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九月二十,風雲突變。阮氏腦人物,官拜大司馬的阮丹青,於九月十九日夜裏突然暴斃於家中。當日阮丹青下朝之後,與其親黨四五,於京城翠英堂飲酒。至夜酩酊而歸,倒頭便酣聲大作,但至早便已經陳屍於床!


    此事讓其家族一下大亂,其長子阮星輝正是虎騎營左將軍,接喪便急赴京師。次子阮星誠為央集令右丞。因長兄不在,代為執掌家務。皇上得聞,九月二十當天便將與之一同飲酒的數人皆數拘扣待詢,將翠英堂上下抓個幹淨。同時恩令阮星輝,阮星誠二人暫不需理官務,專心理喪,助京都衙門並宣律院徹查阮丹青暴死一事。著宗堂令攜同料理,九月二十六,追封阮丹青為清平王,以王爵之禮入殮大喪。


    而同時,皇上並未因其喪繼續壓製廢後之事,緊接便再議廢後之事。阮星華喪父大慟,但她是當朝太後,又不能親自料理其父喪事,不能親自追查其父死因,不可不謂悲矣。


    星華不但傷痛不已,更因皇上廢後之議步步緊逼,亂了陣腳,無心再管中宮之事。但是,她有一個條件,皇上需得遵從。中宮無出,便是廢後條之錯。所以再立皇後,必需得母憑子貴。


    這種退守之策緋心明白,就是阻攔她上位。太後阮星華是完全中了皇上的計!


    皇上自然欣然而允,隨後便以無子以及無掌之能為由,廢除中宮。安妃這個稱謂是內廷複議而得,三妃之中並無“安”這個稱號。


    十月初六,皇上如期前往東郊,召北海王同隨,由東臨王暫領大司馬一職。以阮星誠需理喪為由,著林孝暫領央集令右丞。令原虎騎營副將陳克守繼補阮星輝左將軍一職,其他涉案一些大員,也因暫被扣禁,不能理務,皆由其下屬直接暫代管理。朝中並未因大司馬暴亡而混亂,反倒是各司其職,一片清平。


    一見這步步穩妥之景,緋心就明白。皇上如此雷厲風行,其實早有安排,就是一步步的鏟除異己。東臨王是皇上親兄,先帝淑妃共育有三子,長子便是現在的東臨王楚淨河,當時叫楚雲河,後宣平帝繼位,避皇帝諱,所有皇子去中間雲子,再由皇上賜一次子楚淨壤,現在是北海王。幺子便是楚雲曦,現在的宣平帝。


    當時中宮阮星華無子,便從淑妃三子之中挑選雲曦為嫡子,加以栽培。先帝崩後,雲曦可以登上帝位,這兩個兄弟可謂為他立下汗馬功勞。隻是太後垂簾之時,大封功臣,卻偏將雲曦這兩個嫡親兄弟架空。隻領爵而受高奉,卻無職位權力。


    而此時阮丹青暴斃,東臨王正好繼上。他十三歲隨先帝征戰北地,有領兵調將之材。又是皇上親兄,自然當仁不上。


    皇上起行之後,外廷便行風雷之事。連日來彈劾阮氏一黨的折子日益增多,有證有據,條條款款皆明。這些事,緋心皆是從一些事外的太監那裏得知的。


    其實這不過是一場皇室與外戚之間地陰謀。今天地突變。其實並不是突然。而是一積累而成。或者從皇上還未開始親政地時候已經開始了。他逐年安插了很多密探在阮氏一黨地身邊。逐漸搜羅其霸權。獨綱。專橫。或者還有貪汙謀私等證據。這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而當中會耗費地大量時間。金錢以及人力。更多地。是要有耐心。


    當雲曦親政之後。知道阮家權勢滔天。天下識阮不識楚。其盤根錯節。同枝甚多。牽連極廣。如果盲目扔出證據。不但辦不了阮丹青。反倒擒虎不成被虎咬。所以他一方麵從後妃之中挑選可用外家。一方麵從外野開始密羅人才親信。先是將後宮之中。太後一手挑選地一後三妃去之其三。斷其臂膀。然後便借大選之際。提拔一些等階低但是他可用之人。而這些人。想必也經過他層層篩選。先收納其女其妹。複而便有因可升其父其兄。但皆很是心。不給高位。不給重職。想來。都是隻用在探密監管。而決策。最終是要他來做主。


    怪不得他要想法設法從外臣那裏拿錢。要想不動聲色。不露痕跡。內務再豐。他也不願意讓人從此而找尋蛛絲。想來這些年。一直閑賦。卻有高爵在身地東臨。北海二王。也為他暗自出了不少地力。


    依此循來。那阮丹青地暴斃。肯定跟雲曦有莫大地關係。擒賊先擒王。與其拿出罪證強行治阮丹青。不如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暴死。從而亂其根族。再將其他親黨一一因罪論處。而這樣做。同時也讓太後徹底亂了陣腳。太後是見過大風大浪地。縱是親父橫死。也必能壓製得住情感。冷靜處事。但因阮丹青是阮氏腦。這裏麵不僅僅牽涉親情。更多地是對整個集團地衝擊。如此措手不及。必然會亂陣角腳。皇上為了讓她亂上加亂。根本不給她喘息地時間。強議廢除中宮之事。內外夾攻!


    寵貴妃。廢皇後。將太後提拔地人地或是拉攏。或是除盡。讓太後地紛亂盲目漸漸提升到。就像熬鷹一樣。一地擊潰她地心理防線。等於讓她自後宮歸隱。再不能為其族添任何羽翼。而皇上答應他。母憑子貴。無子不入中宮。更是等於推她最後一把。讓她垂死掙紮。最終步入深淵!當然。這是極為重要地一步。也是不能有半猶豫心軟地一步!


