我可不留情麵了。”


    她這般說著,下一刻像水裏的魚兒呲的一下溜走了。


    突然不見了蹤影,師兄弟在周圍尋找了好一會兒也沒發現到底跑哪裏去了。


    沒有找到人,兩人雖心不甘卻也沒辦法,雲容靠在門邊犯困等他們回來,懷了孕本身就嗜睡,今夜這麽大的事她不敢就這麽睡著了,她也是道觀中的人,師兄在外捉賊,她跑回去睡覺不成體統。


    門框靠著並不舒服,雲容拍拍自己的臉頰試圖清醒一下,一偏頭就瞧見了兩個師兄一言不發,麵色沉重地走了回來。


    看這樣子,似乎是沒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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