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說罷,林築龍身心皆是大震,滿臉難以置信,半張著嘴,什麽都沒問出口。


    山海界的盡頭有條荒蕪河,無論誰趟過去都會褪掉一身靈力,變成一個會老會死的普通人。


    應龍歎道:“我聽說的時候也如你這般震驚,開天辟地至今,我們這些人都是嘴上叫嚷著無聊,活著沒勁,要去淌荒蕪……誰去了?”


    誰都沒去,誰都舍不得長生,有這樣那樣的放不下。


    溫寧寧卻一聲不吭的從荒蕪這一頭,淌到那一端,瀟灑的成了人。


    “去年秋天,她突然來翼州找我,叫我請她喝酒。”


    “我們也多年未見,老友來探望,我是很高興的。”


    “我拿出私藏的好酒和她暢飲,這個女人的酒量還是那麽好,我實在喝不過她。”


    “朝露以為我跟她有什麽,她走了之後,變著法纏著我問了好幾天。”


    “後來,前些天,來人界之前,我去了一趟不周山,在那裏遇到武羅,他告訴我寧寧淌過荒蕪成了人,離開山海界的時候,還拿出一瓶用薲草煉製的藥汁喝了下去。”


    “我記得那株薲草是你特地向諦聽討要的,沒想到她現在才拿出來用。”


    “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算計。”


    “她下定決心要做人,也真的做到了。”


    “來尋你之前,我去看過她。”


    “她還叫溫寧寧,不過已經不記得我們,也忘了山海界的一切。”


    “現在她孤身一人在帝都做雜誌的副主編。”


    “我特地查過她做人的緣由,結果沒有特別的緣由,大抵就是對過去一成不變的生活厭倦了,和她以前對我們說的一樣,她覺得那一天到來了,她也做好準備,於是義無反顧的去做,去成為。”


    “燭龍,你還愛她嗎?”


    另一輛車裏,周諦豎起耳朵聽了許久,剛開始還對小侄女轉述一二,後來轉不動了,林小鳶也沒追問。


    一大一小坐在車子裏,各自消化。


    仔細想想就是了,從上古到現在,活了那麽久,怎麽可能沒有動過心,沒有與誰愛過?


    “我見過她,確實是那種一眼就能記很久的妙人。”周諦神色恍惚地笑了笑,“不過我向來不喜跟花妖打交道,它們心思詭謫多變,蠱起人來不比你小姨那一族遜色,即便我以‘聽’辨識天下,若無防備,一不小心也會著它們的道。”


    林小鳶聽著,沒吭氣。


    她今天本來就是被大伯半誆半騙帶出來的,追到遊樂場外麵,追到朝露小姐姐的決定和結果,在她這裏就算大結局了。


    對於爸爸過往的□□、真正的感情……她不願意貿然的做過多探究。


    周諦看出她心思,且是與她想法一致,拿主意道:“下車去找他們?”


    朝露已經在‘南城聚集地’那個群裏呼朋引伴了,林炎禾第一個響應,還圈了老林,幫落麟薑瑀和真真申請解除半天的外形禁製。


    林築龍還沒在群裏冒頭批示,不過從炎禾發言的頻率來看,家裏那幾個早就按捺不住了。


    林小鳶艱難的默了默:“大伯啊,你是不是忘了今早接我出門用的是什麽借口?”


    問罷,周諦也默了。


    此刻現身,不就等於告訴林築龍,我們沒去親近大自然而是跟了你小半天呢,驚不驚喜?


    而此刻,就連周諦也不敢招惹心情明顯不是很好的林築龍。


    就讓林炎禾和三個毛茸茸來承受燭龍大人內心快要壓抑不住的狂風和暴雨吧……


    周諦把車發動,麵無表情地:“先回我家補個午覺,書房裏有幾本做好的植物標本,你挑幾張拿去交差。”


    林小鳶把腦袋點了兩下,驀地意識到這兩天大伯家住著兩個熟人!


    “那那那、我豈不是要——”


    要看到雲琅最接近被下咒之前的外表形容了?


    周諦斜眼睨她,笑話道:“你們隔三差五電話交流,還互寄明信片,碰個麵而已,值得你如此緊張?”


    “不一樣!”林小鳶困擾得眉頭擰起來,“雲琅他還沒準備好,他認定用最接近被下咒前的模樣和我見麵是一件嚴肅的事。”


    周諦將車倒出停車位,緩緩向外開,也皺著眉:“不理解,又不是網戀奔現,”


    “……大伯我才五歲。”林小鳶臉頰都被說燙了。


    “你在我這裏已經二十有四了。”話到這裏,周諦故意逗她,“想不想提前感受二十四歲的身體?”


    林小鳶愣住,似在計較大伯這話的真實度和可行性。


    “沒跟你開玩笑。”周諦打轉方向盤,把車開進回城的主路,“這對四時主來說比打個響指還簡單,他就是做這個的。這些天他也在我那裏小住,你大可向他要求。”


    林小鳶心動了:“那他趁機給我下咒怎麽辦?”