    現在有孕在身地。一個是寧華夫人。阮氏一係在後宮中地最後餘存。一個是昭華夫人林雪清。新生地外戚一族。貴妃雖然得寵。但一直無出。況且家世難提。所以暫時不足為患。


    雖然寧華有孕在先,但誰知是男是女?若是昭華一舉得男,而寧華隻產公主,林家便一飛衝天。其女在內為後,其父兄在朝當權。所以唯一的機會,就是趁皇上圍獵之時,除掉那個尚在腹中的孩子。而皇上早已經步查先機,以子為祭。推著她,讓她不覺之間,非走這條路不可,從而讓太後再無翻身可能!


    換言之,皇上也根本不希望昭華夫人產子,他根本不想讓林孝借女囂張。同樣的,他也不希望寧華夫人借子上位。所以,這是他一石二鳥之計。選在他出圍之前殺了阮丹青,就是讓阮氏亂。在他出圍之中上彈劾之奏,就是讓他們亂上加亂。廢後之前大力提拔貴妃,加儀加寵,就是要太後不得不出手。畢竟,謀害龍裔是最蠢的女人才會做的事。沒必要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去賭一個未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太後不蠢,但是人都會亂。大亂之後,就會喪失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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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緋心知道,太後一定不會來找她做這件事了。以往或者會,但現在絕對不會。在太後的眼裏,她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言聽計從,以太後馬是瞻的緋心了。


    其實想通這些之後,緋心突然感激皇上。若不是他擺這麽大的一個圈子,或者她很難從中自保。太後肯定會把罪名扣在她的頭上。但現在不會了,因凡事總有個動機。而現在的緋心,完全沒有動機。除非太後夠狠,在除了昭華夫人腹中的胎兒之後,再把寧華夫人的肚子也搞下去。這樣的話,緋心的動機就明顯了。但她明白,太後絕不會。


    而她這些天也打聽到另外一件事,就是林孝有個弟弟是為皇家采玉的,怪不得送她的玉如此精良,根本不輸大內。她也突然明白了,為什麽皇上偏管他要錢。他領皇家的錢辦事,個中也收斂了不少。皇上一直睜隻眼閉隻眼,現在管他張口,他隻敢給多,不敢給少。況且到時張口的,不是皇上,而是在宮中保他林家富貴根苗的貴妃!


    所以這些天,緋心對內務之事基本上也是不聞不問。送到她麵前了,她掃一眼,沒有不應的。她依舊日日給太後請安,但都不鹹不淡,一些無關大雅之事。她現在也是卒子一名,過了河,隻能前進不能後退。這場大亂之後,皇權必終會集中於皇族之中,當然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解決。一個就是大司馬死因,朝中一品大員,怎能如此不明不白,估計這他早就安排好了。還有就是,逐步將朝臣更新換代。要挖這棵大樹,又不希望它倒下來砸到人,當然更需要心謹慎。


    不過這些事她都不擔心,她所擔心的就是自己。雖然她很感激皇上沒把她牽扯進謀害龍裔之中去。但她畢竟知道的太多了,難保一個慘淡收場。最聽話的莫過死人,他的手段緋心已經見識過了,皇上可以把她捧上天,也能讓她摔下地,這些緋心早就明白。


    她想了許久,實在不知道最後該如何自保,到時管外臣索要巨款,已經是一個大罪。本朝的一個央集令右丞,官拜二品,年俸一千三百兩,祿粟各類總記兩千石,祿帛共計三十匹。本朝年豐,米價大跌,絹絲豐富。所以皆折成現銀子,共計約兩千多兩。這是朝中二品大員的收入,而緋心這次一張口,等於要了二品官一百年的俸。而至本朝最低階的行田長,九品官員,年俸不過十二兩。當然,官員的實際收入,這些數據並不能明情況。但單此一列,已經足夠驚駭!


    況且緋心知道,對於皇上。用對太後那招是不管用的,言聽計從他一樣不會買賬。若是他有心讓她背黑鍋,便是她再能提前知曉利害,她也隻能背而已!


    繡靈覺得她越心事重重了,現在她表麵寵極一時。後宮之中,皆對她趨之若鶩,每日宮中所奉之禮堆積如山。而那些奴才連賞都不敢要,再不如往常那般沒錢就翻白眼。但緋心卻因此越懶怠,後宮之事不過應景。嬪妃設宴也一概不去,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讓奴才們更加心翼翼,生怕她一個不快,根本不消她動手已經萬人捶。


    入宮三年多,已經越來越偏移了當初軌道。緋心甚至想到自己的死法!唯今她隻是想,若是皇上要處置她的時候,能秘而不宣,還給她一個名聲,不牽涉其族,已經就是大恩了。


    十一月初三,昭華夫人產的消息傳遍了後宮,是一個已經成形的男胎!緋心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裏一震,盡管她早知道是這個結局。同樣的,身為一個女人,她也明白昭華夫人此時該是如何之痛?女人通常會為了孩子而喪失理智,更何況,一個後宮的女人。孩子對她來,是她榮辱與共的希望,是她日後漫漫寂寞歲月的唯一慰籍。但這個孩子,於宮闈之中,同樣也是極端的脆弱。想謀殺一個腹中的胎兒,在宮裏太容易了。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宮中最有權勢的女人――太後!


    太後不動聲色的處理了照顧昭華夫人的兩位禦醫,以最快的度將經手宮人一一處置。然後給緋心扣上一個管理不善的罪名,緋心知道,這是太後所能給緋心的最大的罪名了。然後宗堂令介入此事開始審察,但證據全無,隻能一邊通知皇上,一邊壓案待皇上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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