    雖然她不抗拒不死不滅的詛咒就是了……


    周諦斬釘截鐵:“不會,除非他想被燭龍掐死。況且他還喝了你敬的瑤草茶,隻要你對他要求時說得具體一點,他無法從中做手腳。四時主是四季之力的具象化載體,若他自願取出一些存在束靈瓶中交給你,我再教你如何調度取用裏麵的靈力,你的身體便能在短時間內恢複至你期望的狀態。”


    林小鳶光聽大伯這麽說都開始期待了,低下頭細聲:“那不是比柯南還過癮……”


    周諦沒聽清她的嘟囔,繼續道:“不過你始終是凡胎之體,一年至多變化一次,多次怕是承受不住,灰飛煙滅都有可能。”


    林小鳶連忙點頭:“我不會亂來的!”


    其實這五年多,她已經習慣了順其自然的成長過程。


    她也不貪,隻要是十豬肯贈她四季之力,她一定悉心保存,留到關鍵時刻才使用。


    比如對爸爸坦白時……


    周諦冷不防道:“還比如和雲琅見麵時。”


    林小鳶轉頭和大伯四目相接,圓溜溜的大眼睛裏流轉出幾許不自然。


    這種情況下,還接嘴就是笨蛋了。


    周諦卻沒想放過她。


    小侄女還在繈褓裏就會跟他討價還價、談天說地,動輒聊人生哲學了。


    在他這裏,林小鳶一直是個身體小小、心智成熟健全的成年人。


    故而,周諦多少能體會雲琅不知以何種姿態跟她打交道的心情。


    親眼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實的,隻有內心感受騙不了自己。


    周諦很想知道,當一個與心智完全符合的、二十四歲的林小鳶,站到如今的雲琅麵前,他們會擦出怎樣的火花。


    值得期待,不是嗎?


    第64章


    林小鳶知道大伯開涮她和雲琅的碰麵, 隻是單純的滿足惡趣味,但回去的路上,還是不可避免的忐忑和期待起來。


    沒想到剛進入城區, 四時主傳訊給周諦,雲琅順利完成變化。


    周諦問, 變成幾歲?


    四時主扯著嘴角詭笑, 不言。


    那麽好奇,回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諦掛了線,等紅綠燈的間隙,抽空看了小侄女一眼:“你怎麽想?”


    這通電話連著車載,對話內容她聽得一清二楚, 至於她的想法……


    “變化順利完成就好,我怎麽想不重要。”五歲半的寶寶思路清晰。


    周諦見小侄女乖巧的臉上透著一股子強撐場麵的正經, 故意追問:“從個人角度出發,你希望他這次變化定格在幾歲?”


    那當然是跟我差不多, 大家相互有個照應,還能在一起玩。


    林小鳶心裏美滋滋的想著,嘴上很官方:“這又不是過家家, 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 我都是他的朋友, 都會支持他。”


    說完了, 後知後覺的做心理活動:完了大伯肯定聽見了……好煩啊,為什麽會有這種聽心聲的天賦……


    周諦順風順水的接:“其實我也很困擾,大多數時候真的一點都不想聽到。”


    五歲半的寶寶淡定發問:“那現在屬於想聽, 還是不想聽?”


    諦聽大人默了一瞬, 十分坦然的說道:“當然這種情況, 能聽還是要聽一下的。”


    四點多, 周教授將嶄新的卡宴停進自家前院。


    車外,看不到一絲一縷陽光,鉛色的陰雲堆疊在天空中,似在醞釀一場暴雨。


    車內,一大一小相對無言,原本周諦沒什麽想法的,來到這個時候,竟然因為期待而心生緊張。


    林小鳶甚至在打退堂鼓。


    雖然並沒有和雲琅做類似‘等你準備好了我再來看望你’的約定,可不打一聲招呼就來了,會不會給他製造困擾?


    一路上,林小鳶都在思量這個問題。


    周諦被動聽著小侄女的心理活動,決定推她一把,“雲琅的變化已經完成,四時主不會在我這裏久留,待會兒進去後,你先與他討要四季之力,這是束靈瓶。”


    一支淡青色的瓷瓶憑空出現,林小鳶忙不迭伸出手,它便聽話的落入她的掌心中。


    林小鳶茫然望著大伯,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被安排了?


    周諦隻看著自家緊閉的大門,想想道:“就算是做朋友也需要一方主動,雙方都想太多,都被動的話,以後就沒有以後了。”


    林小鳶露出被說服的表情。


    不愧是大伯,隨口說說都是金句!


    “如何?”周諦是聽到她心裏給自己吹的彩虹屁了,舒坦得嘴角向上翹起來。


    林小鳶忙道:“在您的諄諄教誨下,我忽然得到一個特別棒的靈感!一旦達成,我和雲琅的友誼將會有一個小飛躍!”


    就是需要您一點點的資助……


    林家小妹囊中羞澀,這句也放在心裏輕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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